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 劉仲薇
【摘要】互聯網技術的發展促進了個體生活方式和權利救濟手段的“元創新”和“微變革”,也推動了公眾對鄉村病患這一特殊群體的關注。以鄉村病患群體為研究對象,從弱勢群體的媒介救助現象入手,在研究已有私力救濟現狀的基礎上,采用深度訪談的方式分析私力救濟對鄉村病患這一特殊群體的紓困作用。研究發現,水滴籌平臺從接觸—使用—效果—未來影響四個方面對鄉村病患群體產生了實質性的紓困作用。同時,問題作為紓困路徑的衍生物依舊存在,針對這些問題,平臺和患者應攜手共克難題。
【關鍵詞】私力救濟;鄉村患者;弱勢群體;媒介救助;社會資本
在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背景下,病患是導致目前家庭重返貧困的重要誘因之一,農村醫療衛生保健服務是貧困家庭需求程度最高的公共服務項目。
個人救助類公益眾籌是數字化時代背景下私力救濟的新型表現形式。作為大病眾籌的典型平臺,水滴籌積極關注如何助力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切實防范因病返貧。本文以私力救濟為理論基礎,對弱勢群體中的媒介救助現象進行解讀,以窺視水滴籌私力救濟形式對鄉村病患群體的紓困作用。
一、弱勢群體與媒介救助
在中國城鄉二元社會結構下,我國處于“城強村弱”的失衡狀態。鄉村病患群體遭受疾病的困擾,處于健康的缺失狀態,作為單純的自然人而言就處在身體素質的弱勢地位,生存之本的弱勢觸發塔羅牌效應,引發數種他類的弱勢反應。個人的經濟收入往往作為劃分社會結構的一個重要衡量標準,因病致貧的現狀導致收入水平本就不高的農村家庭更加處于經濟弱勢地位。依據貧困循環理論“一個家庭是貧困的,因為他是貧困的”,原始資產積累不足以支付大額醫療救治資金,貧困不僅成為大病患者個人和家庭的負擔,更演化為代際負擔。
我國雖然已經建立起“三不愁兩保障”的基本醫療制度,但是城市與農村在保障水平、繳費標準以及報銷政策等方面還存在一定差異,導致收入較低的鄉村病患群體醫療花費更高。此外,農村居民受自身經濟條件的限制,并非全部采取繳納醫保來作為自身健康的底線保護,扛受疾病致貧的風險能力很差。鄉村公共醫療資源匱乏,農民被鄉村醫生人力不足、基層醫療機構財力不足以及相應的醫療設備物力不足三重困境所裹挾,就醫難使其處于醫療弱勢地位。數字化生活權是一種新型權利,在城鄉信息資源不均衡導致數字鴻溝的社會結構下,鄉村病患群體作為數字弱勢群體,對利用新媒體實施醫療救濟了解較為有限,沒能力最大化地享受數字紅利帶來的隱形權利,如對線上問診、網絡公益眾籌、電視臺愛心救助以及自媒體直播籌款等從認知到操作都存在隔閡。
傳媒賦權讓公眾的權益得到保護,公眾可以尋求外部的救濟,[1]公眾權利受損時一些人的心理從“有困難找警察”演變為“有困難找媒體”,通過媒體實施自我救助。新媒體互動技術能夠高效地推動公眾理解健康、循證醫學與醫療局限,建構起新媒體場域內的醫患關系。[2]除尋求他者力量進行媒體救助外,依靠自媒體擴音器效應為自我發聲,也是媒體救助的新趨勢。“肺炎患者求助”“河南暴雨互助”“上海疫情求助”等微博超話平臺是公眾通過社交媒體尋求在線社會支持,以期獲得信息提供、情感支持、物質幫助的有力佐證。此外,自2014年開始,輕松籌、愛心籌、水滴籌等專業化的媒介醫療眾籌平臺依托數字媒介紅利和下沉市場人口紅利紛紛涌現,幫助大病家庭重獲新生。但是,媒介賦權并不代表著權利的泛化,媒體角色的錯位使核心要義本末倒置,也會造成信任危機、情感疲勞等不良社會影響。
二、數字媒體時代私力救濟的新面貌與新價值
權利救濟手段按照性質可以劃分為公力救濟和私力救濟,私力救濟是當事人認定權利遭受侵害,在沒有第三者以中立名義介入糾紛解決的情形下,不通過國家機關和法定程序,而依靠自身或私人力量實現權利,解決糾紛。[3]延伸到新聞傳播領域,私力救濟可以理解為公民借助媒介手段,依靠自身力量,維護自身權利。
