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雨沒有歸途

包利民

滿窗游走的雨痕像蜿蜒的淚痕，目光陷進去，總會看到一些濕漉漉的往事。少年的我就坐在窗后，被一場雨牽扯出無盡的鄉愁。雖然是從四十里外的鄉下搬進縣城，可在泥土里翻滾了十幾年的我卻覺得路隔云泥。就像眼前的這場雨，一出發就再回不去了。

雨停了，太陽約出了心底的明媚。我從那一窗雨痕中擺脫出來，跑到外面去。墻角那叢很茂盛的草更綠了，狹長葉子上的雨珠融著天光云影走進了我的眼睛。忽然覺得，這是這場雨美好的足跡。小街上流淌著雨后的草氣花香，被雨熄滅的小販的吆喝聲又生長起來，濕潤的尾音掃過我此時此刻易感的心。

我站在小街的角落，等著聲音的主人。一直等了很久，那個身影才出現。她提著一個大鐵盆，明顯淋過雨。我迎上去，接過大鐵盆，喊了一聲“媽”，心里的慚愧叢叢簇簇。不只是慚愧在下雨時沒有想起母親，更是慚愧我不愿意從母親面前經過。初搬來縣城的日子里，我們的生活是艱難的。母親在街角賣魚，風中雨里。此刻，面對母親滿身的雨漬，我為自己覺得母親賣魚丟人而心生疼痛。

就那么無言地走著，母親說 ：“你看！”東邊的天上，畫著一道很粗的彩虹，母親沒有用手去指，我也沒有。很小的時候，大人就告訴我們，不能指彩虹，會爛手指。彩虹寫進了母親的眼睛里，像繽紛的希望。我知道母親早發現我放學繞路，我也知道母親沒有怪我。此刻的彩虹，才是雨留下的最美印痕。我和母親站在彩虹底下，仰著頭。我們都嗅到了生活的芬芳。

多年以后，在黑土地上野慣了的雙腳，終于在城市里扎了根，然后我明白，那個村莊我再也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也匆匆成客。也不知是哪一場雨，在我心底留下了不可消散的滄桑。就像我經常夢見的老宅窗下的水泥地，不知路過了多少年的雨，雨的腳印已經深深。而我心底路過的那些場雨，同樣鐫著不可磨滅的種種，連時光都漫漶不了它們。

多年以后，母親也老了，隨著那些勞累的歲月。我不知道母親還記不記得那場雨，還有那道彩虹。而我，在從少年匆匆奔向中年的光陰里，不管經歷了多少凄風冷雨，我和母親共看的那道彩虹一直印在心上。雖然我明白，不管是怎樣的心情心境，最終都會從各種際遇中走過來，可心里有那么一道彩虹，還是會照亮許多黯淡吧！

有時候，想到遙遠的歲月，想到遙遠歲月里年輕的母親，我竟然會像孩子一樣偷偷流淚。原來在光陰里消逝的一切，如出發的雨和啟程的淚，都沒有歸途，也沒有歸期。可是，那些曾經的雨痕淚痕，在生命中，總會留下一份愛與暖。

作者領讀

這篇文章，我刻意把語言寫得更生動美好一些。語言作為給讀者的第一印象，直接影響著讀者對文章的感受。如果一個很好的故事，由于語言的普通枯燥而使效果不好，那是很吃虧的。所以，一定要注意語言，或簡潔生動，或蘊含著情感，或有著不一般的閱讀感受。

各種寫作技巧要學會自然地去運用，這樣才能讓句子更動人。這里我說一種技巧，叫以實寫虛。通俗地說，就是用寫實物的方法來寫虛物。比如文中的“總會看到一些濕漉漉的往事”，“往事”本是虛的，可是“濕漉漉”就實現了以實寫虛，且蘊含著一種感受。再比如“被一場雨牽扯出無盡的鄉愁”，“鄉愁”是虛的，可是能被“牽扯出”，就實現了以實寫虛。“濕漉漉”和“牽扯”都是用來寫實物的，在這兩個句子里卻用來寫摸不著看不見的虛物。

要實現以實寫虛，有許多方法，其中通感是較常用的。比如這句：“小街上流淌著雨后的草氣花香，被雨熄滅的小販的吆喝聲又生長起來，濕潤的尾音掃過我此時此刻易感的心。”這里的以實寫虛就是運用通感——草氣花香是嗅覺，可是“流淌著”卻是視覺；吆喝聲是聽覺，可“熄滅”和“生長”卻是視覺。這樣一來，就使得句子更生動更有感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