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當下數字化時代,繪本翻譯作為視覺翻譯的主要類型之一漸受譯界關注。本文從多模態翻譯視角切入,探討了繪本翻譯中的跨模態符際表意行為。通過分析英語繪本漢譯案例,本文發現繪本翻譯中圖文符際配合,語言、副語言和非語言視覺符號在跨模態符際表意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本文通過分析視覺文本,為視覺翻譯理論提供案例支撐,對拓展多模態翻譯跨學科研究的新路徑、新方法與新視角方面提供一些思路,為中國視覺文化外譯與傳播提供一定的借鑒。
關鍵詞:繪本翻譯;視覺翻譯;符際翻譯;跨模態符際表意
Transmodal Intersemiosis in Visual Translation
——A Case Study of Picturebook Translation
WANG Honglin
Zhejiang Wanli University
Abstract: As one of the main types of visual translation, picturebook translation has gradually attracted attention from translation scholars in the digital era. From the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of multimodal translation, this study explores the mechanism of transmodal intersemiosis in picturebook translation. Through case studies, it is found that meaning regeneration in picturebook translation shows the features of intersemiotic collaboration between verbal and visual signs, while verbal, para-verbal and non-verbal visual signs play their roles cooperatively in transmodal intersemiosis. By visual text analysis, this study sheds light on new research paths, methods and perspectives in transdisciplinary studies of multimodal translation, and provides suggestions for the “going global” of Chinese visual culture.
Keywords: picturebook translation; visual translation; intersemiotic translation; transmodal intersemiosis
1 引言
近二十年來,影視、繪本等視聽和視覺多模態文本的翻譯日漸增多(如魯思文,2019;王紅芳、李雙燕,2021)。視覺翻譯指“運用文字、圖形、圖像、視像等多符號系統的重組、編碼與互動來實現不同文化體系間交際的翻譯行為”(吳赟、李偉,2021:87)。繪本翻譯作為視覺翻譯的主要類型之一,開始引起翻譯界學者的重視(如盧寧,2021)。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語際轉換、讀者反應、翻譯目的,以及非語言符號的重要性,包括語調、語氣、節奏、停頓、壓力和持續時間等方面(嚴維明,1998;Oittinen et al.,2018)。
