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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和欲望的顏色(上)

2023-07-06 03:37:05陳沖
上海文學 2023年7期

一九八○年我在做些什么?

M,你好!

來信收到。知道你在組里的一切都很好,當然很高興。我已放假一周,在家里看看書,看看電視,和陳川一起去游游泳,大有無牽無掛一身輕松的味道。這次考試成績不很理想。主課英語筆試:良(剛八十分挨上良)。口試:優。歷史:優。政治:優。語文:優。

我到老閔家去過幾回,她也來過我這兒,好久沒在一塊兒玩了,現在遇上真是高興壞了。她也許要去演一個農村丫頭,在《車水馬龍》中的一個角色。愿她也有上帝保佑。

我原來打算去廬山玩的,這樣可以回避一切可惡的社會活動,但是姥姥不讓去,我也只好算了。不過我不管,反正不再搞演員工作了,我什么活動也不去參加,只答應幫影協翻譯一篇文章,這是我十分樂意干的。但是這工作花去我很多時間,卻到現在還沒有完成,太難了。接下去該是去旅游局實習口語,這一定很有趣。下學期我們新開一門課:日語。我在暑假里就開始先學了,挺好玩的,不過以后一定很艱苦。開始憑興趣,以后得有真的刻苦精神才行。我是很愛玩的,這下就苦了。

關于你上戲的事,千萬得斟酌一下。一個戲一演就近一年,整整一年時間得換一些什么才對。我以前也認為,演員只要在表演上自己認為滿意就值得花半年一年的時間,在演技上有所獲就行。但現在我覺得演員需要成功,需要吸引住觀眾,這也是將來更好工作的一種條件。一旦成功了辦什么事都方便。也許我這種想法很錯誤,但我還是說出來了。看完后撕掉,好嗎?

我覺得《大風歌》不一定有太多的觀眾,但如果你在戲中能給人這樣的感覺:“這戲沒太多意思,演的演員倒真不錯。”那也值得干。好,不多寫了。

愉快!

陳沖

M,你好!

接到你的信,我很高興。

這些日子我和師大的一幫留學生在一塊工作、學習,說穿了是一塊玩。我們一同去了杭州,他們大部分都是很好的青年,有文化,有教養。但有時他們太傲氣了,作為一個中國人,我真有點受不了。真的,平時我并不是什么民族主義者。但是和他們在一起,我就有更強的民族感。

我每次和他們在一塊玩總是挺快活,還可以學習英語口語。但每次回到家里總是那么灰心喪氣。中國不如別人強,別人就看不起我們。有時我跟他們解釋許多事情,甚至還想騙他們,但別人十分了解中國。

有一個外國留學生想留在國內教一段時間的課,但是許多單位都沒有宿舍,就不能留。他說國內有朋友,想住朋友家。另一個朋友告訴他,外國人不能和我們住在一起。他問為什么,朋友說沒有什么為什么,就是不能住。他說這很愚蠢,應該得到改變。是的,說不出為什么,但它就是存在,但愿有人會改變,會問為什么。

我也挺生氣,但是我又能干什么呢?他這個只是一個小小的例子,類似的事情還有許多。當然這也許是他們的偏見,但形成偏見也是有原因的。

你看我說了些什么沒意義的笨話。但每次從他們那兒回來我總是不愉快。我不想再去了,我得抓緊時間學習,以后比他們懂得都多,看他們再傲氣。

但是我現在忙于許多雜事,又因這種環境而不能安心學習,也不知為什么坐著就是讀不進書,這真是最危險的。

最近,上海的“大學生藝術團”要到廬山去活動,姥姥不讓我去,可我心里想去。我想那一定會是十分愉快的。這也會影響我的學習,但是我實在不愿放棄這次機會。我們幾個大學的學生一起去,多熱鬧。如果去的話,十二、十三日可回滬。我的“雄心壯志”還比不上廬山,多差勁!

