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體育養生功法在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康復中的研究進展

姚榮奇 鄧宇 潘廣濤

1湖北中醫藥大學體育健康學院，武漢 430065；2南京中醫藥大學附屬鹽城中醫院，鹽城 224000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hronic obstructive pulmonary disease，COPD）是一種以持續性呼吸道癥狀和氣流受限為特征的與環境因素和氣道局部/全身性炎癥密切相關的慢性呼吸系統疾病［1-2］。其臨床表現主要有呼吸困難，反復發作的咳嗽、咳痰以及 進行性加重的肺功能受損等。COPD患者生活質量普遍不高，心理健康的問題逐漸引起關注。COPD是全球第3大死亡原因［3］。因此，加強COPD患者的康復管理迫在眉睫。雖然呼吸系統專家一致認為體育鍛煉是改善COPD患者預后的關鍵，但目前國內外并沒有形成統一的量化和監測運動的標準［4］，而中國傳統體育養生功法如太極拳、五禽戲、八段錦等則為其提供了最佳的運動和量化方案。本文就中國傳統功法太極拳、易筋經、五禽戲、八段錦、六字訣在COPD康復中的相關研究進行匯總研究，旨在為COPD患者的運動康復治療提供理論指導。

太極拳

太極拳是將中醫的陰陽五行學說、經絡學說、吐納術和導引術密切結合形成的一種集意念、呼吸、動作導引于一體的具有剛柔相濟、內外兼修、舒緩靈活等特點的中國傳統保健養生功法［5-6］。目前，研究發現，太極拳對呼吸系統、心血管、免疫系統、骨關節疾病、神經系統、內分泌系統以及腫瘤等疾病的康復有積極意義，可以調節呼吸，增強患者運動能力，改善呼吸肌和上下肢肌肉力量［6-7］。太極拳動作連續流暢，優美柔和，富有節奏，其結合了耐力訓練、力量訓練、平衡訓練和穩定性訓練［8］。太極拳是一項中等強度的有氧訓練，且無場地、設備、時間要求，安全性高，患者依從性好，尤其適宜在COPD患者中推廣［9-11］。

初步研究發現：太極拳干預后，患者第1秒用力呼氣容積（FEV1）、FEV1預計值、FEV1/用力肺活量（FVC）顯著改善，血清促炎細胞因子水平降低，6 min步行試驗（6MWT）距離增加，而COPD評估測試（CAT）得分下降，癥狀自評量表（SCL-90）評分降低［7，12］。這提示太極拳可降低COPD患者體內炎性反應，改善患者肺功能和運動能力，提高患者生活質量和心理健康狀態。Leung等［13］的一項研究指出，太極拳可以提高患者耐力穿梭步行測試（ESWT）的距離，提高患者運動肌肉耐力。太極干預可以降低COPD患者生存狀況評估（BODE）指數，降低其死亡風險［14-15］。

太極拳對于COPD的長期效果更為顯著：Polkey等［16］將太極拳與支氣管擴張劑進行對照后發現12周內兩組未見明顯差異，但12周后，太極拳組COPD患者在圣喬治呼吸問卷（SGRQ）評分、6MWD、改良英國醫學研究委員會呼吸困難分級量表（mMRC）和股四頭肌肌肉力量評分等方面明顯優于支氣管擴張劑組；一項60人的隨機對照試驗分別在練習3個月和9個月評估簡化太極拳對COPD患者的肺功能、運動能力、呼吸困難癥狀和健康狀況的影響；隨著時間的推移，簡化太極拳組FEV1%、6MWD和CAT得分均顯著優于對照組，但mMRC得分差異無統計學意義［17］。這提示簡化太極拳可以改善患者肺功能，提高其運動能力和健康狀態，但對于呼吸困難癥狀改善不明顯。

Chan等［18］評估了太極拳在改善COPD患者心理社會健康方面的持續性作用，SGRQ結果與Polkey等［16］的研究結果一致，認為太極拳對COPD患者的癥狀改善和活動方面有積極意義，可以提高COPD患者健康相關的生活質量（HRQL）；且太極拳組患者多維領悟社會支持量表（MSPSS）的感知社會支持水平顯著提升，說明太極拳在改善患者社會心理健康和促進患者感知的社會支持方面有積極意義。

COPD患者肺功能下降趨勢無法逆轉［19］。太極拳受試者FEV1隨時間的推移有所改善，且可逐漸改善肺功能其他指標［17，20-21］；但是，太極拳改善肺功能的機制尚無共識，需要對此進行進一步的研究。

五禽戲

五禽戲是由華佗在古代導引養生術的基礎上，依據中醫的陰陽五行、經絡、臟象以及氣血運行規律，模仿虎、鹿、熊、猿、鳥5種動物的姿態和動作編排而成［22］。陶弘景的《養性延命錄》提出，五禽戲應“任力為之，以汗出為度”。《后漢書》記載：經常練習五禽戲可以達到“年九十余，耳目聰明，齒牙完堅”的效果。中醫認為，長期練習五禽戲可以達到調養精神、調和氣血、舒筋活絡等功效。現代研究發現，五禽戲在COPD、骨質疏松、膝骨關節炎、高脂血癥、慢性疲勞綜合征以及心理康復等方面的療效顯著［23］。

