安東尼奧·洛佩茲·加西亞繪畫作品的時空秩序

吳一高

摘要：安東尼奧-洛佩茲-加西亞是西班牙寫實主義繪畫大師。憑借對寫實主義繪畫含蓄審美和非物質真實的獨特理解和追求，洛佩茲成為當代寫實主義繪畫的領跑者之一。超越時空界限的藝術追求和創作習慣是其藝術風格形成的重要因素。在對作品時空秩序的重構上，洛佩茲通過彰顯畫面的敘事性與延伸畫面的透視感，實現了凝固時空與超越時空的統一；通過創作周期的延伸與對固有題材發展過程的表現，實現了創作時空與表現時空的統一；通過彰顯寫實的主觀性與強調作品的“象外之意”，實現了生活時空與神秘時空的統一，為寫實主義的當代演進提供了理念支撐和實踐依據。

關鍵詞：安東尼奧-洛佩茲·加西亞 寫實主義 時空秩序

安東尼奧-洛佩茲·加西亞是西班牙寫實主義繪畫大師，從學生時代起，就確立了寫實具象的繪畫追求。他寫實功力強、創作中擅于探險，將自己的情感傾注作品并對每個繪畫主題進行獨特的解讀和深刻的反思。他的繪畫風格大體經歷了三個階段，具象表現風格、魔幻現實風格、具象寫實風格。無論是處于哪個創作階段，洛佩茲的繪畫作品都表現出了很強的創造性。洛佩茲的繪畫風格對傳統的寫實有所創新，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繪畫風格一現實性與神秘感的結合，表現出了極大的藝術魅力。

一、凝同時空與超越時空的統一

受表現形式的制約和審美習慣的影響，寫實主義畫家往往將細節刻畫的準確性和色彩表達的沖擊性作為審美追求，從而使作品的審美價值停留在視覺的感官滿足上。這也是寫實主義畫家最容易陷入的創作誤區。出于早年對表現主義的迷戀，洛佩茲的當代寫實主義畫風區別于傳統寫實主義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其不僅注重畫面的寫實性，更刻意突出在時空凝固的畫面中，通過虛實結合的藝術手法和透視延伸的空間設計，給予作品更為深邃的時空張力，使作品在寫實中講述時光的流動和空間的轉移，呈現出更為鮮活靈動的生命質感，意蘊也更為悠遠深邃。

在《晚餐》（The Dinner，1971-1980年）中，主人公小女孩神情沉靜，眼神專注，微微下沉的嘴角和略顯僵硬的姿態暴露了她不可言說卻又無法掩飾的委屈；畫面右下角，母親的五官被刻意虛化卻又隱隱透出僵硬的表情，二人間以黑色的餐布相隔，透過幽深的樓梯，似乎可以看到母女晚餐前經歷的一段不愉快的沖突。這里的畫面雖然是靜止的，但不論是表象的晚餐場景還是人物刻畫背后的隱喻，都在講述一個每個家庭都會發生的故事。畫面的敘事性延伸了作品本身的瞬間感，虛與實的對比和互動、明與暗的色調落差、平面與透視的有機組合突破了畫布的界限，實現了視角和邏輯上的空間轉移，使本來平常普通的家庭生活場景表現出更為廣闊的空間張力，這就是洛佩茲寫實主義畫風當代性的一個重要特點。

同樣的表現手法還體現在《希臘頭像和藍色連衣裙》（Head and Blue Dress，1958年）和《廚房》（In the Htch-en，1958年）等以生活場景為題材的畫作中。以人們身邊的場景為描摹對象，既彰顯了寫實主義給人以親切感的審美優勢，又通過虛實與透視打破了畫面凝固的時空局限，用具有敘事性的繪畫語言實現了畫面中時間的流動，在對觀賞者視線和藝術想象的引導中實現了畫面空間的轉移。這種在固化時空的美術作品中呈現時空超越的藝術效果，是洛佩茲區別于其他寫實主義畫家的重要特征。誠如洛佩茲自己所說：“我的畫不僅呈現現實，還要在其中注入特別的意義一某種因所繪物象而生的內在感覺。”

二、創作時空與表現時空的統一

洛佩茲的創作是嚴謹與細致的。對于生活場景的捕捉，他并不像其他畫家一樣滿足于瞬時的畫面．而始終保持一種對所見畫面“真實性”的懷疑。在這種懷疑的作用下，洛佩茲起初的創作是糾結的，不論是所視場景帶給他怎樣的感動、感悟與創作沖動，寫實風格下的瞬時畫面總無法實現其對藝術真實的期待。出于藝術家的嚴謹，洛佩茲無限期地延長了創作時間，希望在反復的修改中不斷接近理想化的表現效果，同時也促成了洛佩茲對表現對象所具有的藝術性的持續體驗與不斷升華，這使得他不少作品的創作時間達到幾年甚至十幾年。反復的修改與琢磨使他的作品不可避免地呈現出覆蓋或擦去的痕跡，創作時間的延長使得畫面的空間感變得愈發復雜，時間的印跡造成了畫面視覺空間的特殊效果，創作時空的延長既為洛佩茲的意識發展提供了可能，也在時空表現上賦予了作品更深邃的藝術魅力，創作時空與表現時空在洛佩茲的繪畫中得到了完美統一。

