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煉
電影《穿過寒冬擁抱你》(薛曉路,2021)的時空背景聚焦于2020年因突發新冠疫情而“封城”的武漢,講述了普通市民在疫情期間悲歡離合的故事。本片由中國女性導演薛曉路執導,她編導的影片《海洋天堂》(2010)、《北京遇上西雅圖》(2013)、《我和我的祖國》(2019)等均受到好評。《穿過寒冬擁抱你》于2021年12月31日上映,電影上映三天,票房便突破五億元,力壓其他十一部新片,穩居新年檔期的榜首。①導演薛曉路說:“構思這部電影的時候,我們想用愛情作為貫穿電影的線索,表達‘疫情防控之下,生活依舊有美好的想法。影片希望展現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安慰和扶持。在我看來,中國人在疫情防控中的守望相助給生活帶來了溫暖。”[1]導演用本土化、詩意化的電影意象滿足了觀眾對溫暖現實主義美學、情感的深層次需求。影片從各行各業普通人的視角出發,以溫暖現實主義的基調,藝術性地再現了眾志成城、同心抗疫的全景影像,重溫平凡英雄的勇敢與信念、堅毅與樂觀。作為現實題材類型電影,導演在堅守和秉承現實主義精神的同時,如何有效彰顯電影文化自信、藝術魅力和獨特審美風格?
一、萬物一體的哲學寄寓
自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以來,以此為題材反映抗疫的類型電影已經出了不少,如《中國醫生》(2021)、《在一起》(2020)、《最美逆行》(2020)、《笑著對你說》(2020)等。這一類型作品大多在疫情背景下,一線醫務工作者的艱難工作狀態、病毒的兇猛、人如何戰勝惡劣環境的過程等內容為主題來展開,整體基調偏冷色低沉,人物線的設計主要集中于醫務工作者群體,電影的戲劇沖突多以醫務工作者與病毒的戰斗對抗為推動力,敘事模式整體趨向于單一扁平化。“電影類型相當于語言系統,而類型電影相當于單一話語或個別發言,系統與個別之間存在相對的互動關系。在電影類型的傳統里,一部電影相當于類型系統內的一句說話或個別話語。”[2]《穿過寒冬擁抱你》雖然以抗疫為題材,但這部影片的敘事策略、整體風格基調的設置、主題的凸出展現方式等方面在此類作品中是有所突破和創新的。這種突破有其現實需求層面的考慮因素,疫情給大眾帶來的沉痛和創傷是不可忽略的。在疫情依舊反復的嚴峻形勢之下,人們對于詩意化生活的美好向往和人性中閃耀的良善輝光有深度情感需求,一部以情動人、以情感人的溫暖現實主義作品能給予觀眾的不只是本土詩意化的藝術情感表達,更兼有一種藝術的療愈和精神上的鼓舞與激勵。
除此之外,也和導演的藝術風格密切相關,仔細分析薛曉路的其他相關影片(如《北京遇上西雅圖》《我和我的祖國》等),會發現導演對于細膩情感的捕捉、情緒的克制表達和人性之微妙復雜的表現較為擅長,這種創作風格和創作意圖——“試圖造出一種大環境殘酷嚴苛和人與人之間溫暖甜蜜的強烈對比”[3],也注定了這部影片在同類型作品中的必然性突破。整部影片并沒有將重點放在一線醫務人員抗疫的驚險場面和危急情景,也沒有特別扣人心弦的戲劇化情節設置。整體而言,影片以一種深情而非煽情、浪漫而非做作的表達,提供了一種動情、共情的力量,實現了一種電影敘事美學的平衡——既讓觀眾感受到一觸即發的緊張和危機,又著重表達了危機之下人性的閃光和溫暖。