相關臨床觀察發現，五禽戲可以調節COPD穩定期患者的呼吸、心率及血氧飽和度，減輕其呼吸困難癥狀，增強其運動能力，緩解或控制肺功能水平的進一步下降，減少COPD急性發作次數，改善患者生活質量［24］。五禽戲可以改善COPD患者臨床癥狀積分和呼吸困難評分，提高其運動能力，改善其日常生活能力、社會活動、焦慮及抑郁，提高患者健康水平［25-27］。臧敏等［27］深入研究發現，五禽戲鳥戲配合簡易呼吸操鍛煉可以改善COPD患者免疫功能，提高患者T淋巴細胞亞群（CD3、CD4）以及血清免疫球蛋白（Ig）M、IgA、IgG水平，改善BODE指數，降低死亡風險。

易筋經

易筋經是將吐納、導引和按摩有機結合而形成的一套以精神內守、自然呼吸、伸筋拔骨為特點的傳統養生功法［28］。現代臨床研究發現，對于慢性呼吸系統疾病、脊柱及四肢骨關節系統疾病患者，易筋經可調控其血壓心律，改善其睡眠，調節其情志［29］。易筋經通過人體脊柱的旋轉和屈伸以及四肢的聯合運動使機體反復伸展、開合、旋轉等，練習過程中胸廓充分開合，不斷刺激呼吸肌收縮和舒張，增大肺活量的同時增強了呼吸肌耐力，進而達到改善肺功能的功效［30-31］。因此，易筋經常用于COPD患者的康復工作中。

易筋經能全面改善中老年訓練者體質，降低訓練者克托萊指數（Quetelet index），改善其身體形態，調節其呼吸機能，提高訓練者的柔韌性以及肌肉力量，而且可顯著提高NK細胞、CD4+百分比及CD4+/CD8+，顯著降低CD8+細胞百分比，提高白細胞介素（IL）-2和腫瘤壞死因子（TNF）-α水平，并降低IL-6水平，但γ干擾素（IFN-γ）水平較常規組無明顯差異［32］。上述提示易筋經能夠促進機體特異性免疫應答水平上調，調節免疫細胞數量及免疫因子水平，達到延緩機體衰老的效果［33］。

易筋經訓練周期越長，肺功能指標和6MWT結果越好，提示易筋經可以改善COPD患者呼吸功能并增強其運動能力；易筋經能夠有效改善患者情緒調節自我效能感問卷（RESE）和自我護理能力測定量表（ESCA）得分，對COPD患者心理健康狀態發揮積極作用［34］。

八段錦

八段錦是將肢體運動姿勢與意念、呼吸以及經絡刺激相結合的一套以柔和緩慢、動靜結合、形神兼備為特點的完整的保健養生功法［35-36］。其動作編排優美舒展，柔和連貫，松緊結合，氣寓其中，具有行氣活血，疏通經絡，調節呼吸和調養心神等功效。古人把這套動作喻為“錦”，意為八段錦為傳統醫學中導引按蹺中的珍寶。現代研究發現，八段錦在糖尿病、COPD、高血壓、中風、冠心病、認知障礙、失眠、骨質疏松以及頸肩腰腿痛等疾病中的療效確切［37］。

八段錦具有降低血脂和血壓［38］、提高肺活量［39］、抗衰老［40］、改善生活質量［41］、提高心理健康水平［42-43］等功效。八段錦訓練可顯著降低中老年人血清總膽固醇（TC）、三酰甘油（TG）、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LDL-C）水平，明顯提高高密度脂蛋白膽固醇（HDL-C）水平，并改善患者肺活量。八段錦訓練可以通過調節免疫細胞數量、調節免疫因子水平以及提高機體抗氧化能力來達到抗衰老的功效。八段錦訓練可提高健康調查量表（SF-36）評分及其中的各項評分，如生理功能、生理健康、軀體疼痛、社會功能、生命活力、健康自評，改善老年人平衡能力、運動能力和生活質量［44-45］。八段錦訓練可以降低SCL-90評分，尤其是軀體化、強迫癥、人際關系敏感、抑郁、焦慮、敵對、偏執、其他因子的得分明顯降低（均P＜0.05），而恐怖因子和精神病因子分數差異無統計意義，提示八段錦可以提高社區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

