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麗燕
他一進教室門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低著頭,眼眶已經紅了,眼里泛著淚花,嘴里在喃喃自語。我連忙上前摸著他的頭,溫柔地對他說:“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他仍然低著頭,好像沒聽到我說話一樣。我在他跟前蹲下身子,再次問:“你是不舒服嗎?你叫什么名字呀?”他仍舊不回答,而且開始低聲啜泣。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樣,他仿佛對陌生環境很抗拒,不想加入與我的談話。
我把他領到了座位。他剛坐下,就瞥見了他的母親隔著窗戶站在人群里,眼神里仿佛帶著無限的不安和牽掛。他情緒再也繃不住了,迅速沖出教室,撲進他的母親的懷里,然后號啕大哭。
我順著他的方向望去,內心希望他能夠盡快融入這里,于是暗自下決心要給他媽媽一樣的溫暖和安全感。我走出教室,把他從他媽媽身旁接過來。雖然他起初還扭捏著不愿意離開媽媽,但是在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后,他的心好像被我感化了,于是他一只手揮舞著跟他媽媽告別,另一只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第一節課在孩子們的歡笑聲中度過,他們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破陌生局面,讓同學成為自己的好友——除了他。他一言不發地坐在座位上,低頭玩著橡皮。我一直觀察著他,很多次都走到他的座位旁,可是他仍然無動于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下課了,在孩子們玩樂的吵鬧聲中,我慢慢走到他跟前,蹲下來,把頭放在他的課桌上,和他四目相對,說:“孩子,你能告訴老師你的名字嗎?”他抬眼看了看我,又垂下眼簾,在嘈雜聲中,我隱隱約約聽到他從嘴里吐出來的音節“小霖”。他口齒似乎不太伶俐,連兩個字的發音都會黏在一起。但是他跟我說話的瞬間,我感受到他在這個陌生環境中給予我的最大信任。我接著問他:“你喜歡這里嗎?”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玩弄手上的橡皮。我想,他可能沒聽懂我的提問,也有可能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知道孩子需要慢慢等待,摸了摸他的頭,我笑著離開了。
在之后的課堂里,我的視線時不時就會轉向小霖,我發現他總是低著頭。我希望他可以多學一點,就忍不住喊他起來,讓他在全班同學面前朗讀課文。他顯得很害怕,整個人都在發抖。我微笑著鼓勵他,但是他一直搖著頭,說“不要不要”。其他學生見狀,哄堂大笑。我立刻制止了孩子們的哄笑,讓他們保持安靜。然后我走到小霖的座位旁,拍著他的肩,俯下身子問他:“你是不會讀嗎?還是有點害怕?這樣吧,你先跟著老師一起讀,我們慢慢來,好嗎?”小霖沒有回答。但是當我回到講臺開始帶讀課文時,我驚喜地發現,他抬起頭了,并且眼睛一直看著我,張嘴開始跟讀。我看著他笑了,我知道孩子又進步了一點。
再后來,我發現他早讀也在張嘴讀書,即便聲音很微弱。而我始終微笑地看著他,我知道他也在看我。原來,老師的一個眼神就是孩子進步的動力,老師的一個微笑能讓孩子打開心門。
我再也不吝嗇我的微笑了。當他顫抖著的小手在紙上寫出歪歪扭扭的字時,我微笑著鼓勵他:“孩子,你已經很棒了,但是老師覺得你可以寫得更好哦!例如字體要居中,筆畫橫平豎直,這樣字會更美觀哦!”于是他用橡皮擦掉不好看的字,然后盡自己最大努力重新把字寫好。我微笑著肯定他,他第一次看著我笑了。
他的微笑就像陽光一樣溫暖,我特別喜歡。往后的日子里,小霖每次有一點一滴的進步,我都及時表揚他。慢慢地,我發現他特別喜歡對我笑,也喜歡對同學笑。下課后,他開始和同學一起玩游戲,臉上蕩漾著快樂的笑容,這和他剛來時的樣子截然不同。我想,每個孩子都不是天生的孤獨者,他只是需要時間去找到屬于他的快樂,現在小霖找到了。我站在一旁看著他和孩子們,欣慰地笑了。
在當老師之前,我曾無數次想象自己將來要以怎樣的姿態和孩子們在一起,是嚴厲?是慈愛?當我終于站上了三尺講臺,當臺下四十雙求知若渴的眼睛緊緊盯著我的時候,我找到了答案。我發現自己的笑容能喚起他們的表達欲,讓他們愿意跟我分享他們的學習收獲、分享他們的喜怒哀樂。
后來,小霖對我說的話越來越多了。他告訴我,他因為小時候生病了,所以舌頭不利索,說話總會打結。當我聽不清他的話時,我總會微笑地跟他說:“能不能再和老師說一遍?”我耐心地咀嚼著他說的每一個字,聽到他努力地用模糊的詞匯拼湊完整的句子時,我真的很感動。我始終微笑著當他的聽眾,只要他愿意跟我說,我就會用心聽。
每一個孩子的差異都值得被重視,每一個孩子的成長都值得被記錄。我寫下這篇文章,記錄小霖的成長,也記錄下自己的成長——我學會了不吝嗇對每一個孩子微笑。我為小霖撒下了微笑的種子,當看到種子發芽時,我感受到了教育的意義,體悟到了靜待花開的快樂。
[作者單位:廣東省深圳市寶安中學(集團)實驗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