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春日

西厙

山道遇古木

微雨中山丘迷蒙——

濕冷水汽裹緊山體和

新歲登高的人們

人在山中，剎那高古

山道平緩迂回

聳入灰空的虬枝生黑如鐵

竹坡也森郁如宮禁

拒絕攀援與穿行

時見古木側身山道

一身蒼苔，如蓑衣粘附——

微雨加劇著時間的

幽暗和淵深。而古木一律

背對山脊

垂首，闔目，守口不語——

白櫟、香樟和榆科糙葉樹

這些古老名姓因為

被勒字于石而令人生畏

與它們比起來

我徜徉的腳步仍是一種倉促

上山如塵，下山如風

立春日在小鎮公園

立春日小鎮有普遍的暖意

但小公園篤守微涼，仍然是一塊

凝煙寒玉。百年香樟蔭庇著

一池節令意義上的春水——

春水倒映的世界，屏蔽了市聲和

時代的隱疾。目遇耳得

除了唐梅的出奇豐腴和鳥鳴的瘦削

就是孩子在奔走中的脆聲相呼

老人在美人靠上臨水倚坐的

喁喁而語。一切都如寒玉中的煙絮

一切都熨帖著病愈者的身體

一切都被樟木撐起的穹頂庇護

一切在靜謐中暗生活潑——

立春日在小鎮公園，感官的更新

具體到呼吸時，香氣直抵肺腑

囚束日久的靈魂也重獲了

新的光明：樟樹的穹頂和池杉的

塔尖，閃爍著藍色輝芒

從三樓看一棵玉蘭

巨大的枝形吊燈

從大地天花板垂向我的

反向仰視。不可計數的燈盞

發出類白熾光的光芒

在夜雨中，沒有一盞是

刺眼的。相比于白天

它們調暗了自己。像一個

精靈族群，深諳

營造存在的情緒氛圍的秘密

但不提供意義或陷阱——

經由雨，一樹盛開的白玉蘭

非僅悅目，而且悅耳

它用似有若無的涼意

暗襲我的審美觸覺

而微雨中近乎烏有的香氣

持續激活我困頓的嗅覺

我用深呼吸，回應這事實和

想象疊加的午夜尤物

暗自忖度：一個性感春天的在場

未必始于斯卻一定盛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