針對COPD患者，八段錦深慢的腹式呼吸使肺泡通氣量增加，呼吸吐納肢體動作的有機配合可以增加胸廓活動度，強化呼吸肌訓練，增加肺循環血量，從而提高患者肺通氣功能［46］。馮毅翀等［47］發現，COPD穩定期老年患者進行八段錦訓練24周后，試驗組肺功能（FEV1、FEV1%、FVC、FEV1/FVC）、動脈血氧分壓（PaO2）、動脈血二氧化碳分壓（PaCO2）和6MWD均有明顯改善，可有效提高COPD穩定期患者的肺功能和運動能力。八段錦可以改善COPD患者6MWT和Borg的結果，顯著降低SGRQ評分中呼吸癥狀和活動受限的評分，減輕呼吸困難癥狀，提高運動耐力［48-49］。薛廣偉等［50］研究發現，八段錦干預180 d可以明顯改善患者CAT總評分及其單項癥狀評分，增加患者FVC，延緩COPD患者FEVl、FEVl/FVC下降速度。八段錦還可以促進穩定期COPD患者臨床緩解期的延長，減少不適比率，包括改善臨床癥狀積分、減少急性加重次數［51］。另外，針對八段錦第三式“調理脾胃須單舉”的研究發現，其可改善COPD穩定期肺脾氣虛證患者呼吸困難的程度，延緩患者肺功能下降速度［52］。

六字訣

六字訣，即六字訣養生法，是通過呬、呵、呼、噓、吹、嘻6個字的不同發音方式和唇齒喉舌互相配合，將呼吸、發聲、動作相結合，共同促進經絡氣血的循行的一種傳統養生吐納方法。其特點是：通過腹式呼吸，吐故納新，呼吸導引，強化機體呼吸功能、促進人體新陳代謝，增強機體免疫力，提高抗病機能［53］。六字訣在COPD、中風康復等疾病中廣泛應用并取得較好的療效。

六字訣可以改善穩定型COPD患者的呼吸困難癥狀，提高患者運動耐力、肺功能和生活質量［54］。六字訣可以明顯提高COPD患者FEV1、FVC、FEV1/FVC和6MWT的距離，明顯降低患者體內eNO水平及SGRQ評分，有效減輕患者呼吸道炎癥，改善其肺功能，提高患者生活質量［55］。六字訣亦可通過輔助調節T細胞，降低細胞毒性，調節免疫，減少急性加重的次數，改善患者癥狀，提高患者生活質量［56］。六字訣可以改善COPD患者30 s坐立測試（30 s SST）結果和SGRQ評分，提高患者運動能力和生活質量［57］。六字訣聯合穴位按摩可改善COPD急性加重期（AECOPD）患者中醫證侯積分，減輕患者呼吸困難等癥狀，提高患者血氧飽和度，改善患者生活質量和預后［58］。六字訣可以提高患者去脂體質量（FFM）及去脂體質量指數（FFMI），增加患者的點肌肉周徑（MAMC），提高患者血清白蛋白（Alb）的含量，改善患者營養狀況［59］。

另外訓練環境不同，六字訣對COPD的效果亦有差異。水中六字訣訓練比傳統陸上六字訣訓練效果更好，可以明顯提高COPD患者的呼吸肌力量和外周骨骼肌功能［60］。

小 結

中國傳統體育養生功法對COPD患者呼吸困難的癥狀、肺功能、運動耐力、生存質量及心理康復方面均有著積極意義［61］。2020年世中聯肺康復專業委員會出版的《慢性阻塞性肺疾病中醫康復指南》中將中國傳統體育養生功法太極拳、八段錦、六字訣等納入中醫康復臨床的治療和康復中［62］。

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中國傳統體育養生功法在各種慢性疾病康復中的臨床療效重新受到重視，國內外的相關研究也越來越多。有研究發現，COPD患者體育活動水平低于健康同齡人［63］。常規運動或體育鍛煉過程中出現的運動性呼吸困難是阻止COPD患者參加鍛煉的主要因素［64］。運動減少會導致運動耐力下降，進而導致肌肉萎縮和患者整體健康狀況下降，合并癥的風險也逐漸增加，如心血管疾病、骨質流失或骨質疏松、代謝性疾病、肌肉萎縮等，而這些并發癥又常會導致患者COPD急性加重［4］。中國傳統功法可以從生理和心理兩方面發揮作用。其不同于一般的運動療法的顯著特點是調身、調息、調心三調合一，既展現了傳統的物理療法，又融合了心理和認知及功能訓練。心理健康是COPD康復的重要因素。中國傳統體育養生功法不僅可以得到身體上的鍛煉，同時可以在心理上修身養性，陶冶情操。作為一項安全、行之有效的康復方式，蘊含辯證統一、陰陽相濟等中醫哲學思想，動作與呼吸互相配合，協調統一，內外兼修、剛柔并濟，在呼吸系統疾病的康復中潛力巨大。

中國傳統體育養生功法流傳千年，由于其不受場地和氣候等限制、運動量適宜、適用年齡范圍廣以及動作緩和、柔美等優勢，在傳統康復和現代康復理念指導下，中國傳統體育養生功法將在更多疾病的預防和康復中應用。目前，受益群體仍在少數，推廣和科普宣傳工作任重道遠。

作者貢獻聲明姚榮奇：文獻檢索和書寫；鄧宇：校訂；潘廣濤：整體論文設計、審核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