繪本翻譯除涉及語言符號及相關聽覺非語言符號外,還涉及視覺模態、觸覺和嗅覺模態、新型數字化繪本等(Oittinen et al.,2018)。在此背景下,多模態和符際翻譯作為繪本翻譯研究的重要理論視角漸受關注。模態(modality)概念源自生命科學,眼、耳、膚、鼻、舌五個身體器官對應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和味覺五大感知通道,進而形成視、聽、觸、嗅、味五大交際模態(朱永生、嚴世清,2011)。多模態翻譯是指對多模態文本的翻譯。多模態文本,從感官渠道講,可分為由語言符號和視覺(包括圖像與圖表)、聽覺(聲音與音樂)共同構成的文本以及由書面和口頭語言構成的文本(Kaindl,2013)。它還可以分為靜態和動態兩類。其中靜態多模態文本是指以空間延展為特征的圖像、書面語;動態多模態文本則指以時間動程為特征的動圖、口語和/或聲音符號(Dicerto,2018)。霍恩比(Hornby)區分了四類多模態文本,即多媒介(multimedial)文本、多模態(multimodal)文本、多符號(multisemiotic)文本和聽覺媒介(audiomedial)文本(Snell-Hornby,2006)。
繪本翻譯研究在理論和實踐層面均取得較大進展的同時,還存在一些問題。例如,就研究對象而言,繪本翻譯研究較多關注語言轉換,對符際轉換關注依然不夠;就研究重點而言,側重翻譯實踐,理論闡發力度不足;就理論視角而言,大多研究借鑒兒童文學研究與翻譯研究成果,對其他學科視角的借鑒不夠。鑒于此,本文從多模態翻譯視角切入,借助案例分析,探究繪本翻譯的跨模態符際表意行為。
2 繪本翻譯的跨模態與跨符號轉換特征
從符號學角度講,翻譯的本質是符號系統間的轉換(王麗娟,2013)。具體而言,“翻譯是以符號轉換為手段、意義再生為任務的一項跨文化交際活動”(許鈞,2014:51)。作為視覺多模態翻譯類型之一的繪本翻譯,其符號轉換特征明顯,符際意義再生中模態間意義交互特征明顯。語言符號、副語言符號和以圖片為主的視覺非語言符號之間的配合與互動作為繪本翻譯的主要特征受到國內外學者較多關注(Hamer et al.,2017;Ketola,2017;Oittinen,2000;Pérez-González,2019)。根據巴德(Bader)的觀點,繪本包括文本、插圖和整體設計,體現圖文配合(轉引自Oittinen et al.,2018)。新興數字化繪本除強調圖文互動外,還突出語言、聲音和視覺符號之間的配合與互動。
就繪本翻譯的符號構成而言,語言符號、副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之間相互配合,共同構成符號整體完成意義建構與表達。關于副語言和非語言符號,學界從視聽翻譯視角指出與口譯相關的副語言符號,如聲音質量、韻律、聲音變形、語速等;與筆譯相關的非語言符號,如翻譯實踐中積極參與意義建構的肢體語言及(身體)運動等。然而,“非語言符號意義生成及其對翻譯與口譯理論形成的影響依然沒有受到應有關注”(Pérez-González,2014:119-120)。
就外部研究而言,有學者從繪本引進和贊助人視角對我國兒童繪本翻譯展開實證研究,指出相關研究系統性不夠等問題(朱亞輝,2015);也有學者考察了中國當代兒童讀物英譯出版、傳播和接受,進而指出接受效果欠佳等問題并提出相應對策(修文喬,2020)。總體而言,視覺翻譯強調通過多種視覺符號體系之間的互動來實現多種符號資源的重構,從而提升文化信息傳播的可持續性(吳赟、李偉,2021)。換言之,視覺翻譯通過調配多種符號資源來提升意義傳遞的密度和效果。
通常情況下,少兒讀者及其成人陪同者通常會對繪本故事進行有聲朗讀或表演。有學者從符際翻譯視角探究繪本的表演性特征,對兒童傾向于有聲朗讀這一閱讀習慣展開深入研究(徐德榮,2004)。有學者發現,書面文字中的副語言符號,如標點符號等,可為故事閱讀帶來節奏感(周俐,2013)。標點符號發揮作用背后的理據是將視覺符號轉變成聽覺符號。具體而言,讀者在朗讀過程中將書面語言間的停頓轉換為口語表達中的聽覺節奏。不過,遺憾的是,現有繪本翻譯研究總體聚焦語言轉換及表演性等特征,對語言符號、副語言符號與非語言符號在跨模態和符際意義再生中的配合及其交互影響關注不夠。
