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自1898年近代第一份婦女報刊《女學報》創刊至五四運動前的二十年間,我國共誕生了百余種婦女報刊,它們或由女性創辦,或與女性生活休戚相關。以1898—1918年間出現的婦女報刊為對象,重點關注其在女性覺醒與獨立方面的作用與地位。這些報紙的創刊體現了知識分子對女性的關注,見證了中國最早一批女性的覺醒,既促進了近代以來女性解放事業的發展,又在改善社會風氣、推動國家獨立與民族解放方面發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中國近代婦女報刊的出現翻開我國婦女報刊事業的嶄新一頁,成為近代女性建立話語權的最初嘗試與生動實踐,在近代以來的婦女運動發展史和中國新聞史上具有“開風氣之先”的意義。
關鍵詞:近代;婦女報刊;婦女解放運動;女性話語權
中圖分類號:I206? ? ? ? ? ? ?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7356(2023)-02-0046-06
近代婦女報刊的興辦發軔于清朝末年,推波于民國初期,伴隨著戊戌變法、辛亥革命等時代浪潮,成為近代婦女運動史上不可忽視的一道風景線。姜緯堂先生在他的《北京婦女報刊考·總述》中提到, “凡研究、討論婦女問題,反映、指導婦女生活和斗爭者”[1],即是婦女報刊。本文所謂的婦女報刊,以姜先生的觀點為基礎,主要指以廣大婦女為主要受眾,研究、討論婦女問題,反映、指導婦女生活的報刊(不含其他學術性及科學性的報刊)。同時, “不限于由知識女性主辦或冠以婦女之名的報刊,一些由男性主持或編輯的報刊只要符合上述標準,也都劃歸婦女報刊之列”[2]。從現有資料來看,中國的婦女報刊最早出現于1898年,同時,1919年新出現的婦女報刊均創刊于五月四日之后,而五四運動作為中國新民主主義的開端,學界一般將其及其后納入“現代”范疇,故本文將研究視野重點投向誕生于1898年至1918年間的婦女報刊。
近代,我國共誕生了百余種婦女報刊,這些報刊或由女性創辦,或與女性生活息息相關。女報的創刊體現了知識分子對女性生活狀況及命運的關注,見證了中國最早一批女性的覺醒,既有助于促進婦女解放運動的發展,又反映了婦女在改善社會風氣、推動國家獨立與民族解放方面發揮的不可忽視的作用,成為女性建構獨立話語權的最初實踐。
一、近代女性話語權建構所面臨的挑戰
在中國過去幾千年的封建時代,廣大婦女始終生活在由男性占據主導話語的“男權社會”,深受“男尊女卑”、 “三從四德”等觀念的束縛,背負著政權、族權、神權、夫權四大繩索,幾乎完全喪失了女性尊嚴和獨立人格。到了晚清時期,婦女受到的剝削和壓迫愈發深重,不斷被強化的貞節觀念、道德要求以及日益嚴苛的倫理規范成為埋在中國女性身上的一枚“定時炸彈”。
20世紀初,中國婦女解放運動雖然取得部分進展,但女性要完全掙脫“四大枷鎖”的束縛、樹立自己作為“人”的獨立尊嚴,仍舊面臨著重重阻力。幾千年來的封建統治在人們心中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心獄”,困囿其中的婦女同胞很難輕易走出自身困惑與現實壓迫。如何打破心防、建立起女性獨立為人的自由思想成為困擾當時先進知識分子尤其是率先覺醒的一批女報人的一個重要問題。
1898年7月,在戊戌變法的時代浪潮中, 《女學報》在上海應運創刊。它既是一份由維新派同人創辦的進步刊物,同時也是近代中國第一份女性刊物。自此,近代婦女報刊作為解開受壓迫婦女心鎖的鑰匙,逐漸成為清末女性解放運動的“得力助手”。“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3],封建禮教對婦女的深重壓迫最終孕育出反抗的種子, “統治集團所一貫奉行的封建思想文化、價值觀念逐漸失去了昔日的感召力和說服力”[4]。