老閔昨天來我家,在家里住了一夜。天導演和她一起搞的那個本子基本上好了,她昨天給我,讓我今天讀,明天一早給她的,但我還沒看哩,多對不住朋友。她到底還是去演《車水馬龍》了,希望她成功。她會的,我想。

你的戲一定拍得很順利吧?祝你成功。我覺得男演員最主要的是內涵,深沉,穩得住。男子漢的魅力就在于此。當然也要個性、激情、火花,但火花只能閃一下、兩下。我不太喜歡《他倆,她倆》中的那個角色。男子漢如果老是活蹦鮮跳的,別人大概不會喜歡。(這只是個人意見。)

夜深了,不多寫了。

陳沖 八.四

廬山——我恍惚看到那片霧蒙蒙的青山綠水,聽到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有嘩嘩的瀑布……

翻出四十多年前在那里拍的照片,一群朝氣蓬勃的青年,在山澗、樹叢、巖石旁嬉耍,我的身邊經常站著個大眼睛女孩,我們有時拉著手,有時摟著肩,笑得像盛開的花朵。看上去,我們一定分享過非常歡樂的時光。她是哪個大學的學生?叫什么名字?我們都聊了什么?一點都不記得了。記憶如此薄情。

離開的那天,我在九江的輪船碼頭被影迷圍得水泄不通,警察開道才終于登上了回上海的長江客輪。我注意到,有一位同是“大學生暑期藝術團”的人,一路都在默默觀察著我。好像在快到上海的時候,他跟我說,其實你生活得并不好。我很震驚,沒有別人會這樣跟我說話。我也因此跟他交換了聯絡地址。

我在這里就稱他為Z吧。“文革”十年停止了高考,所以當年的大學生中,有不少三十多歲的學生,Z就是這樣一位高齡大學生。他和幾個復旦、師大文學系的男生,常在吃飯的時候談論“存在主義”“意識流”那樣神秘而引人入勝的話題。后來到西影廠拍《蘇醒》,導演滕文驥和編劇徐慶東也經常提到“存在主義”和“意識流”的表現方法。回想起來,“存在主義”的哲理——尤其是個人自由、個人責任和自我等核心概念——在當時集體主義的中國風靡一時。

Z借給我和哥哥一些書籍,其中有卡夫卡的《變形記》和泰戈爾的《飛鳥集》。這些今天的人可以隨便找到的書,在一九八○年是極其珍貴的——有新書到的日子,消息傳開來,新華書店還沒開門,外面就開始排長隊了。Z翻開《飛鳥集》中他折過的一頁,給我看“道路雖然擁擠,卻是寂寞的,因為沒人愛它”。這句話擊中了我的心,它為我莫名的孤獨感找到了語言和畫面。Z還跟我引用了一句伏爾泰書里的話,“我們必須開墾自己的園地”,在那之前,我不知道自己不可名狀的欲望,原來是想“開墾自己的園地”。

《變形記》令我徹夜不眠,或者用現在的話說,它令我腦洞大開。一個很普通的早晨,一個很普通的年輕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殼蟲。我從來沒有想象過這樣離奇、荒誕和悲哀的敘事,但是本能地認同其中的異化、疏離、內疚和孤立的感覺。

朋友不知從哪里翻找出一篇我寫的短篇小說,叫《女明星》,我差點忘了有這么回事。一九八二年二月發表的時候,作者簡介寫了:“陳沖,女,二十歲,電影演員,這是作者的處女作。”

幾十年后重讀,我仿佛看見“妹妹”趴在桌上,鋼筆握得很緊,頭向左邊歪著。她寫得非常幼稚,也缺乏文采。這一事實并不讓我驚訝,那是理所應當的,但她的企圖讓我有些好奇,這是她本能的敘事,還是有設計的嘗試?故事沒有什么“情節”,女主人公“她”的外在動作是晚飯后走路去看某個神秘的“他”;路上遇到的一切,都只為了勾起“她”的思緒——“她”的“意識流”;在兩站公車的路程里,她描寫了“她”與周圍環境、人群的異化和疏離。

當時我是外語學院的學生,主演過三部電影。為什么突然寫短篇小說?之后又為什么不寫了?知道這事的朋友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坐在電腦前,我半天也想不出個合乎邏輯的答案。

順手問了一下GPT4,為什么在處女作后我幾十年沒有再寫?它一秒鐘內回給我六個可能性,并一一解釋:

1.缺乏動力\[……\]

2.缺乏時間\[……\]

3.害怕失敗\[……\]

4.寫作障礙\[……\]

5.缺乏靈感\[……\]

6.個人或健康問題\[……\]

這個人類AI的里程碑真的挺無趣的,不過我發現它的中文進步了。

我接著說:我覺得那是我與寫作的一段“廬山戀”,你懂嗎?