數字化時代,“微博討債”“短視頻尋權”“網絡通緝令”等通過新媒體捍衛自身權利的救濟事件屢見不鮮,“互聯網■私力”救濟使得其在新時代呈現出新特征。尋權主體由當事者個體力量擴展為不包含公權力的私人力量,即可借助網絡尋求他者私人力量。與公力救濟相比,私力救濟程序凸顯實效性,借助互聯網的便捷高效,使其實現雙重靈活性相疊加的指數增長。
私力救濟與人類社會相伴而生,鄉村病患群體在自身生命健康權受到侵犯時通過大病眾籌平臺實施自救行為,是新媒體時代私力救濟的新型表現形式之一。私力救濟的價值首先表現在有利于發揮農村居民自治精神。自主選擇權利是公民自治的內在要求,公民可根據自身條件靈活采取選擇與決策,私力救濟是個人行動自由和自治的表現。[4]
其次,農村居民實施大病眾籌私力救濟有利于促進多元化醫療救濟手段的完善。2020年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于深化醫療保障制度改革的意見》提出,“到2030年,全面建成以基本醫療保險為主體,醫療救濟為托底,補充醫療保險、商業健康保險、慈善捐贈、醫療互助共同發展的醫療保障制度體系”[5]。我國雖已建立醫療救濟托底、基本醫療保險為主、商業醫療保險為輔的多層次醫療保障體制,但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現象屢見不鮮。憑借社交媒體強大的輻射力與滲透力,信息化時代賦予私力救濟新特征,其作為一種非中心化的社會控制模式,作為公力救濟的補充手段,可以在國家救濟資源無法完全覆蓋時,充當個人權益保護的底線救濟。
三、大病眾籌私力救濟紓困作用機制分析
作為個人大病求助平臺,水滴籌通過互聯網技術將民間“互助互濟”的線下行為遷移到線上,是社交媒介私力救濟的新興表現形式。由此,本研究通過訪談20位水滴籌項目發起人,以扎根理論為基礎,通過Nvivo12軟件對訪談數據進行編碼。通過主軸編碼,深入挖掘初始概念與范疇的真實含義,將開放式編碼所得的12個子范疇歸納為5個主范疇,即社會影響因素、使用情況、需求滿足、使用態度以及紓困問題。
(一)接觸紓困:積極的社會影響因素促進鄉村病患群體對水滴籌的接觸
傳播學家伊萊休·卡茲提出實際的媒介接觸行為發生需要兩個條件,其一是媒介接觸的可能性;其二是媒介印象。訪談發現,水滴籌平臺接觸的物質條件多樣,包括線上的圖文媒體、短視頻媒體、傳統搜索引擎以及線下的廣告掃碼,鄉村線下推廣措施還包含在農村刷墻、免費發放太陽傘、贈送水杯等形式。此外,鄉村用戶群體在接近、分析、評價各種媒介信息時處于相對劣勢地位,工作人員的“手把手”指導更好地彌補了數字鴻溝所帶來的接觸劣勢。
(二)使用紓困:良好的使用情況降低鄉村病患群體的使用壁壘
“媒介化”是一種認識論的變革,它意味著媒介已經不僅是一種中介性工具,而且已經“影響”甚至“控制”了社會構型的過程。[6]作為一種媒介工具化的存在,從技術特征維度而言,水滴籌平臺具有設計簡潔、信息交互便利、資金安全保障、支付便捷可靠等特征,“操作還是挺簡單的,我爸不太會用電子類的東西,他只會用個微信、快手,他都可以操作”(受訪者GYJ)。80%的受訪者表示對平臺公開項目進展、項目財務情況和基本信息表示滿意,指出清晰明了的信息反饋有利于增加信任。此外,求助信息以文字和圖片的形式呈現,滿足不同類型用戶群體需求。
(三)效果紓困:需求滿足對鄉村病患群體產生積極效果性紓困作用
鄉村病患群體使用水滴籌就是為了獲得實質性的幫助,而使用者的需求滿足意味著效果紓困作用的實現,具體表現在知曉、物質、精神以及關系這四個方面。“大家都不善于開口借錢,平臺給了一個很好的讓別人知道自己困境的這樣的一個機會”(受訪者LKB)。訪談者表示,水滴籌平臺具有傳播范圍廣泛、傳播速度迅猛、信息轉發方便、連鎖傳播效應的特性,可增加“朋輩捐贈”的可能性,該平臺成為一個鄉村病患群體讓更多人知曉其病情的手段。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6月底,累計超過4.12億人士通過水滴籌為超過258萬名大病患者捐贈了約533億元醫療資金。[7]
