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 歡,劉 偉
(1.廣東金融學院,廣東廣州 510521;2.廣東省社會科學院,廣東廣州 510635)
由于科學技術日益影響到人類社會的發展和人類未來的命運,因此將倫理規范引入科技活動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科學技術的創新發展為個體帶來了更多的選擇空間,而倫理作為價值取向與價值判斷,引導個體對科技發展、應用作出最優化選擇。隨著科學技術創新速度的加快、科學探索深度的加深,主體活動后果的深遠性也更為凸顯,傳統的以自律為目標的倫理規范體系必須進一步發展為一種有強制力的社會化結構體系,通過倫理約束、引導,完善個人行為價值判定機制,為科技創新、應用提供基礎前提。當前我國科技創新快速發展,面臨的科技倫理挑戰日益增多,但科技倫理治理仍存在體制機制不健全、制度不完善、領域發展不均衡等問題,已難以適應科技創新發展的現實需要[1]。因此,完善倫理治理機制的需要更為凸顯。
一方面,以科技倫理為基礎,構建起系統完備的治理架構,其治理范圍與涉及對象更為廣泛。結合以往經驗,科技倫理在最初主要集中于學術層面與社會層面,但是作為一種治理體系,其發展周期較短。改革開放后,國內外科學界的交流日益頻繁,在互相學習、互相借鑒的過程中,國內科學界逐步將科技倫理治理納入到科學領域,強調借助科技倫理治理約束發展創新行為,科學界、政府部門對科技倫理治理的重視程度也日益提高。新時期,著眼于個人合法權益的保護,學術界等率先進行了倫理治理框架搭建,在長期實踐探索中,我國的科技倫理治理框架逐步演化發展,涵蓋了個人隱私等不同領域。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為應對科技發展與應用中日益凸顯的倫理矛盾,基于科技健康發展的考量,政府、行業組織、科學家等主體嘗試進行科技倫理治理體系的探索,制定了系列指導性文件;與此同時,科技倫理治理與法律治理融合度逐步提高、契合度顯著增加。世界上,部分國家嘗試通過法律介入的方式,通過完善監督體系、優化管理方法等系列舉措來消除科技產生的倫理風險,實現科技社會價值與經濟價值的最優化。隨著科技倫理治理的法治化進程,部分屬于社會自我規制的倫理要求逐步制度化、法律化,完成了法治轉變,例如在生物醫藥領域,基因技術、遺傳技術等倫理原則、審查制度等獲得法律確認,突出了科技倫理的法制化。21 世紀以來,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積極推進隱私立法,其立法進程本質上也屬于科技倫理法制化,借助法律條文、監管原則,對科技應用行為作出合理化管控,應對個人信息泄露等風險隱患。同時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成立倫理咨詢委員會,對科技倫理相關問題進行審議,嘗試將科技倫理嵌入到法律體系之中,為各類科技管理、決策活動高質量開展提供根本遵循。我國于2019 年組建了國家科技倫理委員會,由其負責科技倫理的討論、制定以及立法等系列活動,積極推動相關倫理的法律化進程。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立足科技發展要求,在不同場合多次強調要加強科技倫理治理體系建設,完善科技治理體系結構,發揮哲學的方法論和世界觀作用,更是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要深化科技體制改革,深化科技評價改革,加大多元化科技投入,加強知識產權法治保障,形成支持全面創新的基礎制度。近年來,國家有關部門相繼印發系列文件,著眼科技發展、應用等多維需求,對科技倫理治理進行了頂層設計,并作出了全方位部署,強調以科技倫理為框架,通過價值引導、行為規范,解決科技迭代創新與實踐應用中的倫理困境,防范潛在倫理風險。