數千年來的傳統觀念培育了中國人的僵化思想,女性長期以來在社會生活中的“集體缺席”導致男性在各個領域占據絕對的話語權,社會普遍存在著女性在男權話語體系下的“失語”困境。即便是看似如火如荼,風靡一時的女權運動,實際上也處于“振臂一呼,應者寥寥”的慘淡境況。在報刊界,女性“失聲”的最直接表現便是諸多婦女報刊的主編和主要撰稿人都是男性,報紙上刊登的文章也幾乎全部出自男性作家之手。正如《婦女時報》的主編包天笑曾在他的回憶性自傳《釧影樓回憶錄》中提到的, “《婦女時報》是綜合性的,不能專談文藝,而且里面的作品,最好出之于婦女的本身。但是當時的婦女,知識的水準不高,大多數不能握筆作文,因此這《婦女時報》里,真正由婦女寫作的,恐怕不到十分之二三,有許多作品,一望而知是有捉刀人的”[5]。
恐怖的政權控制與霸道的男權壓制給女性話語權的建立帶來極大挑戰,成為橫亙在女性解放道路上的最大障礙。婦女報刊作為近代女性發出獨立聲音的傳聲筒,勇敢地做出了帶領女性擺脫封建愚昧、走向幸福自由的初步嘗試。
二、近代婦女報刊建構女性話語權的具體路徑
報刊本身所具有的影響輿論與啟發民智的獨特作用使其成為近代女性建構話語權力的不二選擇,借助報紙雜志,女性可以迅速有效地占領宣傳陣地,打破報刊行業內長久以來形成的男性“一言堂”局面;同時,婦女報刊以女性為主要受眾,既能夠為方興未艾的女性解放運動開拓聲勢,又有助于牢固樹立女性的自我意識,建立女性群體的性別認同感與自豪感。
(一)豐富傳播媒介:搶占文化陣地
鴉片戰爭以來,中國被迫開放通商口岸,西方的“天賦人權說”、女權理論相繼傳入中國,斯賓塞的《女權篇》、約翰·彌勒的《女人壓制論》、第二國際的《女權宣言》等先后在中國翻譯出版,這些觀點和理論啟迪了先進女性的思想,為其開創婦女解放事業提供了理論依據與思想武器。同時,外國傳教士開始在中國創辦中文報刊,他們帶來了最先進的印刷技術,為近代婦女報刊的興辦提供了技術上的指導。這些新思想、新技術的傳入使得越來越多的女性注意到了報刊的重要作用,她們試圖以女報為突破口,激勵更多的普通婦女勇敢邁出走向社會的第一步。
目前可考的中國近代最早的婦女報刊是創刊于1898年7月24日的《女學報》,截至1919年五四運動,我國共誕生過百余種婦女報刊,它們是我國女性研究領域的瑰寶。作為近代婦女報刊的開山鼻祖, 《女學報》一改以往男性把持報刊出版行業的狀況,不僅由女性創辦,且主筆、撰稿人也幾乎全是女性,值得注意的是,康同薇、李蕙仙等著名學者家屬紛紛參與其中, 他們的支持為女報的興辦掃除了不少障礙。該報秉持“興女學,倡女權”的主旨,以婦女為主要目標讀者,存在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作為最早提倡“婦女權利”的報刊之一,它拉開了婦女解放運動的序幕, “是中國婦女利用報刊宣傳婦女解放思想的最初嘗試”[6],在當時引發了極大反響, “展誦之下,合志數言,以見我朝巾幗中未嘗無人,且實開古今風氣之先焉。”[7]。再如《新女界》,其創刊人和主要撰稿人也都是女性,這一天然的女性身份使得她們更加關注女性自身,也更能設身處地地以女性視角思考、為女性同胞發聲,始終秉持著早期婦女報刊中較為少見的女性立場。
宮京成先生在談及中國近代報刊在傳播社會思潮方面的作用時說, “中國近現代報刊造就了中國近代最早的公共領域,為社會思潮的傳播提供了公共空間”[8],在面對重重機遇與挑戰的情況下,近代女報人們機敏地抓住報刊這一有力武器,積極搶占輿論宣傳陣地,率先發出了屬于女性自身的有力聲音。
(二)筑牢思想防線:女性對自我的確認
作為女性聲音的載體,近代婦女報刊的主旋律即是婦女解放,鼓勵婦女學習科學文化知識,打破傳統觀念,擺脫封建禮教束縛,尋求獨立人格。我國婦女自我意識的覺醒開始于對身體的審視,進步的女報人首先將目光投向了束縛女性自然軀體的封建陋習。以“戒纏足”為例,許多婦女報刊都指出,纏足是封建落后的惡俗。1903年,陳超在其發表于《女學報》第2期的《纏足之害》一文中痛陳纏足之危害,呼吁讀者放棄裹腳。《女學報》第2期發表的《女界進步之前導》一文對纏足進行了激烈抨擊。《女子世界》中也刊發了一系列反對纏足的文章,如《纏腳的婦女多受腳的累》 《放足歌》 《痛女子穿耳纏足之害》 《戒纏足詩十首》等,號召婦女為自身健康和人格獨立拒絕惡習,盡快放足。
除了纏足,延續數千年的封建婚姻制度也是束縛我國女性的一個陋習,許多近代報刊自覺地承擔起了帶領婦女擺脫封建家族制度和婚姻制度的歷史重任,主張廢除一夫多妻制,拒絕包辦婚姻,提倡自由戀愛、自主婚姻。1903年,發表在《女學報》第4期上的《女權將伸》一文提倡女權,鼓勵女性走出封建家庭,擺脫腐朽婚姻制度的陰霾。1906年,秋瑾在《中國女報》第1期發文,揭露封建婚姻制度的不合理性,鼓勵婦女勇敢反抗,擺脫舊式家庭和封建婚姻的束縛。1907年《中國婚俗五大弊說》發表,煉石在文中具體分析了中國傳統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9]、 “一夫多妻”等婚俗的諸多弊端,諷刺了舊式婚姻制度對人性的戕害。
