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全過程人民民主是新時代人民民主的最新形態,具有明顯的內生性特征。從文化來看,全過程人民民主是對傳統“和文化”“天下觀”“民本觀”的繼承和發展;從歷史來看,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各族人民在長期的革命和建設過程中對中國民主實踐經驗的探索、繼承、創新和總結;從實踐來看,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一種真實廣泛管用的社會主義民主,是對西方民主形式、民主過程和民主治理績效的超越。
關鍵詞:全過程人民民主;內生性邏輯;文化邏輯;歷史邏輯;實踐邏輯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23.01.007
[中圖分類號]D6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339(2023)01-0042-08
2019年11月,習近平在考察上海虹橋街道基層立法聯系點時,首次提出了“人民民主是一種全過程的民主”的重要論斷[1]。2021年,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 周年大會上,習近平向全黨全國各族人民號召“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2]。全過程人民民主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人民民主的最新概括,也是新時代人民民主發展的方向。全面深刻理解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內涵,需要多維度厘清全過程人民民主生成與發展的邏輯。
一、文化邏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與發展
長期的民主政治實踐表明,一個國家民主制度的生成、運行與發展都離不開該國的文化背景,中國的全過程人民民主同樣離不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滋養。中國具有的源遠流長的優秀傳統文化,具體表現為歷代政治發展過程中形成的“和文化”“天下觀”和“民本觀”等理念,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生成、運行與發展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基礎。
(一)對傳統“和文化”的繼承和發展
中國的人民民主是全過程的民主,協商民主貫穿人民民主實踐的整個過程。在民主選舉、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的各個環節中,協商始終作為一個基本理念。全過程人民民主中的協商民主思想有著深厚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底蘊,尤其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和文化”對中國協商民主思想的形成有著深遠影響。
“和文化”是全過程人民民主協商參與的重要文化基因。“和文化”強調包容與和諧。中國傳統的儒家思想主張“和為貴”“和而不同”?!抖Y記·中庸》指出:“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3]這里將“中”與“和”看作天下共同遵循的法則,認為只有達至“中”“和”狀態,天地才能安其位,萬物才能生長發育。除此之外,其他儒家經典文獻亦對“和”有所論述。比如,《論語·學而》認為“禮之用,和為貴”,《孟子·公孫丑下》主張“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等。在中華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中,“和文化”不僅融入中國的物質和制度文明之中,還深深地影響著民眾的思維方式和精神生活?!昂臀幕弊⒅卦谧鹬厥挛锒鄻有耘c差異性的基礎上通過找到平衡點,以達成共識。全過程人民民主中的協商實踐傳承并發展了“和文化”,它要求在國家治理過程中,應尊重差異性和多樣性,倡導“和而不同”,通過協商解決各類矛盾,形成各安其位、各顯其能、各盡其責的和諧局面。
在中國的革命、建設和改革實踐中,“和文化”潤物無聲地滋養著黨探索人民民主實踐的全過程,涵養了“在社會主義制度下,有事好商量,眾人的事情由眾人商量,找到全社會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約數”的人民民主真諦。但是,“和文化”作為一種理念不會直接轉化為人民群眾協商參與的行動,更不會直接轉化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治理績效。因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運行不僅需要“和而不同”的理念,還需要一種系統化的力量,這種系統化的力量能夠將協商參與的理念整合到國家治理的各個領域、各個部門、各個環節之中,最大限度找到社會最大公約數,并使之系統化和制度化。