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紫荊花開了

蘿卜崽

1

又一年春天了，高溪想不到，自己懶懶散散地竟也熬到了初三下學期。值得高興的是，學校允許帶手機了，但令人無語的是，在教室時要把手機放在一個透明盒子里，放學才能拿走。

高溪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站在走廊的老班和教室右上角四處轉的攝像頭，默默把手機放在盒子里。“要是有錢我就買兩個手機！”高溪有點兒不服氣，在心里暗暗道。

其實班上也不是沒有人帶兩個手機來，但最后都被老班的火眼金睛看到，結果是兩個手機都沒收，然后請家長，沒有情面可講。這中間當然不排除有人告密，高溪可不敢冒這個險，先不說老媽知道了會不會有一頓皮開肉綻的暴風雨，零花錢肯定直接沒了，那初三可就更難熬了。

2

來到座位上，同桌肥仔正奮筆往錯題本上抄題，頭也不抬地跟高溪說：“下課去吃沙煲粉，我請。”“行啊！”天上掉餡餅，免費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本來開學的時候是單人桌，全班56人把教室塞得滿滿的，有點兒小肚腩的人都得側身走，后來聽說學校變更政策，老班就安排兩人同桌了。

“肥仔，你好。”這是高溪見到新同桌說的第一句話，話一出口高溪就尷尬地憋住笑，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口誤口誤，對不起，對不起。”同桌李鳴給了他一個白眼，高溪趕緊坐下來當沒事發生，心想這同桌真是好人。

3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體能訓練，高溪有氣無力地看著站他旁邊，挪動著微胖身軀認真訓練的李鳴，突然有點兒慚愧。

其實他并不排斥日復一日的復習和訓練，這些早已習慣成自然。但他就是提不起氣兒——成績算是中等偏上，爸媽對他也沒有考上重點高中的要求，只要沒有不良習慣，有書讀就行了，畢竟從小學五年級開始，爸媽就因為工作讓他自行解決午飯，有時高溪還一個人在家睡覺。

對于高溪不過分的吊兒郎當，老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4

第一次素養考試成績出來時，甲流比以往來得更猛，李鳴不幸中招發燒，只能請假回家了。按學校的要求，退燒48小時后，自測兩次陰性才能回校，高溪看著李鳴桌面逐漸增高的卷子，忍不住拍了照片發給他，李鳴沒回。

晚上7點下晚托的時候，高溪收到了李鳴分享的上了“王者”的鏈接。高溪一秒心算，得出這肥仔莫不是瘋了，在峽谷征戰6個小時就為了上個“王者”？

高溪回：“你個肥仔，牛！”

高溪和李鳴的素養成績進步了那么一點點，但距市重點高中的分差距就不是那么一點點了。李鳴說他想考市一中，然后考大學、讀研，能讀博就更好了。

——還讀博？高溪想，自己連考什么大學都沒想過。

李鳴反問了高溪一句：“你不想考一中嗎？”

高溪沉默。想起外公走的時候他的成績開始下滑，對于高溪的倔爸媽也沒辦法，老班無可奈何，對他說：“你就甘心上個普通高中？”

高溪沉默。

5

老班說要開家長會，總結一下素養考試前后的情況，以及后面的復習打算，家長沒空來的給她打電話。

高溪記得小學有次中午開家長會，爸媽沒空來，外公卻硬要來，80歲高齡的外公顫巍巍拄著拐杖，聽到班主任表揚高溪數學滿分，還高興地帶他去小飯館吃飯。

回家的路上，高溪扶著外公慢慢走，路邊的洋紫荊花開得正盛，風一吹落了一地，高溪聽到外公叮囑：“小溪流要繼續好好讀書啊，努力走出這個小城市，看看外面的世界。”

高溪滿口答應，可剛上初一不久外公就走了。高溪更孤獨了，這個世界上沒人會叫他小溪流了，還好他也習慣一個人了。

6

百日誓師那天，汪峰的“我要飛得更高”吵得高溪耳朵嗡嗡響，完全不知道自己誓師說了什么。

百日誓師結束的時候，老班趁著第一節是自己的課，讓大家去南校道拍集體照，說學校的洋紫荊花開得可好了，適合拍照。

粉白的花朵熙熙攘攘地把枝頭擠滿，老班難得綻開笑臉，不亦樂乎地給大家拍照，左一張右一張地邊拍邊讓同學擺動作。拍照的時候李鳴踮著腳，總算可以和高溪肩并肩，其實高溪也偷偷把腰彎了一點。

7

放學，高溪特意繞路走南校道。打掃衛生的阿姨早把落滿地的紫荊花掃走了，奈何春風有意，時不時把花吹滿地。有幾個同學在挑挑揀揀，應該是要做書簽。高溪拿出手機有模有樣地拍了幾張照片，想發個朋友圈說點兒什么，最后只把照片分享給了爸媽。

吃飯時，開完家長會的爸媽終于開口了：“溪溪要不要試試考個好一點點的高中？”高溪沒說話，努力低頭干飯。

“沒事沒事，溪溪開心就好。爸媽沒別的意思，吃飯吃飯。”爸媽尷尬地岔開話題。高溪覺得有點兒難過，爸媽也沒做錯什么，不過是因為做了他爸媽，不過是因為外公走了他有心結，又不過是工作原因沒能全身心照顧他，所以事事考慮他的心情，以他為重。

愛，應該是相互的。不是嗎？

8

“等花落完，我們應該中考完了吧？”

“嗯，應該吧。”

“回去做題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