實現了從“纏足”到“天足”的身體解放,打破了從“包辦婚姻”到“婚姻自由”的思想束縛,女性慢慢發現自身的獨特性,逐步完成對自我的確認,在這個過程中,女性報刊功不可沒。
(三)鞏固統一戰線:建立群體認同
如果說戒纏足是為了解救女性肢體上的病痛,是對女性自然身體的解放,接下來,從根本上改變婦女的無知就顯得刻不容緩。提高女性的社會地位,并進一步將女性的權利問題提升到關系民族未來、國運興衰的高度,是女性建構話語權的應有之義。煉石在為《中國新女界雜志》撰寫的《發刊詞》中指出, “歐美諸強國深知其故,對于女界實行開明主義,與男子受同等之教育,其愛國之理想、國民之義務,久令灌注于腦筋,故其女國民惟日孜孜以國事為己責,至于個人私利,雖犧牲亦不之惜,斯其國始得為有民宜,其國勢發達,日益強盛而莫之能侮”[10]。《婦女時報》自創刊之日起,始終對女子教育保持著極高的關注度,刊登了大量提倡女子教育的文章,如《論今日急宜創婦女補助學塾》 《女子之學問與時代之關系》 《說女子之體操》《家庭教育與女子教育之關系》 《女子教育與普及教育之關系》 《論女學之關系國家》 《論初等教育》 《論普及教育》 《論女子教育》等。另外,當時許多婦女報刊都提出了婦女參政的問題。1898年,盧翠在她的《女子愛國說》一文中明確表達了女性參政的愿望。1906年,黃公發表《大魂篇》一文,提出女子應當同男子一起,治理和建設我們的國家,進一步深化了女性解放的主題。
近代婦女報刊大力宣傳女子教育和婦女參政,能夠把更多婦女組織起來,真正從根源上緩解女性被壓迫的困境。在這一時期,婦女報刊真正憑借自身的影響力催生了女性覺醒的群體效應,至此,女性報刊的力量被進一步放大,女報人們已經不再僅僅滿足于對婦女解放問題聲嘶力竭的吶喊與聲援,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主動走向社會,勇敢發聲,并積極參與到社會生活和國家建設的實踐中。
(四)樹立進步典型:塑造先進女性形象
在新思想、新觀念的影響之下,最先覺醒的女性們勇敢地走進學堂、步入社會,不僅出現一批女報人和女作家,同時也誕生了一批女理論家和女革命家。她們相互依存、彼此幫助,既促進了近代新聞事業的發展,又推動了婦女解放運動的進步。這些女性積極參與社會勞動,主動承擔社會責任,奮力為男權話語壓制下的女性突圍制造可能。
在當時,陳擷芬、何震、薛紹徽、燕斌、秋瑾、唐群英、張昭漢、胡彬夏、呂碧城、吳弱男、徐自華、陳鴻璧等都是從封建家庭走向社會的代表,是近代中國最早覺醒的知識女性。她們活躍在清末民初的教育界、文化界,發表的文學作品見于當時的各大報刊。1904年8月,秋瑾在東京創辦了《白話》報,并先后發表了一系列革命文章,如《演說的好處》 《敬告中國二萬萬女同胞》 《敬告我同胞》等;1907年,她又在上海創辦了《中國女報》,發出了“吾今欲結二萬萬大團體于一致,通全國女界聲息于朝夕,為女界之總機關,使我女子生機活潑、精神奮飛,絕塵而奔以速進于大光明世界,為醒獅之前驅,為文明之先導,為迷津筏,為暗室燈,使我中國女界中放一光明燦爛之異彩”[11]的響亮聲音。秋瑾一生關注婦女事業,直至最終為革命事業貢獻出自己的生命,成為世世代代被紀念的巾幗英雄。
這些女性們的事跡被記錄下來,成為激勵一代代女性為維護自身權益而不懈奮斗的精神燭火,以星星之姿成燎原之勢。她們一方面以積極的努力實現自身的理想與價值,一方面也成為當時人們心中共同的女性榜樣,以自身的勇敢、堅韌鼓勵和帶動普通女性的覺醒。由此可見,先進形象的塑造也成為近代女性建構話語權的有效措施。近代婦女報刊沿著喚起女性覺醒的實踐路徑,一步步艱難地推動著建構女性話語權的歷史進程。
三、女性話語權建構起來了嗎