近代以來,由于西方列強入侵和封建統治的腐敗,中國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無數仁人志士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而努力,但都沒有最大限度激發當時民眾的集體行動,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了。中國共產黨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堅持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具體實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注重將“和文化”融入黨領導的統一戰線工作當中,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建立了新中國,構建了人民當家作主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為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提供保障。
(二)對傳統“天下觀”的繼承和發展
全過程人民民主中的“全”包括了決策參與過程的全部階段、參與主體的全體人民和決策事務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等全部領域[4]?!叭侩A段”“全體人民”“全部領域”原本是一個異質性、多元化的決策環境,此環境下全過程人民民主之所以能實現良好運行,就在于整個公共場域中的行動者遵循著某種特定的價值準則和共同的行為規范,即在公共事務的決策過程中存在著一個深層次的、具有統一性和整體性的理念。這種深層次的、具有統一性和整體性的理念主要表現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天下觀”。
“天下”一詞在中國古代漢語文獻中經常出現。有學者曾做過相應的統計,“天下”一詞在《墨子》中出現了400余次,《孟子》中出現了700余次。早期的“天下”具有“四方”之意,強調地理空間屬性,后來天逐漸與王、民結合在一起,“天下”體現的是以王為中軸的天與民的關系,這種關系表現為天與地的關系、天與民的關系。古代漢語中的“天下”主要是從國家建構和國家治理層面來講的,具有“國家”的含義,有學者將“天下”界定為一個強有力的主權統治下的全部領土和人民[5]。這種“天下觀”既強調了它的地理空間屬性,也強調了它的人民性。這與《呂氏春秋·貴公》中“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中的表述相似,這里的第一個“天下”是國家建構層面的天下,而第三個“天下”則具有“人民”之意??梢?,天下既是一種地理空間概念,也是一種政治共同體概念,強調的是以全體人民為中心的整體性政治觀的概念。這種“天下”的概念與習近平所述的“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相似[6]。 “天下”內含著人民性的特點,體現了“天”與“民”的關系?!渡袝ぬ┦摹分械摹疤煲曌晕颐褚?,天聽自我民聽”“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孟子·萬章上》認為禪讓制既是“天與之”,又是“人與之”。這種“天”與“民”的關系在邏輯上具有相似性,可理解為同一事物的不同表達方式。古人進而借助于作為天命之源的“民意”建構國家政治生活的準則,賦予民意以合法性和權威性。
當然,這里的“天下”的蘊意與全過程人民民主中的“人民”有區別,因為這里的“天下”雖強調人民的福祉,但仍偏向于士大夫階層,并為這個階層的利益服務。明清以來,因生存競爭壓力而導致社會矛盾尖銳,儒家思想的“天下觀”不斷受到以公益為導向的“人民觀”的挑戰,并逐漸走向解體?!叭嗣裼^”強調用科學的、實證的方法揭示天、天下等范疇的內涵,把公共價值“從描述禮教的天、天下改造為人民利益之公理”[7]。隨著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天下觀”逐步結合,在黨帶領人民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和實現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的實踐中,“人民”作為社會整體的勞動群眾的反映,被科學地、系統化地闡釋出來,形成了更加具體的內涵,在政治生活領域具有了更鮮明的階級性、主體性。人民觀是對傳統“天下觀”的繼承與發展,是全過程人民民主“人民性”的基礎。
(三)對傳統“民本觀”的繼承和發展
從“過程”的角度看,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一種實踐形態的民主,涵蓋了民主決策、民主執行、民主監督以及民主反饋過程[8]。這一閉環過程的有效運轉必然遵循著某種根本性的價值原則,進而使得中國的民主超越西方的形式民主,達至實質民主。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發表重要講話中強調,“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2]。以人民為中心便是這種價值原則的體現,即體現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民本觀”。