它說:我理解您說的是您與文學之間的特殊情感,這種情感可以被形容為“廬山戀”……

算了,不為難它了。它沒有參加過一九八○年的“大學生暑期藝術團”……

不久前,我偶爾看到英國詩人W.H.奧登的話:“卡夫卡對我們的重要性在于,他的困境就是現代人的困境。”廬山濕漉漉的山水浮現在我的腦海,我們曾經如此需要文學,如此熱衷地談論過文學。

姥姥說:記得前幾天我帶你去蔡上國家嗎?我說:記得。她說:他家的那個女人不簡單。我當時一心專注在他畫的靜物里,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什么女人。蔡上國的景物有法國自然主義的風味,和我們當時受的蘇派的教育方法不一樣。我隨口說:可能是他老婆吧,姥姥說:不是的那,個女人不簡單,你就不懂了……

——陳川筆記

那個時期,我們家是一盤散沙,父母在美國進修,我常出外景、參加社會活動或在外院上課,固定人口只有姥姥和哥哥。也許姥姥感到自己作為唯一家長的重任,對我和哥哥管頭管腳,但我們年輕氣盛,把她的話全當耳邊風。偶爾,姥姥的朋友來家里時會問到陳川陳沖,她就叫我們去陪客人坐坐,我們只好去應付一下,聊兩句。

我那只價值連城的白玉手鐲,就是在這種情形下收下來的。

我有這樣一個印象,姥姥坐在書桌旁抽著香煙,一位老先生坐在小沙發上,茶杯冒著熱氣。我們寒暄了些什么?完全忘了。老先生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打開給我看,說,這只手鐲四百年老了,你到美國留學實在需要錢的時候可以賣掉。姥姥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示,好像這件禮物并不比一塊火腿或一支鋼筆更貴重,我也就沒把它當回事。好幾十年以后,我才會留意到它的美與獨特——橢圓的形狀有一點點方,神秘的顏色隨光線變換,雕刻的雙龍戲珠精致而抽象。我到美國后搬了許多次家,馬馬虎虎丟失了很多東西,有些也是很珍貴的,比方史家祖上傳下來的銅鏡、外公從捷克帶回來的水晶煙灰缸、景泰藍的百花獎獎杯,而這只手鐲倒是幸存下來了。

我仿佛能看見一位老人儒雅的身影,逆光坐著,但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臉。姥姥認識不少有名望的文人,年輕時跟沈從文、巴金都有交往,她曾去探望他們,但我不記得他們來過家里。

這位老先生到底是誰呢?哥哥說,我覺著是蔡上國,他有時來會來找姥姥講章(聊天)。我問,除了他還有什么老人可能送這樣的古董?他說,要么是程十發,他送給我一張他的畫,我覺著畫得噶戇(很傻)的,要它做啥,后來也不曉得被啥人拿去了。程十發不是姥姥的舊友,他先認識的是哥哥。哥哥有個叫王青的畫畫朋友,住在程十發隔壁,有時候他去找王青,家里沒人,就坐在程家等,這樣幾次就熟悉了。我說,那天姥姥房間里的肯定不是他。哥哥說,程十發出身比較清貧,不太像會做這種事的人;蔡上國出身在富貴人家,這種東西大概沒那么稀奇,應該是他送的。我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只手鐲的來歷。

我們年輕的時候,對物件的金錢價值都很無知和麻木。我們當然知道大餅油條、菠菜、帶魚的價格,也體會過沒錢買東西吃的難受,但那是具體的生活。手鐲的價值,對我們來說太抽象了。

哥哥第一次想努力掙錢,是為了送給我一件貂皮大衣到紐約時穿。那時他剛剛被分配到上海交大美術系教書,工資很低,從我開始辦理留學手續,他就開始畫連環畫掙錢,然后把所有的錢都用在了那件大衣上。當時我不知道貂皮大衣要好幾千塊錢——在那個年代是個天文數字。在我箱子整理到差不多的時候,他交給我一只鼓鼓的布袋子,跟我說,這是貂皮大衣,紐約的冬天比上海要冷得多。我抱怨,這么大一包,怎么裝啊?我又要重新理箱子。

我在電話里跟他說,這件大衣到今天還油亮松軟,四十多年了,跟新的一樣。他說,我在交大有個學生是從東北來的,他家里精通皮草,從當地挑了最好的貂皮帶到上海,我再去南京路的“第一西比利亞”去訂制的。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他在大衣上費了那么多心思。