“話語在人類實踐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既是信息的載體又是傳播的重要工具。話語和權力相伴相生,人們越來越意識到掌握了話語就意味著掌握了權力”[12]。世界上沒有絕對自由的話語,任何話語都是為權力所滲透的。話語不僅是權力的產物,也是權力的一部分。按照福柯的觀點,話語即是權力爭奪的對象,所有的話語都是權力的話語。權力體系與話語相結合,不斷借助話語的力量滲透和強化自身統治,實現對被統治者的控制和懲戒。為了擺脫這種控制,實現社會角色由邊緣向中心的位移,女性必須牢牢抓住發聲的機會,展示獨特的女性力量。于是,女報人開始在媒介上發布話語, “其意見和觀點在受眾中傳播開來,藉以影響受眾的行為和思維方式,并獲得受眾的回應、反饋,這就是女性話語權的構建及實現過程”[13]。隨之而來的問題在于:女性話語權真正建立起來了嗎?近代婦女報刊究竟在這一過程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回顧我國千年以來的新聞發展史,唐朝的邸報是中國最早的報紙,它是我國最早的官報,到了明朝,民辦報紙《京報》等相繼出現,而真正的婦女報刊和獨立女性報人到了近代才陸續出現。從維新運動到辛亥革命再到民國初年,近代眾多婦女報刊始終把婦女解放作為辦刊的立足點,著力批判封建制度的弊端,主張男女平等、興辦女學、婚姻自主,支持女性參政,傳播科學知識。毫無疑問,近代女報的興起是我國新聞史上開天辟地的頭一遭,它一改封建社會男性主導報刊行業的舊局面,掀開了婦女從事新聞工作的序幕,為中國的新聞事業增添新的力量。但是,如今的女性和男性依然在社會生活的諸多方面存在著巨大抵牾,女性生存困境依舊,因此,我們尚不能說女性的話語權已經得到了完全的確立。
“婦女參政運動”①的爆發,使得男性對女性參政的不滿到達了一個高潮。周瘦鵑在《婦女時報》中稱“今我國隆隆春雷,亦已發大聲于海上,一般女子,漸有政治思想印入腦海之中,因違譯之敩以紹介于我女同胞之前,為告諸君,幸各加勉,以底于成。勿徒囂囂然為無謂之周旋,非盾以堅厚之實力不為功,其毋為彼歐美西女子所笑也”[14],大有借西方女子參政經驗影射女界之意。創刊于1915年1月的《婦女雜志》是當時頗有影響力的婦女報刊,然而,登載于其創刊號上的《余之女子教育觀》依舊立場鮮明地表達了“人類之大別有男女,其終不可強同乎……古者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內與外各正其位,所以示男女之并尊,男與女內外儀分,所以示職守之并重。卦合乾坤,而父母之道始成”[15]等觀點,認為近年來的女性參與政治等活動屬“大謬 ”。
事實證明,盡管女性逐步建立起了屬于自己的話語場域,但是男性精英掌控話語媒介的局面并未得到根本緩解,女性仍舊活在男性目光的凝視與男性話語的遮蔽下,女性在整體上仍舊處于“體制之外”。章太炎對孫中山的詰問言猶在耳, “女子參政之說果合社會良習慣否?”[16]王寵惠針對女子參政問題直言不諱,認為“女子參政,男子進德,國家將亡,必有妖孽”[17]。即便是對于那一批最早提倡婦女解放的男報人而言,長久以來潛移默化形成的性別立場與抱持女性立場、為女性代言之間,天然存在著種種無法言說的矛盾和難以逾越的障礙。這并不是要否定男性啟蒙者在女性覺醒過程中的突出貢獻,也并非是對其為女性聲援的立場和初衷的懷疑,只是,作為男性,這些報人長期不自覺地受到男性話語的影響,男性視角已經在潛意識里根深蒂固,一時之間難以“拔除”, “壓抑女性”的慣性和“解放女性”的訴求彼此“拉扯”,造成男性報人對女性話語的“若即若離”。
但是,我們絕不能就此否認近代婦女報刊在女性建構話語權過程中的“開創之功”。盡管男性群體仍舊在不斷壓縮女性的社會生存空間,但女性的覺醒與反抗昭示著她們第一次意識到了自身話語所具有的強大力量。近代女性報刊在推動女性覺醒與解放的過程中發揮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無法磨滅的,一方面,它確實為近代中國女性提供了可靠的話語陣地,為廣大婦女發表觀點、發揮才能提供了實實在在的舞臺;另一方面,近代婦女在創辦報刊的過程中體現出來的不畏強權、勇于斗爭的革命精神為后代所繼承和發揚,引領一代代婦女同胞繼續前輩未竟的事業,在構建女性話語權力的斗爭中不懈前進。女性話語權的建構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絕非僅憑一朝一夕的努力就能夠實現。直到今天,女性仍舊沒能建立起完全平等、獨立的話語體系,未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是,婦女報刊作為近代女性話語權力建構過程中的初步嘗試和生動實踐的地位是毋庸置疑、不可撼動的。