傳統的“民本觀”影響著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實踐選擇。“民本”即“以民為本”,這一詞源自對《尚書·五子之歌》“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概括。中國傳統的政治思想強調“仁政”,這種思想在政治生活中表現為以民為本。《孟子·盡心下》認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一論述是民本觀的典型代表,強調了民眾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抖Y記·中庸》強調“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認為人是社會中獨立的個體,應該相互尊重和相互關愛,在追求個人自身利益的同時,要尊重他人的利益。這種思想蘊含著尊重社會公眾的權利和平等的公共精神。中國傳統的政治思想亦強調“君輕民貴”“君為客”“立君為民”。荀子用“舟”與“水”的關系比喻“君”與“民”的關系,認為“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論語·顏淵》明為論述“民無信而不立”,實則強調的是“君”與“民”的關系,認為一個國家如得不到民眾的支持和信任就會垮臺。明清以來,隨著社會環境的發展變化,民本思想出現了新的內涵,黃宗羲在《原君》中指出“古者以天下為主,君為客”,強調君王是為國家和社會公眾服務的。這一思想雖然沒有提出徹底地否定王權的思想,但是對“君”與“民”的關系進行了重新思考與定位,主張限制君主的“獨權”,用“眾治”取代“獨治”。這一思想蘊含著把民眾作為國家治理的基礎,把民眾的利益放在國家治理的首位,這與全過程人民民主所倡導的“以人民為中心”的思想一脈相承。
當然,傳統政治思想的“民本觀”不能等同于全過程人民民主中的“以人民為中心”。作為傳統政治思想的民本觀,有其特定的產生背景,也有其思想上的局限性。傳統民本思想中民眾只是政治生活的被動接受者而非主動參與者,這導致民眾的行為缺乏清晰的公共價值和明確統一的集體行動,其后果是民眾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弱化,自身的意志和利益不能很好地表達出來,更遑論實現了。因此,傳統的民本觀與現實中發揮的作用之間存在著落差,這一落差要求民眾作為一個統一的和非人格化的政治力量發揮作用,有序參與國家的政治生活。馬克思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順應了這種要求,通過階級理論界定了“人民”的基本屬性和利益訴求,進而建構了具有高度自覺性和統一性的“人民”形態,從而使傳統的民本觀借助于科學的理論孕育出了“人民”,并進而走向“人民民主”。
二、歷史邏輯:黨領導下的人民民主探索和總結
民主是世界各國政治文明發展的成果,也是全人類共同的價值追求。在政治發展過程中,世界各國呈現出了不同的民主形態。全過程人民民主立足中國土壤,是黨領導人民在長期的革命、建設和改革實踐中形成的一種民主形態,是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實踐的探索和經驗總結。
(一)初步探索:黨領導下的人民民主框架建構
中國共產黨自誕生之日起,就為團結帶領人民爭取民主而不懈努力。黨的一大提出了采用無產階級專政,以達到階級斗爭的目的[9]。黨的二大時,中國共產黨將民主設定為革命的重要目標,主張中國工人和貧農與小資產階級應建立民主主義的聯合戰線。1931年11月,黨領導人民建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制定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規定了中華蘇維埃政府是“工農民主政權”。1937年2月,在陜甘寧邊區制定的《陜甘寧邊區選舉條例》規定實行議會民主制,在陜甘寧邊區實行普選。1940年1月,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認為新民主主義是無產階級領導下一切反對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人們聯合專政的共和國。1941年5月,以毛澤東同志為代表的中共中央頒布了《陜甘寧邊區施政綱領》,規定邊區參議會和政府機關實行“三三制”,即在邊區參議會和政府機關的人員配備上,中共黨員、黨外進步人士和中間派各占三分之一,共產黨員與黨外人士實行民主合作,“不能把持政權,獨斷專行”[10]。 “三三制”對于孤立頑固勢力,爭取中間勢力和發展進步勢力,反對國民黨獨裁統治,爭取抗戰勝利,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1945年7月,毛澤東與黃炎培在延安窯洞討論“歷史周期率”的問題時指出,中國共產黨已經找到了新路,能夠跳出周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才不會人亡政息[11]??梢?,黨非常重視民主選舉和民主監督,強調只有走上民主的發展道路,才能跳出歷史周期率。