2023 年4 月4 日,科技部[1]在向社會公開的《科技倫理審查辦法(試行)(征求意見稿)》中就明確提出了規范科學研究、技術開發等科技活動的科技倫理審查工作,強化科技倫理風險防控,促進負責任創新;同時提出設定管理體系、完善管理架構,發揮科技倫理的優勢作用。然而,倫理治理并不能單純地通過反思來為科技發展提供思想引導,還應當具備較強約束力,確保科技創新、應用等活動順利進行。隨著2021年12月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進步法》(以下簡稱《科學技術進步法》)、2021 年9 月1 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以下簡稱《數據安全法》)等涉及科技倫理的法律陸續修訂、出臺,科技倫理治理逐步納入國家整體法治框架之中,法治成為推動科技倫理治理的重要方式,我國科技倫理治理迎來了法治建構的新任務。由于科技法律治理與科技倫理治理的底層邏輯有著一定差異性,基于此,本研究立足科學技術發展的愿景,在橫向對比二者優勢特征的前提下,對我國科技倫理的法制化進程進行全方位探討。
開展科技倫理治理機制研究的首要問題是厘清相關概念的內涵。由于國內外對“科技”概念的詮釋不同,導致在科技倫理、科技治理等方面所強調的重點不盡相同。國外對于科技倫理的認識主要有3 種觀點。第一種是科技決定論,即認為科技倫理范疇中的科學技術是決定性因素,科學技術的發展一方面影響到社會生活的物質層面,另一方面也影響社會生活的精神層面。如英國哲學家培根[2]認為全世界的繁榮都依賴于科學技術的進步,知識是最有用的、最偉大的、最優美的科目,理性是正確意志的指南,并使意志得救。第二種為道德決定論。這種觀點認為,社會的存在和維系離不開道德,科學技術只是社會發展的一部分內容,要以一定的倫理道德為基礎。如比利時社會學家德曼認為,科學對道德不會產生多大影響,反而為道德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科學的倫理邊界[3]。就是說,倫理道德會影響人在科學技術發展方面的行為和實踐。第三種是科技中立說。此種觀點認為科學研究是探索客觀規律、追求真理的過程,科學研究的評判標準是真與假,而不是道德意義上的好與壞。此觀點代表人物英國哲學家休謨[4]認為道德價值觀念來自趨樂避苦的情感,科學是研究事實知識與人的感情無關,即從科學真理的“是”推不出價值的善“應當”。現代西方新實證主義倫理學派代表人物卡爾納普、維特根斯坦等人也認為,科學技術與道德兩者無關,科技不存在善惡,道德不存在對錯[5]。
科技倫理指的是科技活動中人與人、人與社會以及人與自然之間應該遵循的價值準則,包含價值理念和體現這種價值追求的行為規范[6]。我國在大力推動科技創新發展過程中對科技倫理的認識不斷深化。2022 年3 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7]印發的《關于加強科技倫理治理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明確指出,科技倫理是開展科學研究、技術開發等科技活動需要遵循的價值理念和行為規范,是促進科技事業健康發展的重要保障。具體來說,科技倫理是一種關注科技使用和發展對社會、環境和個人存在的影響、價值和責任的倫理學領域,它旨在確保科技的使用和發展不會對人類造成傷害,同時促進科技的可持續發展和社會繁榮。科技倫理的核心是道德原則。這些原則包括尊重人類尊嚴、保護人權、關注公共利益、確保公正和平等、遵守法律和規章、負責任和透明度等。當科技的使用和發展涉及這些原則時,科技倫理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可以幫助人們分析和評估科技的影響和價值,幫助人們作出更好的決策和行動。科技倫理涉及許多領域,比如人工智能、基因編輯、大數據、網絡安全、隱私保護等等,在這些領域中,科技倫理提供了一些重要的框架和指南,幫助人們理解和應對其中的倫理問題。例如,對于人工智能領域,科技倫理提出了尊重人權、公正和透明、安全保障、責任和測試等原則,來確保人工智能的發展不會對人類造成負面影響。因此,本研究認為科技倫理是一種重要的思想和價值體系,它可以幫助人們理解和應對科技發展中的倫理問題,從而確保科技的使用和發展符合人類的價值和利益。隨著科技的不斷發展,科技倫理的作用和意義也將變得越來越重要。