繪本翻譯研究領軍人物奧伊蒂寧(Oittinen,2000)撰寫的《為兒童而譯》(Translating for Children)是兒童翻譯研究的里程碑式著作。該書系統梳理了繪本翻譯研究,對視覺與聽覺符號之間的配合給予較多關注。賈拉維尼(Garavini)在其用意大利語撰寫的著作中系統討論了繪本翻譯中語言符號、視覺和聽覺非語言符號之間的配合問題(轉引自Oittinen et al.,2018)。該書從實踐層面回應了繪本翻譯理論的應用價值,通過選取芬蘭語和意大利語語對,有效拓展了繪本翻譯研究的范圍(王洪林,2019)。奧伊蒂寧等(Oittinen et al.,2018)借助符號學和多模態理論,對兒童文學翻譯問題展開了系統研究,是非英語國家學者對繪本翻譯研究的最新成果。該研究強調語言、副語言和非語言符號之間的配合,體現了繪本翻譯跨學科研究的新視角和新思路。維斯布羅德和考恩(Weissbrod amp; Kohn,2019)從多模態視角切入對繪本、漫畫、圖畫小說、兒歌以及漫畫電影等多模態視覺文本的語內、語際和符際翻譯問題展開理論探討。其通過對各類視覺文本的翻譯進行案例分析,對翻譯邊界內部以及邊界之外的翻譯行為、表征、表演及文化翻譯問題進行了全面梳理與創造性闡發,對繪本翻譯研究具有重要理論借鑒價值。
在討論視覺和視聽繪本時,副語言符號通常包括文字印刷的式樣、字體、字號和標點符號等,而非語言要素主要指位于語言符號之外的圖畫、顏色、線條粗細、人物圖像大小等視覺符號,也包括繪本朗讀中的節奏、停頓、音量、音高、音質等聽覺符號(Oittinen et al.,2018)。可見,副語言和非語言符號均涉及視覺和聽覺兩類模態。由于繪本翻譯的對象主要是文字符號,翻譯中圖畫通常保持不變。鑒于此,本文聚焦繪本翻譯中的文字符號,著重探討副語言和非語言符號在多模態意義建構中發揮的作用。
3 繪本翻譯的跨模態符際表意行為
下文從多模態視角切入,對《我的大喊大叫的一天!》(下稱“繪本一”)和《海老虎》(下稱“繪本二”)兩個繪本案例的原文和譯文進行交叉對比分析。繪本一由英國兒童文學作家瑞貝卡·帕特森(Rebecca Patterson)撰文并繪制插圖,榮獲“2012年度羅爾德·達爾幽默童書獎”,由孫昱譯成中文。繪本二由英國作家維多利亞·特恩布爾(Victoria Turnbull)撰寫并繪制插圖,作者憑借該繪本榮獲“2013年度英國插圖畫家協會童書類新人獎”,由常立譯成中文。下面我們通過分析語言、副語言和非語言符號,探究繪本翻譯跨模態與符際表意行為的特點與規律。
3.1 視覺翻譯中文字與圖片間的意義互文
通常情況下,繪本翻譯表面上看只涉及語言符號的翻譯。繪本的封面、封底以及扉頁作為副文本,對繪本整體意義的傳遞發揮著重要作用。
繪本一的中文版封面見圖1。中英文封面的文字符號在字體字號以及排版設計方面特色明顯。英語原文標題共四個單詞,各占一行,根據空間設計,字體大小依據單詞字母數量進行調整,四個單詞整體寬度基本保持一致。中文也是四行,四行寬度基本一致。另外,除第三行因有三個漢字而字體偏小外,其他三行字體大小保持一致。中文封面上的字體行數、顏色和空間排版設計上和原文保持一致。此外,中英書名均采用紅色字體加黑色邊線。
該繪本英文和中文兩個版本的扉頁均給出了標題和作者名等信息,同時配有插圖,中文版扉頁見圖2。
該繪本中英文版扉頁插圖中的門上的兩張貼紙均為手寫,分別為兩行和三行,英文為“BELLA’S”“ROOM”和“KEEP”“OUT”“BOB”,中文是“貝拉的”“房間”和“不許”“進來”“鮑勃”。中英文版本除了在文字符號的意義上保持一致外,排版設計上也保持一致。值得一提的是,中英文版均是手寫體,而非印刷體或打印體。從字跡來看,更像是兒童而非成人的筆跡。從貼紙的書寫方式與字體設計來看,非語言符號在意義生成和傳遞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繪本二《海老虎》在圖文配合方面特色明顯。比如,在繪本二第2對頁右頁中間的一幅圖中,海老虎說:“嗯……我想……”(特恩布爾,2016:2)。插圖中海老虎左手點著額頭,低頭呈思考狀。文字符號和視覺圖像在意義傳達上保持一致。而當海老虎說“奧斯卡……世界就在我們掌心!”(同上)時,插圖中的海老虎面帶微笑,張開左手,掌心放著一個打開的貝殼,貝殼里有三顆閃閃發光的珍珠。此時,奧斯卡面對海老虎掌心的珍珠,仔細端詳著。