我在姥姥的房間里度過了很多時光。我們無所不談。但姥姥從來不跟我聊文學。據說她年輕時,沈從文、巴金等作家都是她的相識。她書櫥里最多的是莫泊桑的劇本和筆記。莫泊桑是以短篇小說著名,收藏他劇本和筆記的人一定不多。還有契訶夫的小說和筆記。可以想象姥姥年輕時一定很有志向。八十年代出了一些世界“現代”文學。卡夫卡的《變形記》和加繆的《陌生人》等等。我很想知道姥姥的想法,但每次她都把話題扯開。我只能憑我的感覺猜測,因為我也很少跟人談藝術。和畫家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只談些技巧和材料上的問題。只有很少幾個人,我們可以坐在一起說你喜歡某某畫家嗎?我說喜歡,我們之間立刻產生一種同感和默契。我想藝術帶有一點宗教的色彩,是我每天早上能夠起床的動力。好像一種能量壓在我體內,壓力越大,我工作的欲望越大。我不知道放出來會是什么東西。我對藝術的概念越來越模糊了。我不知道姥姥當時對文學是否有類似的感覺。

有一次姥姥跟我說起她當年從意大利坐游輪到法國的經歷。她說坐的是頭等艙。她從艙內的窗簾說到家具,從男人的服裝講到女人的服裝,說得我目瞪口呆。她又從頭等艙的菜單說到奶酪。我知道姥姥喜歡吃奶酪。而奶酪中她最喜歡的是blue cheese。她說意大利的blue cheese 叫 Gorgonzola;英國的叫Stilton;法國的blue cheese 叫 Roquefort,比意大利的更鮮,是羊奶做的。正宗的Roquefort 只有在頭等艙的菜單里才有。而只有羅克福兒村的巖洞中發酵的藍霉干酪才是正宗的。洞里巖石中的天然藍霉菌使奶酪產生一種特別的鮮味。我當年沒吃過奶酪,但是還被她說得口水直流。我想姥姥也把自己說餓了,她走到壁櫥前,拿出我們家里最好吃的東西:一小碟紅燒五香肉皮。平常為了怕我偷吃,每次都要藏在不同的地方。偶爾跟我分享,我總覺得受寵若驚。肉皮切成小絲。再加上一盤花生。我們一人一雙筷子,坐在火爐邊……

冬天的陽光從地上爬到墻上。墻上的鐘滴答滴答地走。時間有若一群小魚悄悄地從我們身邊游過。火爐上的水又開了。我吃著肉皮,想著那只神秘的船在地中海上飄蕩。沉思中,我和姥姥,一個在夢想,一個在回憶,一起悄悄地走出了現實。可能我枯寂的現實太平淡了,生活中的small magic就變得很有吸引力,恍如螢火蟲在昏蒙中閃爍。

——陳川筆記

電影《蘇醒》中蘇小梅的角色需要彈鋼琴,我因此去了離家不遠的音樂學院學琴,認識了幾個學生和老師,他們也成了家里的常客。有一個叫劉建的作曲系學生,永遠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他彈得一手好鋼琴,現在想起他,我還能聽到肖邦的小夜曲。在認識他前,我沒有聽過肖邦的音樂,沒有想象過世上還能有這么優美豐富深情的旋律。在我成長的年代,西方古典音樂是被禁的東西。

第一次聽貝多芬、德沃夏克、拉赫瑪尼諾夫的音樂,都是在西影拍電影《蘇醒》的時候,導演滕文驥是我當時認識的人中,唯一有古典音樂唱片和音響設備的。我依稀看見,窗簾緊閉著,我們幾個演員聚在昏暗的電燈泡下,全神貫注、一動不動地聽著交響樂《新大陸》,只有滕文驥一個人,在氣勢磅礴、摧枯拉朽的段落,奮然起身指揮;在溫婉細膩、柔情似水的段落閉起眼睛、張開鼻孔,抬起手臂,好像在延伸某一個音符傳遞給他的欣喜若狂。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那些時光給我帶來的感動與渴望。也許音樂正是語言和沉默都無法涉及的一種表達,它那么抽象,又能那么直接地穿透心靈最隱秘、最柔軟的縫隙,融化世上哪怕最頑固不化的鐵石心腸。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劉建到紐約留學,靠送外賣養活自己。剛到加州時,我也在一家中餐館打工,負責領位和接外賣電話,一兩個擁有二手車的中國留學生負責送餐。在紐約送外賣都是坐地鐵、騎自行車或者走路。拎著大包小包魚香茄子、排骨面、宮保雞丁,擠在地鐵里的劉建,仍然西裝革履。一天晚上,他在送餐的路上被兩個不懷好意的人尾隨,為了甩掉他們,他圍著一輛停在路邊的大卡車兜圈,那兩個人就跟著他兜,幾圈后劉建終于還是被搶劫了。事后我們總是說,如果他沒有穿西裝打領帶,是不是就不會被盯上,是不是就能躲過那一劫。