而科技倫理治理則是指通過一系列的政策、法規和規范,對科技領域中存在的倫理問題進行規范與管理。科技倫理治理旨在保護公眾利益和個人權利,同時促進科技發展和創新。科技倫理治理機制的建構涉及多類主體,如政府、企業、學術界和公眾等,需要各主體形成合力。在科技倫理治理中,上述主體均是重要角色。其中,政府需要通過立法、監管等手段,對科技領域中存在的倫理問題進行治理和規范,比如加強對人工智能、生命科學、信息技術等領域的監管,制定相應的法律法規,保障公眾利益和個人權利;同時,還需要加強對科技企業的監管,防止科技企業在追求利潤時違反倫理和道德原則。企業需要在追求商業利益的同時遵守倫理和道德原則,同樣需要建立科技倫理治理體系,對自身的科技研發、產品設計和服務提供等方面進行規范和管理;此外,還需要加強對員工的倫理教育和培訓,增強員工的倫理意識和責任感。學術界需要對科技領域中存在的倫理問題進行研究和探討,提出相應的解決方案,并與政府和企業合作,共同推動科技倫理治理的進程;同時,還需要加強對學生和研究人員的倫理教育和培訓,培養優秀的科技倫理人才。公眾則需要對科技領域中存在的倫理問題予以關注和監督,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同時,通過加強自身的倫理素養和責任感,積極參與到科技倫理治理中來。《科學技術進步法》明確規定,國家加強科技法治化建設和科研作風學風建設,建立和完善科研誠信制度和科技監督體系,健全科技倫理治理體制,營造良好科技創新環境。如何有效開展科技倫理治理、建立健全治理機制由此成為時代重要課題。只有通過加強政府、企業、學術界和公眾的合作和協作,才能夠有效地解決科技領域中存在的倫理問題,推動科技的發展和創新。
科技倫理是一門跨學科的研究領域,科技倫理治理的研究領域涉及廣泛,其研究對象不僅包括科技的技術層面,還包括科技與社會、環境、人類等多方面的關系。首先是科技發展與社會影響。科技的發展不僅是純粹的技術創新,還涉及對社會、文化、經濟等多方面的影響。科技倫理學家研究科技在社會中的作用和影響,評估其帶來的好處和風險,提出相應的建議和措施,以保證科技的發展和應用符合社會的利益和價值觀。其次是科技與環境。科技的發展不可避免地會對環境產生影響,如能源消耗、污染、資源短缺等。科技倫理學家需要研究科技與環境的關系,提出可持續發展的科技方案和政策,以保護環境和地球的生態平衡。再次是科技與人類。科技不僅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還對人類的生命和健康產生了影響。科技倫理學家需要研究科技對人類的影響,包括人類的身體、心理和社會健康,提出相應的倫理規范和政策,以保證科技的發展和應用符合人類的利益和尊嚴。最后是科技與道德。科技所帶來的各種可能性也伴隨著道德倫理的挑戰,例如,人工智能的發展可能引發職業失業、人類的智能威脅、倫理審查等問題。科技倫理學家需要研究科技與道德的關系,提出相應的道德準則和責任規范,以保證科技的發展和應用符合公正、公平和人性的要求。新科技革命方興未艾、日新月異,相應地,科技倫理治理的對象層出不窮,因此,科技倫理治理對象需緊跟高新科技的發展,不斷更新高風險領域和高風險問題的清單。