新中國成立后,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對人民民主進行了艱苦的探索。在解放戰爭取得全面勝利之際,毛澤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指出,中國政權的性質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 所建立的政府“是人民自己的政府”“政府對于人民是恭恭敬敬的”“有了人民的國家,人民才有可能……用民主的方法教育和改造自己”“使人民成為國家的主人”[12]。新中國成立后,為了鞏固和發展人民當家作主的制度,在黨的領導下相繼確立了人民代表大會的政體與人民民主專政的國體。1949年9月通過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規定,新中國的政權是農民階級、工人階級、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和其他愛國分子組成的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政權。1954年9月,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籌備召開了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并選舉產生代表人民的新的國家權力機關,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這部憲法確立了人民代表大會的根本政治制度和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性質,進而確立了人民當家作主的合法地位。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之下,人民當家作主的制度逐步確立,為此后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建設和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形成提供了制度框架。
(二)改革創新:黨領導下的人民民主系統化推進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黨和國家各項事業步入正軌,中國社會主義民主建設開始系統化發展。1978年11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召開,鄧小平在這次會議上指出“民主是解放思想的重要條件”。1979年3月,在黨的務虛工作會議上,鄧小平再次指出“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就沒有社會主義現代化”[13]168。這一時期黨中央從全局高度對中國民主政治建設進行了系統化的頂層設計。鄧小平非常重視民主建設,將民主與人民的表達權、參與權和監督權緊密相結合,通過民主管理、民主選舉、民主監督的途徑來實現人民當家作主,他提出人民民主就是要使人民享有各種有效的管理國家的權利,讓人民能夠依法履行檢舉、控告、彈劾、撤換、罷免的權利[13]322。從黨內民主建設來看,黨的十三大將黨內民主作為發展和推動人民民主的重要途徑。黨的十四屆四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加強黨的建設的幾個重大問題的決議》,強調發揚黨內民主是建設社會主義民主的重要途徑。黨的十六大將黨內民主視為黨的生命線,認為黨內民主對人民民主具有示范和帶動作用[14]。黨的十七大在黨內民主實踐上有新突破,開始實行黨代表任期制和黨委票決制,試行黨代會常任制等。
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領導廣大人民群眾在基層民主建設方面也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人民民主逐步在基層擴展開來。1981年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明確把在基層和社會生活中逐步實現人民的直接民主作為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重要內容之一。1982年黨的十二大指出,社會主義民主要擴展到政治生活、經濟生活、社會生活和文化生活各方面,發展基層社會生活的群眾自治。1982年12月,全國人大五屆五次會議將農村村民委員會和城市居民委員會這兩類組織寫入新修訂的憲法,并明確規定這兩類組織是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兩類組織的主任、副主任都由選舉產生。此后,在國家層面陸續出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草案)》(1987)和《城市居民委員會組織法》(1989),這兩部法律(草案)奠定了基層人民民主的制度基礎,為村民(居民)自治提供了制度保障。從黨的十三大開始,黨的歷次全國代表大會都對城鄉基層自治給予了深刻闡釋和高度重視。比如,1987年黨的十三大要求充分發揮基層群眾性組織的自治功能,逐步實現基層群眾自己的事情由自己依法辦理,并不斷促進基層民主生活的制度化。1992年黨的十四大提出要加強基層人民民主建設,充分發揮村委會、居委會和職代會的作用。黨的十五大報告強調,健全基層民主制度,讓群眾參與討論和決定公共事務。黨的十六大將基層民主界定為社會主義民主的“基礎性工作”,明確把基層民主概括為城市居民自治、農村村民自治和事業單位民主三個方面。黨的十七大則進一步將基層群眾自治制度作為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制度建設的四項制度之一,提出要切實保障人民享有更多的權力,把社會主義民主政治作為基礎性工作推進。總之,從改革開放到黨的十八大前這一階段,黨領導人民群眾在黨內民主與基層民主建設方面進行了積極探索,不斷改革創新和發展人民民主,逐步形成了我國人民當家作主的制度,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形成提供了堅實的制度基礎。