(四)未來紓困:正向的使用態度影響周邊人群的認同接納
未來紓困是指使用態度對未來的影響,即正向的使用態度影響著未來鄉村患者群體對親朋好友的推薦,推動了水滴籌更廣范圍的使用。無論是否籌到了預期金額的資金,發起人多數持積極的態度,“如果沒有這個平臺,這些錢我也籌不到”(受訪者LYJ),“無論多少都是一份心意,真的很感謝他們”(受訪者LXH)。熟人之間的意見、態度、習慣和價值觀的相似性,使得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多媒體傳播的人際交流更加高效,個體作為網絡傳播節點,熟人安利更有利于促使對平臺的認同與接受。
四、總結與反思:大病救助的良性發展
盡管以水滴籌為代表的大病眾籌私力救濟發展整體形勢向好,但是仍存在一些問題。獨家藥品國家談判、進口抗癌藥零關稅以及更多藥品納入醫保,是國家降低大病患者醫療費用的努力,與此同時,水滴籌平臺手續費的增長顯得過于商業利益化,公益愛心特性削弱。漫長的提現周期削弱了網絡眾籌的高效便捷,時間意識與生命意識相連接,生命的長度變得具體可丈量,漫長時間延長了患者家庭對生老病死生命過程的焦灼體驗。籌款信息互轉互引受平臺限制,信息可接觸范圍縮減,多平臺信息傳播無法形成聯動規模效應。多數用戶無法籌得目標金額且實際籌款數額集中于前兩天的狀況,使得實質效果不盡如人意。此外,信任作為個人救助類公益眾籌的底線,信任因素在金錢與同情博弈之間地位舉足輕重。以熟人強社交關系為核心的捐款機制,捐款者對發起人的信任度隨關系擴散呈遞減趨勢。
鄉土社會以血緣、宗族、家庭紐帶等熟人關系網絡鏈接,鄉村病患群體擁有強大的家族凝聚力,紐帶型社會資本力量強大,籌款來源主要依靠親戚,捐款的封閉性、內斂性較為突出。橋梁型社會資本是指通過同事、朋友等聯系起來的社會關系,中國城鎮化進程中農民面臨社會關系的變遷,鄉村居民處于原有社會資本遭受流失和現有社會資本接觸淺顯的窘境,個人關系網絡受限,依據橋梁型社會資本獲取眾籌幫助的力量較弱。此外,眾籌平臺應規范商業模式,堅守公益價值的基石,以令人滿意的平臺和信任的口碑行穩致遠。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鄉村振興視角下新媒體在鄉村治理中的角色與功能研究”(21&ZD319)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1]駱正林.傳媒的技術賦權與當代中國社會的進步運動[J].新聞愛好者,2019(7):8-13.
[2]張韋,梅婕,朱成燕.醫院短視頻發展及其對醫患關系的影響[J].新媒體公共傳播,2021(2):45-60.
[3]徐昕.論私力救濟[D].北京:清華大學,2003.
[4]徐昕.私力救濟的正當性及其限度:一種以社會契約論為核心的解說[J].法學家,2004(2):94-101.
[5]中國政府網.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健全重特大疾病醫療保險和救助
制度的意見[EB/OL].http://www.gov.cn/zhengce/2020-03/05/content_54874
07.htm.
[6]戴宇辰.走向媒介中心的社會本體論?——對歐洲“媒介化學派”的一個批判性考察[J].新聞與傳播研究,2016(5):47-57.
[7]水滴籌.水滴公司2020·2021環境、社會及治理報告[EB/OL].https://www.shuidichou.com/transparentdrop.
(王言為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20級碩士生;劉仲薇為河南省委宣傳部文藝處一級主任科員)
編校:張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