在較長一段時間內,國內學術界對于科技倫理的關注度不高。21 世紀后,隨著國內科學事業的快速發展,諸多未知風險以及倫理問題日益凸顯,在這種情況下,國內科學界吸收借鑒西方經驗,進行了科技倫理的探索與嘗試,加大科技倫理治理體系構建力度。目前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科技治理理念、原則、路徑等方面的研究,指向建立起具有實踐針對性的科技倫理治理理念和行動范式,闡釋科技創新和實踐活動中的倫理沖突,并運用這些原則協調這些沖突[8]。二是科技倫理法制建設研究。有研究認為,法治化為科技倫理治理提供了制度保障,在倫理與法律、創新與監管之間實現了利益平衡,在制定科技倫理基本法的基礎上,加強科技重點領域的專項立法,并落實相關的法律責任機制[9]。三是科技倫理風險研判與反思研究。其主要觀點為,人工智能自我意識和自由意志能力會增加人類社會存續的風險,不應當賦予機器以人類的自由意志能力[10]。通過梳理與分析,我國對于科技活動的規范與管理,目前仍主要單純地依靠科技倫理的自發性調節,科技倫理相關研究也主要集中于倫理學、哲學、管理學等領域,在法學領域的相關研究相對來說并不是很深入。
對于科技發展過程中面臨的倫理問題,西方科學界進行了深入探究,并作出了必要的倫理規范與約束,已形成相對完善的倫理治理體系。1949 年世界科學工作者聯合會提出了《科學家憲章》,規定了科學家的責任,形成公正、有利、無害等基本倫理原則,極大地推動了科技倫理的法制化進程。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生物倫理、醫學倫理、信息倫理、網絡倫理、生態倫理等倫理治理架構日益完善,德國、法國等國家也進行了相應的立法調整,開展了專門的生物倫理立法,設定量刑原則與量刑標準,以應對基因、克隆等技術在使用過程中引發的倫理問題;日本、英國等國則基于本國現行法律與倫理原則,通過雙重規范引導對科技創新、應用進行必要的引導。
目前關于科技倫理法治化模式存在較為明顯的爭議。對于科技活動,學術界內對于如何開展管理存在不同的選擇趨向:部分學者強調要按照傳統的模式,單純性地依靠科技倫理進行自我約束與規范;部分學者提出要將科技倫理與法律法規來銜接起來,通過外在約束,確保科技研究、發展以及應用等活動有序開展;部分學者認為,科技倫理與法律法規之間應當劃定明顯的界限;部分學者指出科技倫理與法律法規之間應當存在區別,但需要適當進行模糊處理,避免二者應用不當,影響后續科技行為的管控。結合過往經驗,科技研究從政策引導、道德自律到法律規范是一個逐步完善的過程中,只有將倫理與法律結合起來,才能夠在真正意義上解決倫理相關問題,應對科技倫理治理約束力不強等問題,有效消除潛在的風險。
科技倫理法制化是法治化建設過程中為創新和應用科技提供倫理指導和規范的制度體現,旨在確保科技的發展和應用符合社會公義和人類價值觀,同時保護人類的基本權利和自由。就科技倫理治理而言,法治代表的權威性與安定性為科技倫理治理提供制度遵循,即通過法治有效保障科技倫理風險監測預警體系、科技倫理規范與標準體系、科技倫理審查與監督體系等一整套制度體系的穩定運行;同時,法治為推動科技倫理治理注入良法價值,即以尊重和保障人權為核心,以服務于人、造福人類為根本目的,努力促進科技與人類、科技與社會、科技與環境之間的和諧[11]。《科學技術進步法》也從法律層面對“不同主體如何就加強科技倫理治理發力”作出了回答,對政府、科研機構、科技人員各主體提出了具體的職責。有效開展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法制建設要求研究,是科技倫理治理法治化進程中的最新探索,增強了科技倫理治理的規范屬性。
科技倫理治理的法制化建設要求的重要方面就是,需要在法律層面上進行規范,包括制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以確保科技的發展和應用符合社會利益和人類價值觀,同時保護人類的基本權利和自由(如圖1 所示)。例如,針對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等領域,需要制定相關隱私法律規定以保護個人隱私。受到舊有思維方式與認知習慣的影響,針對技術研發、創新等活動,相關法律主要集中于論證其工具屬性與價值屬性,并未就技術研發和應用行為作出相關規定。這種對“上游”與“下游”的治理失衡,無疑降低了科技倫理法制化的管控約束能力,使其對相關社會關系缺少足夠的敏感度,應當作出必要的修正處理。