(三)總結升華:黨領導下的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形成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致力于探索人民當家作主的基本形式[15],富有中國特色的協商民主和全過程人民民主在實踐中不斷深化發展。2012年11月,黨的十八大首次提出了“協商民主”,指出要逐步完善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推進協商民主的廣泛、多層和制度化發展[16]。2013年11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要建構程序合理和環節完整的協商民主體系,拓寬國家政權機關、黨派團體、政協機關、社會組織和基層組織的協商渠道。此后,習近平在慶祝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成立65周年大會上指出,協商民主是社會主義民主建設中獨有的、獨特的、獨到的民主形式,這一民主形式拓展了我國的民主渠道、豐富了我國的民主形式、加深了我國的民主內涵[17]。2015年,中共中央連續出臺了《關于加強城鄉社區協商的意見》《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關于加強人民政協協商民主建設的實施意見》《關于加強政黨協商的實施意見》等文件,從不同層面對協商民主建設工作進行了具體部署。黨的十九大報告再次強調了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在國家治理現代化中的重大意義,并且在民主選舉、民主管理、民主決策、民主監督的基礎上增加了民主協商。
黨的十九大后,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理論和實踐體系基本形成,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形成提供了制度保障。全過程人民民主在協商民主基礎上發展而來,是新時代人民民主的最新表述[18]。2019年9月,習近平在視察上海虹橋街道與參加立法意見征詢的社區居民代表交流時第一次提出了“全過程人民民主”,認為人民民主是一種“全過程的民主”。2021年3月,十三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在修改《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議事規則》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組織法》時,將“全過程人民民主”寫入其中。2021年7月,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號召全黨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2]。同年10月,習近平在中央人大工作會議上全面闡釋了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概念、屬性和發展路徑,指出全過程人民民主是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的民主,是最廣泛、最真實和最管用的民主;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要把人民當家作主具體地、現實地“體現到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向往的工作上來”“體現到黨治國理政的政策措施上來”“體現到黨和國家機關各個方面各個層級工作上來”,強調要不斷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19]。
總的來看,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在民主政治建設過程中逐步形成的,是立足中國實際對人民民主不斷摸索、創新和升華的結果,具有典型的內生性特征。全過程人民民主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不成熟到逐步成熟的過程,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探索和發展中國特色人民民主的過程。
三、實踐邏輯:廣泛真實管用的社會主義民主
從民主實踐來看,全過程人民民主實現了過程民主與結果民主、程序民主和實質民主、直接民主和間接民主、人民民主和國家意志相統一,是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的民主,是廣泛真實管用的社會主義民主,是對西方民主的超越。
(一)全過程人民民主具有科學有效的制度安排,是對西方民主形態的超越
