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沈奕斐:有關愛情的五個問題

Q=《中學生天地》讀者

A=沈奕斐（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社會學系副教授，家庭發展研究中心主任，參與《90婚介所》《再見愛人》《沒談過戀愛的我們》《明星大偵探》等多個節目錄制）

了解到您一直致力于研究親密關系，首先想問您一個“大問題”，愛情可以讓我們獲得什么？

我經常鼓勵身邊的人好好去談一次戀愛，因為我覺得我自己感受到了愛情的美好。同時，我們也得出了3個層面的結論，可以幫助大家更好地了解為什么愛情會成為我們內心深處對人生意義的一種追求載體。

第一個意義，愛情是一個發現自我和找到自我價值的過程。當有人愛你的時候，你會感覺到自己被看到了，社會、文化、他人的目光等都讓你確定了自我的價值，在這個過程中，愛情不僅能讓你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還能提升自我的價值感。

第二個意義，在于建立和他人的鏈接，激發對生活的熱情。因為人一旦意識到自我的存在，就會意識到自我的孤立性。精神分析學家弗洛姆認為，擺脫內心孤獨感的最好途徑就是成熟的愛，在保持各自個性的條件下與他人達成鏈接，這樣我們既有自己的自我意識，同時又形成了鏈接。

第三個意義，是性欲望的升華。生物學家莫里斯認為現代社會的人類進入了一個“身體接觸禁忌”時代，我們盡可能避免各種身體接觸，但過分的對身體接觸的阻斷也是促發現代很多病癥的原因。在這個年代你會發現，唯一能給我們帶來身體接觸正當理由的，也就只剩下愛情。愛情會讓性欲望升華，變成一種更高尚的需求，然后人們才能接受自己還有身體接觸的欲望。

從前，“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但如今，戀愛好像變得更加消費主義和利己主義了，在網上還總能看到各種戀愛“鬧劇”。您認為這個時代是否存在長久的、好的愛情？那是什么樣子的？

我要給出特別肯定的答復：當然存在。很多人有一個誤區，認為好的愛情，就是婚姻前3個月蜜月期時的樣子，所以后面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維護愛情最開始的樣子。但研究發現，那些擁有好的愛情的人，他們有非常開放的心態去接受愛情的不斷變化，去欣賞愛情在不同階段的美好，而不是去維持原來的新鮮度。

那么什么是好的愛情？最理想的一種關系叫作“成長治愈型”，它讓人不斷增強探索世界的欲望，彼此從對方身上學習。在好的愛情里，成長和快樂這兩個維度很重要，但有其中一個維度就已經很好了，之后再加上時間的維度去努力平衡，讓愛情產生不同的形態，我們才能真正擁有成長治愈型的最好的愛情。

有一種愛情叫作“柏拉圖式的愛情”，比如現在很多人選擇在網上聊天交友，或者在游戲里脫單。這種網絡上的虛擬愛情是正確的愛情模式嗎？從“網戀”到“奔現”靠譜嗎？

這是一種新型的親密關系，但和傳統意義上的愛情不同。大家可以打開對親密關系的想象，它有更豐富多元的存在。如果我在網上跟一個陌生人聊得很快樂，有很多共鳴，它是一種親密關系;“追星”的情感，也是一種親密關系。但如果把這些親密關系等同于愛情的話，愛情就泛化了。當我們討論愛情的界定時，必須注意到愛情中性欲望的重要性，它是需要彼此有身體接觸的，而且愛情還有排他性、占有性的一面，而這些方面也是愛情和兄弟情、姐妹情等親情和友誼不同的地方。

的確，網絡可以拓展社交關系。如果要從虛擬世界走向更緊密的關系，我給大家三個建議：第一，如果跟網友線下見面，不管是第幾次，在你完全信任Ta之前，都請記得只去“第一現場”，去我們提前約定好的地方。如果對方在你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提出轉場，你要學會拒絕，因為研究發現，很多危險都發生在你沒有準備的“第二現場”;第二，在你們沒有見父母之前，千萬不要和Ta有重大的經濟往來。第三，如果對方提出性的需求，請記得任何時刻你都有權利說“不”。能做到這三點，我們就可以從網絡的虛擬關系轉到真實的人際關系，打開與他人的鏈接。

作為一個學生，我感覺從來沒有人真正教過我應該怎么去追求愛情。您能不能告訴我，如果未來我想要脫單，應該怎么做？

在愛情開始時，我們需要具有2種能力：一種能力是感受到自己對他人的感覺;另一種能力是感受到對方喜歡自己的感覺。我們研究發現，如今很多男女都是偷偷關注，不采取行動，所以怎么散發“我其實對你很在意”的信息很重要。

我經常鼓勵身邊的年輕朋友，不要慫，有時候要主動出擊，不是說讓你主動表白，而是你要創造機會，讓對方有跟你在一起的可能。你的主觀能動性才是真正改變你生活的核心力量所在。另外，不要“雙標”，如果你希望對方主動向你表白，請記得你也要向對方主動表達好感，而不是被動等待。主動表達好感的人，Ta的壓力是很大的。同時，愛情不是“零和博弈”（指參與博弈的各方，在嚴格競爭的情況下，一方的收益必然意味著另一方的損失，博弈各方的收益和損失相加總和永遠為“零”），不要把它變成一個競爭機制，Ta對我主動我才回應。相反，愛的本質是給予，我對你表達好感，這件事本身已經讓我愉悅了。

當然，前提你要有交普通朋友的能力。如果你連普通朋友都沒有，可能第一步得先學著交朋友。

我未來并不想結婚，但身邊許多人一到年齡就會被催婚，婚姻真的是愛情的好歸宿嗎？

無論是單身還是結婚，都是我們選擇幸福的一種方式。婚姻是確定兩個人在社會中的關系的一個體系。締結婚姻關系后，夫妻首先是經濟共同體;其次是責任共同體，夫妻雙方有照顧對方的義務，也有共同撫養孩子、照顧老人的義務;最后夫妻雙方在社會層面有道德要求，也就是維護長期關系的一種承諾，是我們情感陪伴的合法化。

不要用“不結婚”來限制自己，而是學著打開對親密關系的想象，學習愛的能力，水到渠成地和愛的人走入婚姻，或者享受單身生活。

整理：胡 琳 夏 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