繪本二對動作的描述體現在文字和圖片兩個層面的一致和密切配合。比如,繪本二第5對頁的文字描述了海老虎與奧斯卡在貝殼馬戲團里一起飛翔的場景,圖片上可以明顯看出他們兩個飛行的軌跡及動態形象,無論從身體姿勢,還是從奧斯卡張開嘴巴開心的表情以及翹起的魚尾,都體現飛行動作的動態感。這一點充分體現跨模態符號之間的意義互文特點。
繪本二第6對頁,海老虎和奧斯卡騎在旋轉海馬上一起旋轉的場景在圖片中通過線條設計展現。海老虎和奧斯卡騎在海馬背上。此外,圖片從左下方到右上方游動的白色小魚組成旋轉路線,作為伴隨文本表達動作旋轉之意。
3.2 標點符號等副語言符號傳遞情感意義
在繪本一的翻譯中,文本內采用的字體字號變換多樣。中文版正文中主要使用宋體,輔以黑體以及其他藝術字體。在主人公大喊大叫時,正文使用不同字體與字號。文內有些語言符號的字號放大了幾倍,繪本故事人物的說話內容多使用雙引號標注,且大量使用感嘆號。對同樣一句話,使用不同字號凸顯所要強調的內容。中文版使用標點符號、字體、字號、顏色等非語言符號來增強對多模態意義的傳達。
感嘆號、雙引號和祈使句的使用起到增強情感的作用。比如,英文原文“GET OUT OF MY ROOM!”,中文版是“離開我的房間!”另外,還有多處使用感嘆號。比如,“讓我出去!” “不行!你不能當公主!”等。繪本中文版在字體設計、字體顏色和排版上均與英文版保持一致。
繪本一第2對頁上寫著“I CAN’T EAT THAT!”和“NO SHOES!”,全部單詞大寫在書寫方面屬于非常規書寫。相應的譯文是“我吃不了那玩意兒!”和“我不要穿鞋!”。
從英文原文來看,第一句話有主語,屬于常規完整句,而第二句只有兩個單詞。然而,在中文譯文中,兩句話均是有主語的完整句。英文從句型來看,主語的缺失凸顯主人公語氣變強的過程。特別值得一提的是,“NO SHOES!”中字母“O”字號明顯小于其他字符,這里是在通過單詞內字號的變化表達主人公情緒的不穩定。此外,從圖片中小朋友的表情變化看,圖片和文字在雙重視覺層面反映主人公情緒逐步失控的過程。圖中主人公貝拉的表情和肢體語言的變化同樣傳遞意義。貝拉從閉著眼睛耍賴到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再到雙腳把鞋子踢飛的一系列動作,呈現她從一般哭鬧到暴躁發作再到情緒失控的動態變化過程。這一點也可以從小男孩鮑勃圓瞪的雙眼、上揚的眉毛和看起來受到驚嚇的表情中進一步得到印證。從該案例可以看出,貝拉情緒的變化通過語言符號、副語言符號和視覺圖片三個方面得以體現。而就視覺圖片而言,除了主人公貝拉的表情變化之外,她弟弟鮑勃的表情變化和身體姿勢以及貝拉踢飛的停在空中的兩只鞋子,均在視覺意義上保持一致,和語言符號形成相互映襯和互指關系。
另外,中文版還大量使用了表示強調語氣的副詞,比如“太”這一富有強烈情感色彩的修飾語。在“跳芭蕾舞太太太癢了!” “太燙了!” “太涼了!”等表達中,通過重復使用相同結構“太……”,旨在表現繪本主人公逐步失控的情緒。此外,中文版還借助文字符號及其字體、字號以及標點等副語言符號之間的互文配合,實現不同模態符號之間的意義互文,從而實現意義再生中的意義聚集,進一步增強對文字符號的情感意義表達。
值得一提的是,繪本一中文版還借助語言符號的重復增強意義傳遞效果。比如,貝拉大喊:“我不睡覺、不睡,我就不睡覺,就不!”從語言符號來看,“不”這一語言符號重復四次,其中的情感一次比一次強烈,主人公的情緒一次比一次失控。
這句話由四個短句組成,語氣層層遞進,從“我不睡覺”到“不睡”,再到“我就不睡覺”以及“就不!”,四句話之間層層推進:第二句是對第一句的縮略表達,第三句進一步強化第一句的意義,而第四句是對前三句的高度濃縮表達。在語言層面“不睡”和“就不”逐層對前面的內容進行強調,語氣越來越強硬,越來越有力度。總之,通過“不”的四次重復,實現了意義聚集。和這一系列話語相互配合的是貝拉趴在地上、躺在地上、坐在地上、在地上打滾等一系列姿勢和動作,以及張大嘴巴的表情,這些進一步增強了多模態符號整體的意義傳遞效果。