影片以武漢城中幾個不同職業、不同背景的家庭為敘事單元展開,共時地講述在疫情背景下普通民眾的應對之策和內心變化。同時,導演將幾對人物關系精心編織,讓看似平行獨立的以家庭為敘事單元的人物有了或多或少的交集,形成一種隱性的復調交織敘事結構。電影有四個主要的家庭單元,分別是快遞小哥阿勇家,外賣騎手武哥家,退休婦產科醫生家,經商的中年夫婦老李家。其他的人物——音樂老師葉子揚、老廚師、護士曉曉,在影片中都是以個體散點的形式環繞四個家庭單元而呈現的。影片選取了幾個重要的時間節點作為故事錨點:1月23日“封城”、1月24日除夕、2月14日情人節、3月后情況好轉、4月8日解封以及最終解封后的尾聲。在每一個時間點,導演都著力展示每組故事線的相互勾連和互相的作用力。雖然每組故事線都是以獨立的形式共時呈現,但當幾個故事單元都展示完后,仔細梳理細節會發現每組故事線之間的人物角色都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系。
“封城”那天,阿勇載著一對醫生夫婦經過隧道時,開著豪車的老李變道超車與阿勇發生爭吵,老李氣急敗壞地直叫阿勇下車,阿勇沒敢接招便走開,一強一弱的對比也為后面兩人在疫情面前不同的舉動形成更為強烈的對比。在同一天,退休產科醫生和外孫在屋里看到窗外小女孩追著乘車前去醫院上班的父母大哭,雖然這是一個遠鏡頭,根本看不清車內的人,但通過車牌號可以知曉這輛車的司機其實就是阿勇,這樣阿勇就與退休產科醫生一家也產生了聯系。武哥因為葉老師決定當志愿者,她騎車在雨里開心行駛的狀態被老李夫婦看到,老李夫婦因為朋友去世而終于開始互相理解,并在雨中相擁而泣,這一幕又被前往抗疫一線的謝醫生看到后感動不已。老李夫婦去婦產科體檢,咨詢的醫生就是謝醫生。阿勇開車路過菜市場,與去買菜的老廚師相遇,兩人互不相識,但因看見彼此手臂上的志愿者布標而默契對視。從葉老師給小朋友上網課的視頻里可以看到其中有謝醫生的外孫奔奔,而喜愛墨衛俠的奔奔與阿勇的兒子有著同樣的愛好,他們在網絡上發文評論,雖不相識但因為共同的喜好在虛擬空間中產生了交集。通過對每個獨立敘事單元在不同時間節點的細節挖掘,可以斷定這一連串的看似偶然的情節交集是導演下功夫精心設計的。
影片中的這種時空與人物關系之交集是為劇中的人物不自知的,這是導演的高明之處,讓作為全知視角的觀眾對這些散點盡收眼底,從而在無意間引人去反思一個深層問題,即看似沒有關系的蕓蕓眾生其實是相互關聯的一體,甚至無意間的舉動也會改變另一個人的命運。人們因為疫情需要居家隔離,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表面上被迫越來越遠,但通過導演精心編織的每組故事線人物的自然交集和各獨立敘事單元共時齊奏的復調結構,產生了一定的藝術審美和解讀空間。同時,讓人在觀影之余也領悟到個體之間彼此相連、每個家庭也是有機互聯的共同體,隨著影片劇情的推進也引領著觀眾穿過各自心靈的寒冬,在影片創造的藝術審美空間中得到撫慰與凈化。
二、俠義精神的融入與彰顯
俠文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核心的俠義精神更被視為一種崇高民族精神的象征。在中國歷代史傳、詩歌、傳奇、戲曲、戲劇、小說中的俠,構成了一部絢麗堂皇的俠文化史;而后電影、電視劇、網絡文學、網絡游戲等現代科技的產物又繼而成為俠文化重要的載體與延續方式。《穿過寒冬擁抱你》對于俠文化元素的提取和融入是含蓄的,其將傳統俠文化的精神進行了一定的現代轉化,并與中國人的當下群體心理元素融合,賦予其新時代背景下的文化內涵。除了蘊含“自強不息”“匡扶正義”“保家衛國”“仁人之心”等精神元素外,更是將普通人心中的友愛和睦、人情冷暖融入其間,彰顯出在災難面前中國人的獨特精神氣質。