圖1 科技倫理法制化要求
科技研發往往不以人的自我認知為轉移,在確定科學技術研究方向、研究方法和設定技術路線的過程中,都包含了一定程度的價值判斷與選擇,但在較長一段時間內,這種價值選擇往往沒有經過必要的討論;而當科技進入到應用層面,在“下游”管理過程中,法律注重對使用場景、使用細節進行規范,難以完成對“上游”科技行為的調整,導致科技行為的規范成本較高,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法律會成為影響技術研發和創新的阻礙性因素。科技倫理法制化提出的目的就是強調利用倫理的自律與法律的他律,解決“上下游”引導不到位、約束失衡等問題。在科技倫理治理體系內,對于科技研究、應用,采取社會商談、形成共識的方式,確保科技研究路線價值選擇的正確性。例如對于科技研發的權利義務,主要根據不同的場景作出相應調整以及切換。在這一過程中,法律成了探討框架與原則要求,能夠確保各類道德倫理性的爭議獲得充分討論,完成不同觀點的有效溝通與對話。
在科技倫理法制化進程中,法律對于科技創新以及應用中的有關主體不界定技術要求與結果,反而為相關管理活動提供基本的程序模式,使得科技研究團隊以及工作者形成正確的觀念認知,建立起符合文化特征以及使用特征的倫理反思行為、研究管理流程以及使用決策方式,促進了科技倫理原則的具象化、實踐化,不斷增強科技倫理的適應性。《意見》明確規定,將科技倫理要求貫穿科學研究、技術開發等科技活動全過程,加強源頭治理,注重預防,促進科技活動與科技倫理協調發展、良性互動,實現負責任的創新。為更加充分地發揮科技倫理治理的作用,在程序性規制過程中,需要重點做好以下幾個方面的工作:
一是不斷延伸科技倫理評估的覆蓋范圍。科技倫理評估目標在于通過行之有效的方法舉措,在系列主體組織進行科學研究以及技術應用活動前,在相關法律法規架構下完成對科技價值影響以及利益沖突的倫理性審查。從本質上來看,這屬于“上游”倫理治理的范疇。在較長時間范圍內,國內科技倫理法制化進程較為緩慢,倫理評估的覆蓋面不夠廣,主要集中于醫學、生物學等技術領域,而納米技術、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極大改變了生活形態與社會組織,對人類現有生產生活產生巨大沖擊。為更好地發揮科技的作用,趨利避害、降低風險,應當有目的、有方向地擴大科技倫理評估的范圍,有效應對科技研究過程中面臨的各類倫理難題。
二是為科技社會化提供組織保障。科技企業作為研發、創新、應用的重要主體,借助科技倫理為企業提供組織化保障,設立專門組織、團隊,完善治理架構,積極探索治理的制度化與規范化。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要求對于信息保護權益明確責任,設定專業性的保護負責人,從實踐情況來看取得了較好的效果。借助這種方法手段,企業需要做好管理崗位的設定,將法律義務融入崗位活動中,確立崗位核心任務,引導系列科技研發、創新、應用等活動得到有效監督,保證相關制度得到高質量的執行。
在法制化背景下,科技應用行為的倫理規范包括建立科技倫理委員會等機構,制定相關倫理準則和道德規范,以引導科研人員和企業在研發和應用中遵守倫理原則和社會價值觀。專業的科技倫理審查委員會的出現,使得針對科技行為的倫理評判成為一項貫穿于科技活動全過程的有組織的常規性工作[12]。《科學技術進步法》第一百零三條規定,國家建立科技倫理委員會,完善科技倫理制度規范,加強科技倫理教育和研究,健全審查、評估、監管體系。科技倫理治理強調人的自主性、市場性,凸顯技術選擇與研發的基礎性價值與作用。結合以往經驗,借助科技倫理的法治化治理,進行系列行為約束與規范,對于科技有著深遠影響,但是部門法在修訂、執行過程中要充分利用科技的影響力,準確把握社會交互方式、基本形態的本質變化,并作出必要的規范與約束。