3.3 字體、字號等副語言符號傳遞聽覺意義
繪本翻譯通常借助視覺副語言符號傳遞聽覺意義。在繪本一第3對頁,貝拉和弟弟鮑勃陪媽媽逛超市,兩人坐在購物車里,貝拉大喊著“GET ME OUT!”,對應中文譯文“讓我出去!”。中文版(見圖3)中,這幾個字從左向右字體字號逐步增大。通過字體的變化來表達語流的聽覺信息,呈現貝拉說話的聲音由小變大的過程。通過聽覺意義的表達,傳遞主人公貝拉煩躁的心情和無法控制的情緒。
在繪本二《海老虎》中,也不乏借助視覺副語言符號傳達聽覺意義的案例。比如,繪本二第8對頁,在海老虎大聲喊“嗷嗚!”嚇跑怪物的時候,“嗷嗚!”的排版是從海老虎嘴巴的位置由右向左向前排布,呈現噴出的動作,進而體現聲音發出的動態進程。“嗷嗚!”的字體和字號變化體現聲音傳出的先后順序,與海老虎張大嘴巴的圖像和表示聲音的像似符共同構成多模態符號整體,呈現聲音由近到遠的運動軌跡,傳遞聲音由大到小的變化過程。特別需要說明得是,圍繞“嗷嗚!”的是表示聲音的視覺符號,該符號和文字大小變化方向一致,由右往左逐漸變大。表示聲音的視覺符號和文字配合起來表達海老虎發出的聲音。可以看出,由文字、圖像及表示聲音的像似符構成的多模態視覺符號一起傳遞聽覺意義,并傳遞聲音的時空運動軌跡以及音量由小變大的動態過程。
另外,“嗷嗚!”的字號明顯比同一繪本頁面中的其他文字字號大很多,而且“嗷”的字號比“嗚”大,說明前者聲音持續更久且音量更大,這是通過字體差異呈現意義的重心所在。換言之,繪本借助語言符號傳遞時間和空間意義,通過字體變化呈現話語的時間序列及時間差,進而借助時間差傳遞聲音發出之后所產生的音量、音效及其產生的聽覺效果。簡言之,借助字體差異表達聲音由大到小的動態變化過程。可以看出,非語言視覺符號可以傳遞語言符號所能傳遞的意義,甚至比語言符號本身負載更多的意義。而語言符號與視覺非語言符號之間的配合進一步增強了語言意義傳遞的效果。原文中所有這些非語言和副語言視覺符號在中文版中均得以保留實現。在中文版中,字體、字號的動態變化與英文原版總體一致。
3.4 字體、字號等副語言符號傳遞主題意義
在繪本一的故事接近尾聲時,貝拉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聲音逐漸放緩變低。對這一變化的表達,作者除了借助文字符號之外,還借助字體、字號變化。繪本一第10對頁(見圖4)寫著:“貝拉爬回自己的房間,媽媽問:‘誰想聽個故事?’我說:‘沒人想聽。’”貝拉的回答采用粗體字,但沒有使用感嘆號,而是使用了句號。這在語氣上與繪本前面的表達形成反差。另外,最后聽完媽媽講的故事后,“我打了個哈欠……”這句話采用粗體,幾個字的字號保持一致。
從繪本一第10對頁的文字來看,涉及貝拉回答或描述的內容,同一句話中的字體和字號保持了統一。所有這些副語言符號都傳遞了貝拉的情緒變化。從祈使句到陳述句,從字號由大到小的變化,以及字號有差異到字號一致的變化,都可以看出貝拉情緒的變化。從整個繪本一的字體字號來看,繪本第10對頁以前的字號更大,字體變化更多。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主人公貝拉的情緒逐漸穩定,心情逐步平復下來,繪本的字號呈現出由大到小的變化,字體之間逐漸由差異走向一致。所有這些都進一步說明副語言符號和語言符號相互配合,作為一個整體傳遞繪本意義。
該繪本中大量使用祈使句,尤其感嘆號,以增強語言意義的表達效果,凸顯主人公的心理狀態、煩躁心情和逐步失控的情緒。此外,否定句以及感嘆號的重復使用同樣起到加強語氣的效果。譯者多次使用“我不……”和“我不要……”的表達方式,比如,“我不要穿鞋!” “我不睡覺,不睡,我就不睡覺,就不!”等。總體而言,該繪本呈現如下幾個方面的特征:在副語言符號使用層面,字體、字號、字體顏色等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語言意義的表達效果;在句法層面,祈使句、形容詞、否定句的使用凸顯了繪本主人公大喊大叫時煩躁的心情和不安的情緒;在跨模態符號層面,通過圖文配合凸顯主人公諸事不配合的強硬態度,增強了語義表達效果,并提升了意義傳遞的力度。
