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翹楚
隨州的冬天也無非是這樣。寒風帶著小而急的細雪飄著,那冷流似乎要刺破毛衣直接滲到身體中去。對于我這樣一個在嶺南生長的人而言,中原的冬實是難以忍受的。然而,冬天在我眼里有一種獨特的力量。那不是冷的力量。我要講的是冬天里躍動的力量,它是寂靜而隱匿的。
這隨州便是我的母系老家了。我常常在寒假過年時隨著父母一同回去。
提起冬天,人們不禁要先蜷了身,答一個單字道:“冷。”這不過是對冬天的大致體感罷了,哪個冬天不冷呢?在隨州,到外面看一看,雪還未全然覆了大地,就已掩去大地上一切聲響與活力了——那道旁的老樹已然剩了干凈的枝條,在秋日落盡的葉子此刻早已被小雪浸透,變得軟而潮濕了。踏上去,也是令人窒息的靜,像踩著一塊軟墊。秋日干燥的唰唰聲不復存在。更何況,怎么會有生靈肯輕易走入一片刺骨的靜默?這冬無情地將地上一切的聲響與生機奪了去!你說,還有哪個季節比冬更寂、更靜得叫人頹喪?
但人類卻會在寂靜里、沉默里也造出些聲響來。清脆的爆炸聲忽起忽降,那是在燃煙花。夜晚,這噼啪聲更響得雜亂了,使你分辨不出到底是何方在放炮。半夜時分,我當然也是要去放炮的。農村里沒有路燈,夜里的戶外黑黢黢的,可是這原本寂靜的黑夜,卻被漫天的紅光和回蕩的煙花與鞭炮聲填滿了。黑暗于是不再使人害怕。我們在手電光的指引下布置好了引爆現場,接下來便是引信的嘶嘶聲。露在外部的引信燒完后,是一陣寂靜。而后,忽地,一聲驚天駭地的爆炸聲出來,會讓人嚇一跳,新年便在這震顫的光影中到來了。
我們望著黑暗中綻出的花火,心臟也要猛勁跳起來。待煙花爆竹放完后,回到屋內,每個人臉上都在不自覺地微笑。這時,你又會感覺,一切死寂都不曾存在過,全然是熱切與欣喜。你說,還有哪個季節比這冬天更讓人感到溫暖的呢?
除夕夜過了,春節的朝陽便從地底下飛了出來。然而,這日出除了報時,并無物理感受上的意義——你明明看到陽光落在身上,卻感不到一點溫暖。當熱鬧散去,冬日寂寥的底色又在節日的縫隙里浮現了。在這縫隙中,我思考著,這喜洋洋的春節,為何不安排在盛春,而偏偏是這低沉尾聲一般的冬季?
直到我在沉思中瞥見了那冰冷日光里依舊矗立的老樹,也隨即回想起屬于它的繁茂的夏日。對了!冬天的蕭索不就是為了更好的春夏嗎?生機看似被冬天掠了去,但仍有一部分生機深藏在地下。那生機是全新的,是煥然的,是充滿希望的。冬天是它們蓄勢待發,貯藏活力的季節,全等到明年春天,齊刷刷地,一氣兒冒出來……冬季并不是四季的尾聲,而是春天的序章!你說,你還見過哪個季節比冬天更稱得上活力與希望的寄托?
人人只知抱怨冬日的寒冷,但只要把目光放長遠些,看到明日之后的明日,冬天也就不再冷了。我走到老樹旁,親手撫摸了這躍動的寂靜……我想,蘊藏在地下的生機,在春天里沖出來時,一定很壯觀。
(指導教師:張子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