就實際情況來看,我國現行的部門法盡管可以對科技行為作出調整,但對人工智能技術的回應能力不足,主要集中于科技表征,很少探索或者梳理規范后的既定價值,如ChatGPT帶來的科技倫理道德挑戰就包括社會公平問題、算法偏見與歧視問題、學術倫理規范問題。這種情況出現的主要原因在于,科技相關法治建設是基于現階段科技產生的倫理問題,強調行為規范的一致性,應對可預見性問題,可以為個體或者特定群體提供穩定的預期,但這種規范式的處理方式使得科技產生的實質性變化難以得到有效回應。例如自2022 年年底發布以來,ChatGPT 被許多學生用于完成作業或撰寫論文,對學術研究工作造成了重大沖擊。據報道,有調查顯示,美國有89%的學生用ChatGPT寫作業[13]。因此,基于這種情況,科技相關法治建設應關注新興科技產生的變化,尋求科技倫理治理的平衡性。
一是應當對科技發展所帶來的核心價值作出必要識別,設定法律回應的優先議題,因為新興技術在嵌入社會過程中往往會誘發倫理糾紛。科技與社會具有較強的可塑造關系,部分倫理問題可以借助技術使用者的自我適應、社會和市場體系的自我調適得到充分緩解,但法律無法解決所有的倫理問題,在法律過度介入的情況下還往往造成相關問題彈性處理的難度加大,甚至誘發更大的調整壓力。為應對這種情況,相關部門提出了要控制科技倫理問題的動議,避免科技倫理問題過于泛化,以提升科技倫理治理效能。
二是對法律規則與規的范適用范圍進行界定。從實際經驗來看,法律對行為的規范往往借助已有的、過往的社會交往方式為依據進行設置或者調整,而法律關聯的科技倫理問題對現有的價值觀念、價值追求、行為發生產生了深刻影響,固有的價值理念受到沖擊,深層次的問題更為凸顯。例如,數字化技術在應用過程中產生了諸多風險、帶來更多倫理問題,包括在信息共享、交互過程中為了獲取更多經濟收益而故意夸大真實信息,由此對消費者的消費方式進行誘導,對此,國家有關部門充分調整了《廣告法》的相關規定,通過法律法規轉換對相關倫理問題作出回應與處置。互聯網技術、信息技術的使用使得原有的商業推廣形式發生了深刻變化,例如競價排名、經驗分享等,隱藏了交易屬性與競爭關系,使得消費者誤認為其屬于公正的信息展示,被誘導作出不符合實際情況的消費選擇。面對這類情況,《廣告法》通過必要的調整,優化規范原則,明確規范要求,消除爭議,確立治理總體立場。
三是界定新權利與新義務,完善規制新路徑。隨著生產力發展,科技角色定位發生深刻變化,逐步轉化為改造生產生活的驅動性要素,例如數字技術突破了時間、空間限制,實現了信息交互方式深刻變,降低信息共享難度;基因技術更好地利用生物規律,實現人類群體、人與自然關系的深刻轉換,這就要求在整個科技倫理治理過程中,要著眼人類社會本質特征,立足現有問題,探索未知領域,逐步形成全新的價值觀念與價值追求。數字技術對個人自治產生了深遠影響,已有的科技相關法律規范盡管在數字技術應用行為規范等方面發揮著關鍵性作用,但仍然存在短板和不足;同時數字技術并不僅僅影響消費者相關權益,同時也會對公共對話的有效性、信息環境的公信力產生深遠影響。面對這種情況,需要作出必要調整,實現科技倫理治理模式的有效搭建。
科技倫理治理機制的健全與完善,可以有效解決科技研發過程中面臨的倫理困境,依托倫理評估、辯論、規范等多種方式,實現社會公眾、從業人員對科研創新、發展的反思能力,確保自我約束能力、自我調節能力持續提升。倫理治理相較于法律治理的靜態,表現出動態性與被動性,有著更強的適應性、動態性,可以更好地適應治理對象的不確定性與復雜性,確保科技研究能夠更好地滿足實際要求。根據曾敬[14]的研究可知,在科研倫理問題高發易發學科領域(見表1),科技倫理制度也暴露出治理失靈、工具缺陷等問題,需要進行適度法制化,通過法律引入彌補弊病,提升總體效率。
適應性治理提出治理體系要做好前提設定,遵循期待、預見、回應等基本流程,借助科學觀測外部環境變化情況,有針對性地調整治理思路、優化治理方法,逐步形成最優化監督體系。結合以往經驗,完整的科技倫理治理體系涉及多個維度,涵蓋多個階段,依托倫理評估、倫理討論、倫理總結等細類活動,科學分析科技研究、應用過程中引發的新問題、新矛盾、新沖突。借助這種方式方法,最大程度地提升公眾對于技術的信任度,對于技術優勢發揮產生深遠影響。