3.5 文字排版設計等非語言符號傳遞主題意義
繪本二《海老虎》講述了生活在大海中的主人公海老虎和他的朋友奧斯卡在大海中一起探險的故事(特恩布爾,2016)。海老虎的形象與普通老虎沒有明顯區別。而奧斯卡是一個人身魚尾的形象,長長的金發如漂浮的海草一般向上生長。從奧斯卡的形象設計,以及“奧斯卡”這一帶有性別特征的名字,均可看出奧斯卡是個小男孩。就奧斯卡的男孩身份定位而言,文字、圖片以及故事情節之間保持一致。
在繪本的中文版中,保留了各家出版媒體的評價。《出版人周刊》如此評論該書,特恩布爾筆下的情節設置有著迷人的魔力,她安靜地揭示了友情中適當地放手或“放開爪子”的時候,會帶來什么樣的益處。《柯克斯評論》說,故事結尾的反轉,鼓勵讀者思考放手也是一種愛。富有想象力的、甜蜜的友情故事,其意味深長的含義將久久縈繞于心(同上)。
除圖文配合外,文字排版也體現語言和非語言符號之間的跨模態意義再生。繪本二中文版第7對頁右頁,對于海老虎和奧斯卡一起墜入夢鄉的場景,借助文字逐行右縮進的“陡峭下降式”的階梯式排版設計實現“墜入”夢鄉的視覺效果。
此例說明繪本意義的傳遞除了依靠文字和圖片外,還可以借助文字的排版等非語言符號方式。此外,左頁的彩色代表白天,而右頁的黑色代表黑夜。通過左右兩頁光線和色彩的強烈對比,凸顯海老虎和奧斯卡進入夢鄉的場景,呈現由白天到黑夜的過渡。
4 結語
總體而言,從上文選取的多模態案例來看,語言符號在意義再生中處于主導地位,同一文本內部的副語言和非語言符號對語言意義再生起到重要支撐輔助作用。就繪本翻譯而言,插圖不僅對語言符號意義的表達起到輔助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強了語言意義的傳達效果。比如,繪本二《海老虎》在表現動作的概念時,語言符號與非語言符號之間的相互配合加強了意義傳達的力度與效果。
圖文配合對繪本翻譯的符際意義再生至關重要,繪本翻譯中體現視覺多模態符號之間的意義互文特征。《海老虎》中的語言符號和插圖意義高度一致,尤其是繪畫對表示動作的動詞的動態呈現,這些都說明多模態繪本翻譯不只考慮語言符號,視覺圖畫和語言符號之間的互文以及互補對意義再生發揮重要作用。在繪本一《我的大喊大叫的一天!》中,句式、標點符號、字體字號等副語言符號的使用,實現圖文互動,增強了繪本意義傳遞的效果。文字文本以及位于文字周邊的副語言符號與語言符號一起增強意義再生的效果。
總之,在繪本翻譯中,符際意義再生過程中不同模態符號間的跨模態配合特征明顯。從符號表意角度來看,除語言符號起到傳遞意義的功能之外,非語言符號對意義的生成以及翻譯中的意義再生同樣發揮重要作用。此外,多模態翻譯中語言符號與副語言和非語言符號之間的跨模態配合對符際意義傳遞發揮關鍵作用。有學者指出,“打造融通多種視覺符號的翻譯傳播鏈,可使得中國文化話語的對外傳播更具感染力、親和力與可對話性”(吳赟、李偉,2021:92)。鑒于此,本文對中國視覺文化外譯具有一定借鑒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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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孫三軍)
作者簡介:王洪林,博士,浙江萬里學院外語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翻譯學、符號學、應用語言學。
作者電子郵箱:fycarol61@163.com
本文系2022—2023年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廳科研與創作項目“‘詩畫江南、活力浙江’系列外宣片國際傳播效果研究”(2022KYY02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獲浙江省屬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