讓我回到音樂學院的時候吧。劉建介紹我們認識了拉大提琴的馬新樺,她不但琴拉得好,氣質和樣貌也很出眾。哥哥為她在音樂學院圖書館畫了一幅肖像。在一棟上世紀二十年代建造的老洋房中,馬新樺穿著簡單樸素的白襯衫白裙子,一手扶著大提琴,一手拿著琴弓,低頭站在厚實雕木的樓梯拐口,柔和的光線透過幾扇彩色玻璃窗灑在她的身上,仿佛記憶的塵煙。她是誰?在想什么?你如果看到這幅畫,一定會好奇她的身世,會想認識她。

本來說好了這幅油畫先掛在交大,但最終是要送給馬新樺本人的。后來,一位美國弗羅里達州的教授到交大訪問,看到這幅肖像后多次表示喜愛,校長就要把畫送給他。當時哥哥正在申請留學,一直沒有得到批準。校長跟他說,如果你把這幅畫貢獻出來,學校就可以給你公派留學的資格。他只好去跟馬新樺商量,雖然她很不情愿,但是為了他能留學,就把自己的肖像送給了那個陌生的異國人。

哥哥年輕時候的不少作品,經常這樣那樣到了各種人手里,他也并不覺得可惜。他畫畫,就像夜鶯唱歌,本性而已。他最大的夢想,就是畫得好。

哥哥是奶奶爺爺唯一的孫子,他們為他起名為陳川,以紀念故鄉的山水。很小的時候,他不知從哪里認了一個畫圖老師,那人個子很矮,背上拱起很高的一塊。一開始哥哥見到他有些害怕,等后來習慣過來不再害怕的時候,這個老師跟他說,你進步得很快,我己經教不了你了,帶你去找鮑老師吧。就這樣,哥哥拜到了新的師傅。鮑老師常去看一個姓許的畫家,有時把哥哥也帶去那里。據說許老師原來在上海美校讀書,畫得很好,但因為談戀愛被開除了,后來就在上海閔行電影院畫海報。當年很少有人買得起油畫顏料,哥哥開始學油畫的時候,用的就是許老師畫海報的顏料。

小學的美術老師發現哥哥有繪畫天賦,就把他送進了少年宮學習。哥哥九歲時就在那里辦了他人生的第一個“畫展”。少年宮的繪畫老師叫夏予冰,他教了陳川幾年后,覺得他在少年宮學不到什么了,就帶著他和他的的畫,去了孟光老師的家。哥哥就像個在江湖上尋找武林高手的孩子,終于拜到了一代宗師。從此,藝術就成了他的摯愛、他的生活。

他如果看到我這么寫,肯定會抗議:儂瞎寫啥啊?哥哥極其謙遜、害羞,尤其對于內心深處最在乎的東西。

哥哥從靜物開始,畫屋里的椅子、廚房的洋山芋、曬臺上的蔥。然后他開始畫動物和人,有幾次,他背著畫架長途跋涉走去動物園里寫生,畫老虎、獅子,畫大象、犀牛。當然更現成和方便的是畫我和家里的貓。父母為我們倆分配好了飯后隔天洗碗,為了讓我給他當模特,哥哥只好被我敲詐勒索,每天洗碗。

從平江路走去孟老師家大概半個小時,我多次跟哥哥去那里給他們做模特。孟老師在美校的得意門生,比方夏葆元、魏景山、陳逸飛等都在那里畫過我。不知那些畫都去了哪里?

我問哥哥,你從前畫了那么多張我,怎么都沒有了?他說,好多都留在孟老師那里了,那時畫能被孟老師看中收下來是老開心、老驕傲的事,畫留在自己屋里有什么用?我沒鈔票買紙,沒畫過的紙才是更寶貴的。十多年前,有人在拍賣市場看到幾張陳川畫我的素描,那是在孟老師去世后不知被誰拿去賣了?