軟法治理強調通過原則性的指引,對具體情況、相關場景開展原則性申辯、審視,確保倫理沖突的有效解決與共識的達成,將抽象的倫理原則轉化為具象的倫理調節,更好地處理潛在問題與矛盾。借助這種方式,消除主觀認知的錯誤影響,保證科技倫理治理總體水平。但軟法約束力相對較弱,在約束過程中存在經驗主義等問題,同時科技創新、應用存在較強的利益邏輯,這種行為特點與道德自律產生了較為嚴重沖突分歧。
法律治理與倫理治理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法律治理與倫理治理的融合無疑影響了既有的內在邏輯、規范秩序。這就要求在整個制度頂層設計過程中遵循法律法規要求,設定適度邊界,將倫理反思形成結構化、秩序化的機制,將其嵌入到科技創新、研發以及應用等活動中。為保證科技倫理治理的法律化,在整個過程中應當采取審慎的態度,對實體性權利與義務進行界定,通過這種方式規范倫理問題,借助法律程序引導倫理反思深入進行。建立法律規則,確立行政指引,將其與自律規范結合起來,形成多層次規范體系,借助方式上、目的上的聯動,實現科技倫理風險精準識別、倫理共識順利達成,確保倫理執行力與落實力。
借助法律規范,持續增強科技倫理的規范化與標準化水平。隨著科技強國戰略的提出與落實,科技倫理在我國科技治理體系中的作用日益突出,但受到各類因素影響,科技倫理的作用發揮仍舊受限,相關管理機構盡管得到建立,但其工作職責、運行方式存在短板。例如,對人工智能技術、納米技術、農業技術、信息技術開展必要的倫理反思,可以確保技術應用的有效性與合理性,在倫理反思過程中,采取媒體報道、學術探討等方式有助加強反思能力,但實踐中上述倫理反思范圍較為有限,公眾參與度響度較低。受到反思不充分、不全面等問題的影響,公眾對新技術勢必存在恐慌情緒,將在很大程度上阻礙科學技術的健康發展。
在進行科技倫理治理體系構建過程中,為提升治理效能、保證治理水平,應當充分吸收借鑒過往有益經驗,著眼法律對科技倫理相關問題的系列規定,設定實體規則與程序規則,以確保科技倫理治理的法律化進程順利開展。具體來看,實體規則以權利與義務模式作為基礎,對某些行為作出必要的調整,實現行為約束與引導。程序規則強調倫理決策水平,通過程序體系健全與完善,確保科技倫理治理水平,高效應對潛在漏洞與不足,實現科技倫理治理活動穩步有序開展;實體規則與程序規則為科技倫理決策、反思、調節提供了差異化的邏輯行為模式,對于倫理問題的解決提出了新思路與新方法。具體來看,科技倫理涵蓋多方面內容,關系到人與人、人與自然等多重關系,上述關系構成復雜,隱私性較強,極易誘發科技困惑,產生矛盾隱患,這就要求在科技倫理治理過程中做好倫理邏輯、倫理辯證模式的反思。在這種情況下,當出現新的科技倫理問題時,法律應當通過規范權利、義務,使得相關群體保持行為上的克制,實現對系列技術研究、創新、應用等活動穩步高效開展,科學應對潛在的問題與不足,為科技發展營造良好環境。
法律借助既定程序將科技倫理問題進行法制化處理,實現自律向他律的轉變,從而提高科技倫理治理效率。為達到上述目標,有關部門可以通過科學界定倫理反思的主要程序、基本要素,逐步完善科技倫理審查、公共倫理討論等相關機制,避免程序缺失、影響倫理治理成效;當遇到各類主張難以進行矛盾調和,可以將復雜的倫理問題進行分類、分層處置,在不同決策者之間組建起完整的制衡模式,實現倫理問題科學化解決,確保科技倫理治理總體水平。前一種處理方式為立法,操作難度相對較低;后一種處理方式則強調倫理監督作用。例如,英國率先在1990 年制定實施了《人類受精和胚胎法案》,其立法精神在于采取分類、制衡等方式及時解決倫理糾紛,對生物科技發展、創新進行規范,以實現較大倫理爭議問題的有效處理,在立法過程中,立法機構、衛生主管部門等從實踐角度出發,確定科技倫理許可的條件和行動標準,增強科技倫理問題處置能力。