西方現行的民主是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和資產階級的發展壯大而出現的,它是資產階級占統治地位的民主形式,是資產階級的民主。這種民主形式在法律條文上賦予民眾人人平等的權利,表面上承認民眾享有參與國家領導人選舉和國家事務管理的權利,但實質上這些權力卻掌握在擁有大量資本的資產階級手中。西方資本主義民主在理念上強調資產階級的人民主權思想,這一理念下的制度設計便是代議制基礎上的民眾普遍參與國家領導人的選舉,強調選舉的公正、平等與公開。選舉是人民主權理念的關鍵機制,也成為民眾行使民主權利的主要方式。在所謂的西方民主國家,民眾一旦投票完成了國家領導人選舉的權利和選出國家領導人之后,就意味著將管理國家交給了代表資產階級利益的政治家手中,這一轉變的后果便是喪失了實際民主的精神與意義。同時,形式上標榜民主的西方國家的競爭性選舉也具有很強的欺騙性。在西方國家,大財團或經濟寡頭對政治選舉的影響力遠遠大于普通民眾。與此相對應,選舉獲勝的政治精英對大財團或經濟寡頭的利益回應也遠遠超過其對普通民眾利益的回應。比如,2007—2012年間,美國在政治領域最為活躍的200家公司花費58億美元用于選舉捐款,而后這些企業從聯邦政府的生意和支出中獲取4.4萬億美元的回報[20]。因此,西方的選舉民主實質上是維護資產階級利益的制度安排,其本質上是一種形式上的民主,表面上普通民眾通過投票方式獲得了民主權利,但是實際上卻并沒有真正獲得政治權力和現實利益。
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一種實實在在的人民民主,它能夠真正實現人民當家作主。一是全過程人民民主有著憲法上的保障。我國憲法規定,我國是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國家的性質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制度保障。“國家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規定了人民是國家的主人,賦予了人民群眾在國家生活中當家作主的地位。二是全過程人民民主具有堅實的制度基礎。我國實行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和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為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提供了制度支撐。比如,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作為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能夠從各個層面集中體現和反映民意,并通過堅持民主集中制原則,實現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國家意志相結合,進而保障人民利益與國家利益的有機統一;再如通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能夠保障不同政黨、不同階層、不同社會團體和廣大人民群眾廣泛參與國家大政方針的協商,爭取最大多數人的支持,做到在決策形成之前盡可能達成共識。這種多元主體廣泛協商的過程,就是集思廣益發揚民主的過程,就是民主決策和科學決策的過程,也就是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過程。三是全過程人民民主具有鮮明的人民底色。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性質決定了全過程人民民主是為人民利益服務的,通過民主和法定的程序,以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實現人民的意志。全過程人民民主強調國家權利由人民享有,人民是民主權利的享有者和實踐者,也是民主權利的行使者,人民是國家的主人,只有人民才擁有民主資格和享有民主地位。全過程人民民主通過民主選舉實現政治選舉權利,通過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等保障和實現人民利益,通過經濟民主、文化民主和社會民主,實現物質財富的公平、精神生活的健康和社會環境的美好。
(二)全過程人民民主具有具體現實的民主實踐,是對西方民主過程的超越
西方民主是一種間歇性的民主。西方民主主要圍繞選舉而進行設計,其運行過程逐漸演變成了“選舉至上”的民主實踐,即只重視投票選舉環節的參與,而忽視投票選舉后的民主決策、民主執行以及民主監督等環節,導致西方的民主成為一種間歇性的民主??梢哉f,西方民眾享有投票的權利,但缺乏民主執行、民主決策和民主監督的權利。西方民眾的民主意識只有投票時才會被喚醒,一旦投票結束民主便進入休眠期,民主參與出現了“間歇”現象。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民眾意見的表達和利益的實現即交給了選舉出來的政客,這等于民眾的權利被“懸置”了,民眾難以通過民主渠道有效影響公共政策,政客的行為難以得到民眾的有效監督和制約。當然,競爭性選舉的民主制度也有相應的監督約束機制,但由于民眾政治參與過程的“間歇性”,這種監督約束機制很難實現,只能等到“下一次”的選舉投票時才能被重啟。從結果來看,西方競爭性選舉的民主制度催生了功利性的政治文化,這主要表現為政客始終將眼光停留在爭取選票之上,為了獲得更多的選票,他們會在選舉過程中“漫天許諾”來迎合選民,選舉獲勝之后不得不通過大量舉債來履行承諾,造成“民主赤字”和財務危機,這種行為必然給國家的發展帶來沉重的負擔,影響國家經濟社會的長遠發展,進而影響民眾長期利益的實現。