四、結語
女性爭取獨立話語權絕不是為了反對或消滅男性話語權,而是為了構筑一個更為客觀和廣闊的話語空間,使男性和女性平等地占有話語份額,進而都能夠更加自由且有效地發聲。審視如今報刊業的發展情況,行業內仍然普遍存在著諸如婦女在傳媒行業可入職的崗位少,擁有新聞專業職稱的女性少,女編輯、女記者數量少,從事硬新聞報道的女性少,高級決策層女性數量占比少等實際問題,這意味著新聞報刊行業的決定權和控制權仍由男性壟斷。1986 年, 《華爾街日報》上刊登了“The Glass Ceiling”一文,作者首次提出“玻璃天花板”的概念,用來比喻企業中女性工作者想要達到高層所面臨的無形的障礙。美國“玻璃天花板委員會”官方網站對這一概念做出明確定義, “玻璃天花板”指“人為無形障礙,阻礙了人們在組織內部升遷和發揮全部潛能”[18]。這一概念成為現代女性的職場圖鑒,不僅僅是報刊行業,男性在幾乎所有行業中的強勢地位使得職業女性常常身陷“玻璃天花板”的困境,觀念與制度上的偏見所建立起的“行業壁壘”至今仍是懸掛于職場上的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
近代女報的興起是我國新聞史上開天辟地的頭一遭,它一改封建社會男性主導報刊行業的舊局面,掀開婦女從事新聞工作的序幕,為中國新聞事業增添了新的力量。在如今“男性話語”仍舊壟斷報刊行業的現實語境下,近代報人創辦婦女報刊的生動實踐可以為我們提供可靠的指導。作為時代發展的產物,報刊是近代最高效、最普遍的一種輿論宣傳工具,始終在推動時代發展和社會變革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充當著宣傳獨立與解放事業的婦女陣地,在不同歷史時期充分發揮著自身的喉舌作用,既推動了婦女解放運動的發展,也推動了社會的進步。可以說,近代婦女報刊的出現是中國近代史上具有里程碑性質和劃時代意義的重大歷史事件。因此,無論在任何時候,我們都應當充分保證女性群體在報刊行業的話語份額,只有這樣,女性才能擁有更多發聲的機會,婦女刊物才能更好地擔當起喉舌作用,才能更好地保證女性平等、獨立的社會地位。同時,我們也要牢牢抓住報刊這個“傳聲筒”,充分重視傳播媒介與話語策略的運用,以更加系統、更加高效的方式為女性話語權的建構貢獻自己的力量。
盡管長期處于被圍困、被排斥的邊緣地位,但勇敢堅韌的中國女性始終沒有放慢抗爭和突圍的腳步。19世紀末,婦女報刊的出現成為近代女性實現婦女解放、建構女性話語權的初步探索,至今,女性仍在一步一個腳印地向著這一目標不斷前進。作為婦女解放的重要突圍口,近代婦女報刊始終發揮著自身特有的價值,我們不能說近代婦女報刊的創立與發展是對于社會不合理秩序一次絕對成功的抗爭,或許其發展過程中遺留的一些歷史問題至今尚未得到妥善處理,但不可否認的是,中國近代婦女報刊的出現掀開了我國婦女報刊事業的第一頁,成為近代女性建立話語權的最初嘗試與生動實踐,在中國新聞史和婦女運動發展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同樣,我們完全有理由期待,有朝一日,女性能夠站在更加顯眼的位置,發出更加響亮的聲音。
注釋:
①? 辛亥革命勝利后,在籌建政權的過程中,民主共和觀念日益深入人心,婦女參政熱情逐漸高漲,參政要求更加明確。在中華民國建立后,即掀起了第一次婦女參政運動。1911年11月,林宗素在上海發起成立女子參政同志會,1912年2月20日在南京成立女子參政同盟會,唐群英任會長,成員約兩百余人,以實現在憲法中明文規定男女一律平等,享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為宗旨。1912年2月,南京臨時政府參議院著手制定《臨時約法》,唐群英等人上書臨時參議院,全力爭取在《臨時約法》中規定男女平權的條文。然而11日公布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對男女平等和女子參政權皆未作出規定。