現階段,越來越多的發達國家在科技倫理治理體系發展過程中強調利用倫理委員會進行倫理元素的匯總、分析以及應用,并逐步將科技倫理治理延伸到生物領域、納米領域、人工智能領域、信息領域等不同學科,強調借助倫理評估、倫理反饋等系列倫理活動,穩步提升治理效能。在這一思路指導下,倫理委員會定期召開會議,討論科技倫理有關問題,為科技倫理問題的分析與應對提供方向性引導。行業協會作為科技研究、發展的重要主體,其在倫理科技問題的分析、處置發揮著關鍵性作用,例如,美國電氣和電子工程師協會(IEEE)承擔著細分行業領域下科技研究過程中面臨的倫理問題的研究。在國內,行業協會的倫理治理存在明顯短板,角色作用發揮不夠充分。隨著技術的快速發展,科技應用過程中產生的巨大商業利益會使得科技公司、媒體行業會在商業利益的驅動下對倫理進行歪曲。國內綜合性科技倫理委員會成立后,嘗試借助行政引導的方式,探索多元化科技倫理協調秩序,通過制度完善發揮倫理治理效能。
科技倫理委員會主導的倫理商談程序應當實現3 個秩序目標:一是反思性目標,通過辯論方式明晰各方價值主張的基礎與邏輯;二是認知性目標,監管部門與公眾對技術發展帶來的倫理問題形成清晰、全面、實時的認知,在具備理性客觀認知的前提下開展價值交流;三是規劃性目標,對科技發展方向與結果進行預測,將向善價值理念注入科技產品設計中。這3 個目標的實現,有賴于通過行政引導方式建立以下治理工具:基于倫理商議會議發表科技倫理報告,建立多學科多背景主體(技術專家、倫理學家、科技企業、消費者)對話機制,并設定有序的倫理辯論程序;向公眾傳播科技倫理報告,并通過多方媒介向公眾展示報告中技術事實與各種倫理主張的邏輯、倫理共識達成方式,對公眾開展科技倫理教育;通過制定倫理原則、健全科技倫理治理體制、加強科技倫理治理制度保障、強化科技倫理審查和監管等方式,確保倫理主張貼合實際,避免出現倫理問題;同時積極推進實驗型治理模式的構建,將“科研事項”放置于特定實驗環境中,通過系統分析技術與環境的交互過程中產生的倫理問題,進行問題預設。
制定行為指南,推動微觀倫理學研究。將抽象的倫理原則細化為行為指南,增強倫理原則的行為指引制度能力,這種治理工具已經在實踐中得到一定應用。如在人工智能倫理治理實踐中,已初步形成宏觀倫理原則這一具體行為指引的倫理原則治理模式。哈佛大學伯克曼互聯網與社會研究中心對36份人工智能倫理原則進行分析[15],總結了宏觀倫理原則這一具體行為指引的基本模式及其關鍵詞:(1)隱私保護原則,即用戶同意、控制數據、限制數據處理、數據修改權、數據擦除權、基于設計的隱私;(2)問責原則,即可驗證與可復制、影響評估、環境責任、自動化決策的救濟、法律責任;(3)安全原則,即安全、可預期性、基于安全的設計;(4)透明與可解釋原則,即公開原數據與算法、公開政府購買服務程序、告知;(5)公平與非歧視原則,即數據質量與代表性,設計與影響的包容、平等。在人工智能技術、信息技術、物聯網技術等現代新興技術領域,具體技術操作的不可知程度更高,細化倫理原則的行為指南與技術標準使得倫理行為具備操作性較強的評估標準,據此可以通過第三方評估與認證的方式,激勵技術從業者遵守倫理行為指引。
在科技研發、創新以及應用過程中,借助倫理治理體系完成倫理反思,可以應對科技倫理沖突和倫理難題,將倫理觀念融入科技產品設計等活動中,科技與社會持續性、高效性互動有助于穩步增強科技倫理治理效能。結合以往經驗,科技倫理治理體系的建立與完善,應當在法律規制、行政約束、行業自律以及個人自治等4 個層面進行聯動。本研究全面分析科技倫理治理的基本內涵、主要特征,提出科技倫理法治化治理模式,依托法律規范、倫理委員會運轉、科技倫理審查等有力手段組織開展各項治理活動,持續推動科技倫理治理的規范化、標準化水平提升;并提出要嚴謹地使用實體權利與義務關系,借助這種方式、采取多種手段完成倫理反思;此外,通過行政引導搭建起科技倫理商談秩序,確保新興科技可以更好地得到發展,調節科技倫理沖突問題,同時借助公權力監管與個人自律形成完整的治理體系,提升治理執行力與落實力。未來,如何在各個新興技術領域以及科技發展與應用的具體場景中建立和完善的倫理治理模式、在規范上設定具體場景的制度細節等方面,仍然需要繼續深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