中國的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一種全方位、全鏈條、全覆蓋的民主。全過程人民民主有一個完整的民主過程鏈條,強調民主選舉、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等整個民主過程的統一,是全方位、全鏈條和全覆蓋的民主,是能夠超越西方“喚醒”和“休眠”交替的投票民主,是能夠真正將整個民主過程整合為一個有機體的民主運行體系。一方面,全過程人民民主通過黨的群眾路線、調查研究等行之有效的決策方法和圍繞人民當家作主所建構的法律制度,為人民群眾的表達權、參與權、選舉權、監督權等民主權利的行使提供保障,使人民群眾既能參與到國家政治生活的全過程,又能參與到基層社會事務的各環節[18]。近年來,全國人大的開門立法、國務院的開門問策、全國政協的民主協商等方式,使得越來越多的人民群眾意見建議轉化為國家的重大決策方案;基層群眾通過居民、村民和業主大會等基層民主平臺,推動基層公共事務的有效治理;企事業單位職工通過參加職工代表大會,保障自身的參與權、知情權、表達權和監督權,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等等。另一方面,全過程人民民主通過貫通公共政策的計劃、決策、執行和監督等整個過程,打通了民主參與的全部鏈條,將人民群眾的民主參與貫穿到國家政治生活的全領域和基層治理的各環節。
(三)全過程人民民主是管用的民主,是對西方民主治理績效的超越
近年來,西方民主治理績效降低、民主問題頻發。西方民主制度是在現代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所形成的,尤其是20世紀末東歐劇變和蘇聯解體后,西方的民主體制一度被認為是全球“最成功”的體制。羅伯特·達爾曾在《論民主》中闡釋了民主所具有的十大優點,比如民主保障公民基本權利、維護自身利益、避免獨裁暴政、創造較高的政治平等、避免戰爭和促進國家繁榮等;福山將西方民主描述為“人類社會進步形態的終點”“歷史的終結”。但是隨著冷戰結束后世界格局的深刻變化,西方民主國家亂象頻發,以至于西方學界不得不通過重新闡釋自由民主與經濟發展的關系來從理論上解決這一問題。這些民主亂象既表現為西方國家頻繁出現的選舉沖突和持續擴大的社會撕裂與政治極化,又表現為西方國家普遍出現的社會經濟發展失衡和民主轉型國家的治理危機[21]。以美國為例,黨派政治裹挾行政,引發了政治與國家治理的分化和對立,這種分化和對立導致了國家治理績效的降低,而國家治理績效的降低又會反過來加劇政治對立。這種惡性循環導致本應通過民主政治達成的普遍社會共識由普遍蔓延的政治極化現象所替代,而當這種普遍蔓延的政治極化現象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時,不僅民主促進發展的功能降低了,而且民主維系政治和社會穩定的功能也會隨之降低。另外,西方民主在運行過程中大都被改造成了精英民主,遵循“多數決”的規則,但如果少數精英的利益得不到滿足,這種民主又蛻變為“少數決”的運行規則,利益訴求得不到滿足的精英集團就會利用手中的“否決權”否決某項議案,即便這項議案具有廣泛的社會共識和符合最大多數人的利益,這是西方民主低效的另一個原因。
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一種管用的民主。西方民主低效的原因在于國家缺乏為競爭性民主的運行提供必要約束的能力,也在于國家缺乏相應的保障社會公平公正的治理能力,這需要有一個超脫于利益集團的、具有強大政治力量的和提供有效治理能力的政黨的領導。中國的全過程人民民主之所以能夠高績效運轉,根本原因在于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中國共產黨是一個沒有自身特殊利益的政黨,始終圍繞著國家和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開展工作。黨的領導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發展指明了方向,為優化民主的程序、保證民主高質量運轉提供了政治和制度保障,能夠有效避免西方民主制中的利益捕獲和無序競爭的問題,又能夠很好地保障全過程人民民主與國家治理的多維互動、協同發展。正如習近平指出,在黨的領導下,各國家機關是一個統一的整體,既合理分工,又密切合作,既充分發揚民主,又有效集中,克服了議而不決、決而不行和行而不實的不良現象[22]。在黨的領導之下,全過程人民民主通過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和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等,實現了人民廣泛而有序的參與,在這一過程中,人民權利得到充分保障、人民利益得到充分表達和有效實現、國家治理能力得以顯著提升、社會得以穩定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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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緒強
收稿日期:2023-01-20
基金項目:2021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21BZZ040)。
作者簡介:何煒,男,河南大學地方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校聘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中國政府與政治、公共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