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杰

小孩子總是喜歡喊:我想長大,我要長大。殊不知童年是多么短暫,它總會在你毫無防備時,突然間就消失不見,甚至來不及等你說再見。
每個人的長大都有那么一個瞬間,當然我也不例外。
我很幸運,生活在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里。小時候我幾乎沒有什么煩惱,可以說生活中的一切都能得到滿足。就連學習上的壓力,我也沒有。當然我的學習成績并不好,只是我有一對開明的父母。尤其是爸爸,爸爸總是笑著說:“才上小學,不要緊。長大了就好了。”后來就是:“才上初中,長大了就好了。”
“長大了就好了。”聽的次數多了,我對長大更有一種無限的憧憬。長大是什么樣子呢?它可真神秘。為什么長大了就好了?我想不明白,以當時的年齡,我是無法體會一個父親的人生智慧的:順其自然。只是開心于沒有人對我學習上提要求,更放飛自我了。
直到高二時,班里來了一名轉學生。
那天,班主任推開門,身后跟著一個面色黝黑的少年。他上身穿著一件泛黃的白T恤,牛仔褲的一只褲腿很隨意地挽到腳踝。“我叫顧城,請多多關照。”他高昂著頭顱,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我是生活委員,幫他適應學校,和他漸漸熟絡起來。只是他不怎么愛說話,我問一句他才答一句。“顧城,你和大詩人顧城重名,多么浪漫的名字。”去食堂的路上,我小心地試探道。“一點也不。”他突然臉色凝重,“‘城是城市,只是向往城市而已。”他生硬地回答。我有點生氣,隨即加緊了步伐,故意跟他拉開了一段距離。真是莫名其妙,虧我一直照顧他。
自從顧城闖入我的生活,我開始變得心神不寧,仿佛一下子告別了過去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顧城就像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意志堅定地跟這個世界做著斗爭。而我卻像大海一樣,不由自主地掀起浪花來拍打這塊頑石,試圖消解他的格格不入。
沒有融化不了的堅冰。半個學期過去了,顧城也變得通情達理起來。當然,話還是不肯多說一句。但是他竟然主動提出做我寒假期間的數學家教。
“我可不是好心,只是不想欠你人情。”掛斷電話前,他冷冰冰地蹦出最后一句話。
“哼!”我翻了個白眼,但心里卻暖暖的,因為我終于獲得了他的友誼。
不幸發生在開學后的籃球課上。當時,隔壁班飛來的籃球一下子重重地砸在顧城的肩膀上,可砸人的同學不但沒有道歉,反而喊了一句:“小子,把球扔過來!”以顧城的個性他哪里肯,死活要對方道歉。沖突就這樣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事情的升級是那個同學說了一句:“有娘生,沒爹教的玩意兒。”后來,聽在場的同學說,顧城像發瘋了一樣,對著那人一陣猛揍,他們攔也攔不住。
因為顧城先動手,且對方傷得不輕,學校給他記大過、留校察看的處分。這之后,顧城很久沒來學校。有關他的小道消息滿天飛。他們說顧城的父親是本市著名的詩人,因為去鄉下采風愛上了一個善良漂亮的姑娘。這個姑娘父母年邁、家境貧寒,她本人也沒怎么上過學。巨大的差異使兩人的愛情遭到雙方家庭的極力反對。所以顧城實際上是私生子,這就是為什么他聽到那句話后有那么強烈反應的原因。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顧城的名字,應該是他詩人父親對這個新生命的浪漫期許吧!而顧城解釋說“城”是“向往城市”,這應該是年幼的他目睹母親思念城里那個人才想到的吧!顧城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原來是保護他的盔甲,他驕傲外表下的靈魂居然那么脆弱。
后來,他還是選擇了退學。我沒有見到他最后一面。
等我回到教室時,他已經收拾好書本走了。打開書桌,一本詩集——《云雀叫了一整天》孤獨地躺在我的抽屜里。里面夾著一張紙條:“這本詩集里我最喜歡的一句話‘快樂是吞咽的,悲哀是咀嚼的送給溫暖的你。”
“長大了就好了。”我又想起爸爸那句話。時間真是最好的老師,它不動聲色,卻又波濤洶涌。它帶你走向不同的世界,見識不同的人,領悟不一樣的情感。在這些經歷之后,成長就會變得自然而然。
顧城和我,只是命運有不同的安排。人一出生無論經歷什么,或快樂或痛苦,都是生命的養料。在各種人和事的交織與碰撞中,你才會感受到生命的重量,你才會明確目標,讓生活的色彩五彩斑斕。
顧城就是我人生的花兒,它落下的那刻,吹響了我青春的號角。我要向著前方沖鋒了,帶著各種滋味。
(張甫卿摘自《青春期健康·上半月》2023年第3期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