那么多的肖像,我自己只有一張陳丹青畫我的油畫。當時他好像剛完成了西藏組畫,我們坐在姥姥房間里——為什么不是在客廳?也許樓上自然光更好一些,也許姥姥要我們在她屋里,記不清了。我穿了一件自己做的連衣裙——紅白條子的棉布,寬而低的方領,無袖貼身的裁剪。我們畫了多久?聊了什么?也記不清了。

畫完這幅肖像后,我們都陸續到了美國,沒有什么來往。但我腦中有這樣一個模糊的場景:晚飯后,路燈下,幾個在紐約的上海畫家——陳丹青也在其中,站在唐人街一個昏暗的報刊亭前,一排排的雜志中有《花花公子》,他們互相調侃著……再次見到他是幾十年后的事了,我們居然在上海一家什么商店里偶遇,停下來聊了幾句,提到了畫肖像的事,我跟他要畫,他就慷慨地答應了。幾天后,畫就送到了我家。

我有一張那天畫肖像的照片,我和哥哥面對面坐在姥姥房間里,他一手拿著畫筆看著我,一手扶著正在畫的肖像,我挺直了腰望著前方的白墻,好像在考慮什么嚴肅的問題。每次看見這張照片,我都會想起那天窗外知了的聒噪,屋里顏料的氣味,坐在我對面的哥哥和陳丹青,他們的頭發都很短,臉頰都很瘦……

不知為什么陳丹青不在那張照片里。這么些年來,我一直以為是拍照的人把他放在了畫外,只拍了我們兄妹兩個人。最近跟陳川說起這件事,他說,拍照片的是一個《解放日報》的攝影記者,他請你換了畫里的衣服,然后讓我們擺拍的,那時陳丹青已經走了。

難道我記住的不是實況,而是照片中的情形?那些生動的感官印象也是虛構的嗎?美國攝影師沙麗·曼,在她的《留住這一刻》中這樣寫:早在一九○一年,愛彌爾·佐拉就指出了攝影對記憶的威脅,他說,如果你沒有拍下來,就不能聲稱你真正看到了某物。然而,一旦被拍下來了,無論你“真正看到”的是什么,都永遠不再會被記憶的眼睛看到。沙麗·曼稱之為“照片的背叛”。我們總以為照片能保存過去,其實它們把某些瞬間從人生長河中截出來,取代并腐蝕了真相,同時創造了它們自己的記憶。

未來的照片就更不可靠了,人工智能將為我們提供無數美妙誘人和雄辯的虛擬場景,指引或代替我們去思考、記住、回憶……我們會發現,人類最引以為豪的理智和清醒,原來是如此的脆弱。

讓我回到那些未曾被拍下來的時光——

哥哥他們圍著書桌,看孟老師借回來的蘇聯畫冊,邊看畫冊邊熱烈地討論。我也跟著看,聽他們講。記得哥哥很喜歡列賓畫他女兒的肖像,也非常喜歡尼古拉·費申的畫。平江路客廳墻上有一張模模糊糊的照片,就是尼古拉·費申的畫被不同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翻拍后的版本。回看少年時代哥哥畫的我,多多少少都受到蘇聯畫家的影響,我也喜歡讓他把我畫成那個樣子。

有一次,哥哥從不知哪里得到一張倫勃朗人像素描的照片,興奮得不得了,每天照著臨摹。多年后一個美國記者非常好奇,陳川在那么狹窄貧瘠的環境長大,怎么會有這么嫻熟的歐洲繪畫技巧。其實,他對巔峰時期藝術大師的藝術,遠比同代美國畫家要鉆研得更深更多。在富足和開放的文化中,哪里會有他那樣饑渴的眼睛、那樣不棄的注意力?他看到那些作品,就像在沙漠里看到玫瑰。

母親有時會仔細審視哥哥的畫,好像在研究什么;有時會催他出去玩玩,不要整天畫圖;有時會說,學會一技之長是件好事;有時又莫名地發脾氣,不給他買畫紙和炭筆的錢。哥哥把給他坐公共汽車的錢全省下來,橫跨半個上海到福州路的美術用品商店買紙,每次至多兩三張,來來回回,春夏秋冬,風雨無阻。因為紙不夠用,他總是畫完了一面翻過來再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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