生活場景和城市風景因其畫面的固定性，成為很多寫實主義具象畫家最善與表現的創作題材。洛佩茲也不例外。與眾不同的是，他通過延長創作時空，在畫面上最大程度上還原了表現對象的存在真實，傳遞了畫家的時空感悟，賦予了作品中具象的客觀場景以全新的藝術生命。體現于一系列室內情景作品《盥洗池與鏡》（Washbasin and Mirror，1967年）、《坐便器和窗戶》（The toilet and the window，1968-1971年）等中。作品《坐便器和窗戶》坐便器、窗戶、水池都是固定不動的，但發黃的水漬、斑駁的地面、生銹的門窗，無不在講述房間由新到舊的過程，講述著使用者經年的生活和對時光的思索。歷時三年的創作，無數次的修改并沒有使畫面變得凌亂污濁，呈現出的是歲月的痕跡，畫面由靜止的空間變為流動的空間，模糊的窗玻璃外風景被虛化，外部空間的內容也成為一種不確定的存在，以固定的場景表現時空的流動與切換，這種由靜止畫面所體現出的時光流逝，既滿足了洛佩茲創作理想的達成，也是其繪畫藝術的魅力所在。

同樣的創作理念也體現在城市風景畫《古蘭大道》（Gounn Avenue，1974-1981年）中。在7年的創作中，洛佩茲無數次在停留在這個行人的視角觀察，畫面中的“古蘭大街”卻呈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寂寞，沒有車輛與行人的喧鬧繁華，樸素與寂靜才是“古蘭大街”應有的面貌。在洛佩茲街景畫中車輛與行人往往是缺席的，但磨損殘破的路面標識和復雜陳舊卻不失生機的樓宇刻畫，無不暗示著“古蘭大街”日常車水馬龍、人頭攢動的熱鬧，也使得表現街道的空間延伸感成為可能，意境更為悠遠深邃。熱鬧是即時的，每分每秒都不同；無人無車的街景才是真實的，在不斷殘舊的過程中訴說著永恒。這種創意是洛佩茲在歷時7年觀察思考和不斷修改后做出的決定，并且只能通過延伸創作周期來實現。

三、生活時空與神秘時空的統一

同眾多寫實主義畫家一樣，洛佩茲的繪畫來源于生活，注重對現實生活的表現，但他所表現的現實生活絕不是單純視覺上的復制，他作品中打造的生活時空幾乎都不曾原封不動的真實存在過。這與他的藝術追求有關：注重創作過程帶給自身的感動，使得洛佩茲形成了善于對動態化的生活場景進行概括、凝練、重構的創作能力：希望通過作品畫面傳遞自己的悲喜與哲思，又讓洛佩茲習慣于在畫面的時空建構中添加虛化與想象的元素，以增加作品的神秘感與想象空間。這種將現實生活與主觀感悟相融合的藝術理念，是繪畫作為視覺再現藝術區別于攝影的重要特質。洛佩茲以帶有主觀意識的時空寫實，打造出富于想象的神秘空間感，使源于現實場景的生活時空在他的繪畫中呈現出一種“象外之意”，人與人、人與物、物與物的時空關系不再是靜止與凝固的，在畫家所營構的似實非實的時空關系中實現了超時空的對話，創造出以寫實風格達到寫意境界的藝術效果。

洛佩茲筆下的生活場景所呈現出的鮮明的時空秩序還來源于他獨特的表現技法。忠于視覺效果是他繪畫的重要原則。為了尊重對生活場景在視覺中的呈現，洛佩茲挖掘并極大發展了“曲線透視法”用以表現生活時空的真實。洛佩茲往往利用較長的創作周期進行精密的測量，反復的觀察和復雜的數據使生活場景的空間真實在他的眼中呈現出曲線及變形，基于對視覺感知的尊重和“曲線透視法”體現出的畫面效果，洛佩茲實現了創作技法和藝術理念上的統一：既最大程度地尊重了生活真實，又揭開了常人眼中造成視覺錯覺的簾幕，實現了對場景真實，甚至生命真實的還原。《北窗》（North Window，2013-2014年）中夸張的曲線不僅極大彰顯了“窗”的空間張力，也通過窗外夜晚景物的延伸訴說了歲月的深邃與神秘：《8月1日7時30分的大馬路》（Great Road at 7：30 0n August1，2009-2011年）寫實特征明顯，但彎曲的圍欄與弧形的街道、無人街景、漸渺的樓宇，都在以悠遠的時空感喚醒著人們的遐思。《由白塔大樓看到的馬德里》 （1976-1982年）、《安東尼奧·洛佩茲·托雷斯的房子》（Antonio Lopez Torres's house，1972-1980年）《古蘭大道，克拉韋爾》（GourinAvenue，Clavere，1977-1990年）《湯米羅索的廚房》（Tommy Rosso's Kitchen，1970-1980年）等一大批作品都是洛佩茲通過對生活真實的還原，實現他畫面時空神秘感的經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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