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的詩意

曹小文

當無數涓細的小溪聚成奔騰的黃河，當黃河被攔腰截成瀑流，“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一瀉千里的氣勢讓黃河之神——河伯禁不住欣欣然，有了“天下之美為盡在己”的自得。而當河伯順流東行，面對寬闊無涯的北海，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嘆：“吾非至于子之門，則殆矣”。

我知道，這哪里是在寫河伯？這分明是在寫你自己！現實中，升騰迷蒙的霧氣有時候會遮住人的雙眼，讓你看不清、辨不明，但“圣人之所以為圣”，在于他能不斷反省，并在反省中不斷提升自己。而你，做到了這一點——你洞穿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玄機，當你回望那個自負而輕狂的自我，你毫不客氣地扇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這是你獨有的睿智的自嘲。

一個敢于自嘲的人一定有寬厚的胸襟，而博大寬厚和狡黠睿智正是你莊子的詩意！

有人評價你眼極冷，心腸極熱，有鴿子的溫厚，也有蛇的犀利。你看不慣官場的黑暗，垂釣于濮水之上，徜徉于山水之間，淡出那個喧囂躁動、充滿名利的時代。當楚王派兩位大夫來請你出山，提出“愿以境內累矣”時，楚王的使者恭敬地站在你身后，你卻頭也不回，望著釣線上的浮子和粼粼的水波開始講你的故事——有一只神龜，已經死了三千年，大王想把它裹以錦緞藏于廟堂。你們說這只龜希望待在金玉鑲嵌的盒子里，還是愿意活著，即使尾巴拖在污泥里呢？使者回答，寧生而曳尾涂中。你拂袖指著清澈的溪水，平靜地說：你們去吧，我將曳尾于污泥之中。

在這樣一個權勢可以成就夢想的時代，你擯棄一切浮華，冷眼看穿！但你內心又始終牢掛著千萬百姓，心里始終做著兩難的掙扎。所以你以看似荒誕的筆調對抗黑暗，體恤眾生，寓示權貴。

可是，誰能理解你這清醒中帶有幾分疼痛的詩意！

當你看到“水擊三千里”的鯤鵬扶搖直上九萬里高空時，你只淡然一笑，你知道，鵬鳥如果沒有風，它不可能翱翔于九萬里的高空。當你聽到蜩與學鳩譏笑鯤鵬之時，你只在內心感嘆：這兩種沒見過世面的蟲鳥又知道什么呢？因為你知道，鵬鳥、塵埃、蜩與學鳩，世間萬物都有所憑借，世間萬物都受到了時間或空間的限制，都有所束縛和限制，是不自由的；而且，人類社會也是這樣，就連淡漠功名的宋榮子，“御風而行”的列子——這些超出眾人一籌的人仍不免“有所待”。這時，你發出了“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這穿越千年的絕響！無功、無己、無名，這是你對宇宙萬物的終極思索，超凡脫俗。無功、無己、無名，這是何等的淡泊寧靜！

甚至，你臨死時，弟子們想厚葬你，你還在難過：弟子們在關鍵時刻還是不能勘破生死。于是你說：我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陪葬的美玉，以星辰為珍珠，天地用萬物來為我送行，我的葬物還不齊備嗎？

淡然處世也謂之人生至境，這也是你的一種詩意吧！

有人說，在沒有月亮清輝的時候，你是一棵孤獨的樹，一棵孤獨看守月亮的樹。我說，之所以月亮沒有消失，就是因為有了你這樣一棵佇立于清風中的樹，一棵充滿詩意的樹。

（指導教師：曹振國/編輯：關曉星）

評點

作者把課內學到的“莊子”（包括他的文章及思想）和課外了解到的“莊子” 有機結合在一起，寫出了作者自己眼中獨特的莊子形象：一個充滿詩意的莊子，他狡黠睿智，清醒之中帶有幾分疼痛，淡泊寧靜。人物形象豐滿有致，可親可感。借課文內容刻畫形象，融入自己的思考，卻不顯出半分拘泥；借課外內容塑造形象，更是體現出作者選材的精當。同時，文章結構也頗具匠心，注意前后關合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