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詞的態度

王征樺

《紅樓夢》中有一個情節：大觀園竣工后，眾人給園中橋上亭子的匾額題名。有人主張從歐陽修《醉翁亭記》“有亭翼然”一句中，取“翼然”二字；有人主張從“瀉出于兩峰之間”中取“瀉”字，題為“瀉玉”；賈寶玉則覺得用“沁芳”更為新雅，賈政點頭默許。

翼然，動感十足，一副站在高處、急于張揚的樣子；瀉玉這個詞，仿佛能讓你聽到夸張的流動聲；而沁芳二字，則比喻了植物在溪流之畔，默默傾吐清遠氣息的狀態，花樹、假山、亭臺樓閣以及中國審美意識中潤物細無聲的一面緊密融合在一起，傾吐出脈脈的芬芳，它符合元妃“惡繁悅樸”的天性，當然為賈政選中?！扒叻肌眱勺?，展示的是一種從容的低調，一種埋頭栽種、勉力耕耘、不急于索求結果的從容。只有相信未來的人，才有這樣的審美意識，放下不必要的急切，滿園的草木自然將開花結籽，給予心靈以無限的慰藉。

兒子結婚時，我請的花車師傅是尚師傅，他手藝好、開車穩、服務細膩周到。凌晨4點，他就會把車開到鮮花店門口，與老板一起動手，在車頭車尾和車頂點綴玫瑰、鶴望蘭、睡蓮、百合等鮮花。車上的每一朵花都是他親手挑的，色彩高雅，造型別致。

婚禮要辦漫長的一天，尚師傅細心地在車上準備了噴壺，連噴壺里的水，他也早早在太陽下曬過，除盡自來水中的殘留氯氣，這樣的水輕柔噴在鮮花上，才會令花車上的鮮花一天都精神水靈。

當初，和尚師傅一起經營花車業務的還有他兩個朋友，他們堅持了不到一年，嫌花車出租掙錢少，幾乎同時撤了資，只有尚師傅依舊在干老本行。這兩年，看著尚師傅的業務做得風生水起，他兩個朋友由衷感慨：只怪自己當初沒有定力。

其實，發財要趁早、成名要趁早這樣的成功學如今誤導了不少人，他們有一點成績就張揚，有一點成績便發出喧響。而默默砥礪，暗暗生長與積累的跬步之功，卻被很多人遺忘了。要知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沒有這份功在不舍的信念，便難以抵達“入園得察沁芳”的境界。

（從容摘自微信公眾號“博愛雜志” 圖/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