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童年都沒玩夠

LiLi

美國哈德遜河畫派的創始人托馬斯·科爾，曾在1984年創作了一組名畫《生命的旅程》。它們以自然界的春夏秋冬來象征人類由童年、青年、成年到老年的生命旅程。其中，童年的旅程，給人的是一種“天將亮、春來臨”的感覺：一只獨木舟載著一個幼兒，從巖洞中駛出；拂曉的曙光灑在河心的小舟和岸邊的花草上 ；而那巖洞，用托馬斯·科爾的話來說，象征著“我們大地的本源，神秘的過去”。

天真浪漫的童年是人生的春天，是一天中的清晨。童年是搬著小板凳看動畫片，童年是奶奶灶臺上的米糕香；童年是和小伙伴在操場放風箏，童年是偷穿媽媽的高跟鞋；童年是丟沙包、滾鐵環、跳皮筋、打彈珠，在游樂場散場時哭著不肯離開……懵懵懂懂，卻又擁有無限寵愛，時常為很小的事情，比如一顆水果糖或一支鉛筆，磨在爺爺奶奶或姑媽舅舅之類的大人身邊大半天，最后，總能得到想要的東西。童年的本質就是被世界溫柔以待，輕輕松松地“不勞而獲”。

如今的我早已告別了童年，“永恒的活火”燒毀了舊屋，也燃盡了過去的時光。“一切皆流”，而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回望遙遠的童年，那時候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沒有電子游戲，但有富足的大自然，在山上、在河里可以看到那么多的生物，那時候的人擁有豐富的生命，也擁有豐富的人性。還有，那時候的食物也是那么鮮美可口。所謂鄉愁，很大程度上就是對童年時代食物味道的憶念。我的童年，不做課外作業，不上興趣班，自由地野蠻生長，在森林、溪河、廢墟、野地、田間漫游，留下一生都不會磨滅的自由自在的好日子。那漫游讓我與大自然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同時在一個詩意的、遠離現實、充滿玩味的心靈世界里游蕩和嬉戲。

人成年之后，對往事記得不多。除了刻骨銘心的大事，就只剩下童年的歡樂了。無論多么貧瘠、動蕩的童年，都會有永難忘懷的歡樂，每一個瞬間都是時光留下的珍貴印記。每個人的童年都沒有玩夠，就不得不告別。

我想念逝去的氣息，我愛這感覺，回憶中那些味道讓我流連。我發現，過去的氣息從未遠離我。我的鼻子還像當年那樣好使。我深深記得那些味道——童年的味道，這種感知甚至超過回憶本身。教室里，是孩子們熱哄哄、鬧騰騰的氣息。小動物般撲面而來的熱氣和汗味，黑板上老師手握的粉筆拼命地寫個不停揚起的粉塵味，書包的皮革味，而埋頭在書本上，聞到的是一股油墨味。最后，被孩子們打鬧踢踏、蕩起的塵土，在長長的過道，伴著下課的鈴聲，慢慢消散，回到一種平靜或死寂。恍惚間，我已經站在了成年的河岸這一邊。

童年是一個不起眼的源泉，奔流的河經過了曲折歲月，成了一條遠方的河，遠在千山之外。童年是小村莊，可是我走不出它的邊際，無論我遠行至何方。多年以后，如果我在一片遙遠的曠野眺望，在彼此名字也聽不真切的大風里呼喚你，你會不會如約前來，曾經捧在童年的小手上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