唐群英等人多次上書孫中山,表達女界對《臨時約法》的強烈不滿,遭到敷衍推諉后,唐群英等人又來到臨時參議院面陳訴求,遭守衛士兵阻攔,唐群英等打碎參議院的玻璃,造成了所謂的“大鬧參議院”事件。其后,女子參政同盟會代表又多次被拒。30日,唐群英等再次率人闖入參議院請求修改《臨時約法》,并聲言“若不容許,必訴武力”。臨時政府遷至北京后,女子參政同盟會仍多次上書請愿,均被否決。1913年10月,袁世凱就任正式大總統,11月,各省的女子參政團體被勒令解散,女子參政運動隨著辛亥革命的失敗而進入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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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d Practice of Constructing Women′s Right of Discourse
——Modern Women′s Newspapers
Gao Zhexuan
(College of Humanities,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Hebei 071002, China)
Abstract: During the twenty years from 1898, when the first women′s journal was published, to the May 4th Movement, more than one hundred women′s newspapers and periodicals appeared in China, which were either founded by women or closely related to women′s life. 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role and status of women′s newspapers in women′s awareness and independence, which appeared between 1898 and 1918. The founding of these newspapers reflected the intellectuals′ attention to women and witnessed the earliest awakening moment of women in China, which not only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women′s liberation movement, but also played a significant role in improving the social atmosphere and promoting national independence and liberation. The emergence of women′s press in modern China initiated women′s press in China, and became the first attempt and vivid practice of modern women to establish discourse power, which has a milestone significance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journalism and women′s movement.
Key words: modern times; women′s press; women′s liberation movement; women′s right of discourse
收稿日期:2022-09-20
作者簡介:高哲璇(1998-),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