影片開始時,對于新型冠狀病毒的新聞報道聲音、專家答疑聲、救護車聲音等交織混雜在一起,形成嚴峻而緊促的氛圍。電影的主人公阿勇就在這樣的背景音之后出現在鏡頭中,他關門背包悄悄溜出家門,此時的背景音樂低沉和緩,似乎預示著男主人公即將踏向一場冒險之旅。影片開始的第一個近鏡頭聚焦在阿勇車里的李小龍人像掛墜和李小龍擺件上。作為一代功夫明星,李小龍早已成為中國武術的文化符號。鏡頭一轉,阿勇蒙著繡有“勇毅武館”字樣的面巾,手握方向盤,目光篤定地望向前方,此刻的阿勇儼然如一位俠客。車內關于疫情的新聞播報聲和車外急促不斷的救護車鳴笛聲混融在一起,讓人對于無形且未知的病毒不禁產生一種恐慌;而此刻阿勇正開車護送一對醫生夫婦前往最危險的地方——醫院,女醫生說他們叫了四個小時的車都沒人敢去,這也襯托了阿勇的勇敢和醫生夫婦的職業操守,車中的三人沒有過多的言語交談,但他們在精神上有一種相通共融的默契——都是為了心中的正義而出發。當醫生夫婦下車問阿勇要付多少錢時,阿勇說“這時候不談錢”。阿勇明顯不是為了掙錢而來,俠義精神已成為他在影片中克服困境的精神法寶。
隨后,阿勇在上班的快遞公司招募組建志愿者團隊,在志愿者承諾書上所寫的內容也頗有壯士出征一去不復返的豪邁意味——“江城大疫,危在旦夕,英雄不問出處,但肯拔刀相助,現招募天下豪杰,第一,單身的優先,無后顧之憂……”。英雄不問出處,但英雄有時注定是孤獨的。快遞公司的同事剛開始對阿勇組建志愿者團隊是不理解的,甚至有人嘲諷,但他心中是篤定的。在影片中,阿勇多次談及的一個理念是——“人在江湖,義字當先”,正是心中的俠義精神作為內驅動力,讓他克服了種種阻礙和人性嚴冬之寒。面對家人的不解、同事的嘲諷、周圍人心的隔膜和冷漠、病毒兇猛造成的恐慌等阻絆,阿勇的成俠之路注定不可能一帆風順。影片沒有強烈的戲劇沖突和燒腦的情節設置,而是將著力點緊扣人物內心豐富的情緒波瀾和情感轉折,以此將人性中美好、勇敢、友愛、溫暖的一面進行了詩意的傳達。
大年三十,送外賣的武哥為了比平時高很多的跑腿費冒險去藥店買藥,并反復問藥店的工作人員買的藥是不是治肺炎的,言語之外將其內心的恐懼外露無遺。影片中武哥這個人物角色的設置其實也是對俠義精神另一維度的彰顯,從其姓氏“武”字就有所直觀的傳達,但武哥沒有像阿勇那樣直接地將俠義之氣外顯,她的俠義之心是在外界的刺激和周圍人的影響之下才慢慢覺醒,中間有一個成長轉變的過程。當武哥給葉老師送藥時,葉老師病發倒地,她當時并沒有立即送他去醫院,而是在騎車返家途中覺得內心糾結過意不去,才返回將葉老師送到醫院,也因為她的及時救助,葉老師幸免于難。武哥由之前對做志愿者的抗拒轉而積極主動地加入志愿者團隊,除了受阿勇團隊的影響之外,更主要的是她想讓自己善良美好的一面被葉老師看到。作為一個離異在外獨自打拼的女性,武哥主動地追求自己的心中所愛,生活的艱難處境并沒有讓她失去愛的能力。當葉老師得知武哥在做志愿者時,除了擔心和關心之外,也對武哥好感倍增。武哥和葉老師二人,一文一武,一瘦一胖,一個詩意浪漫,一個豪爽親切,兩者形成的強烈對比并沒有違和感,反而讓整部影片充滿了微喜劇的格調。導演將二人的外在形象作對比設置的同時,也將重點集中在對人物內心世界的呈現上,將武哥做志愿者前后的內心變化和整個疫情對她的影響鮮活地呈現出來。
除此之外,從電影中其他角色的設置和人物性格的塑造中也能剝離出俠文化之精神內涵。實習護士曉曉,朝氣蓬勃,喜愛美食,熱愛生活。她愛美,并認為女生“不僅為悅己者容,也要為悅己容”,在她身上展現了新時代女性的獨立和自信。然而,這么一個年輕可愛的生命卻在抗疫中犧牲了,武哥領回曉曉的遺像,遞交給她的同事放置在醫院的簡易靈堂時,與她的遺像并列的還有其他醫務工作者的遺像,此時的色調由暖色轉為灰暗,鏡頭也在這些遺像前停留數秒,由一個生者的視角傳遞出對犧牲者的敬重。電影中曉曉和退休的謝醫生代表的是一個群體,她們在兇猛的病毒面前依舊堅守崗位、盡心盡責,奉行著一位醫務工作者的職責使命。雖然謝醫生和曉曉,一個年邁一個年輕,但她們對于自己職業的盡責和堅守是一致的,通過這兩個人物角色的塑造,深刻體現了醫務工作者群體的英勇和付出精神。在疫情得到控制后,護送醫務工作者的車隊前的橫幅所寫——“幸得有您,山河無恙”,保家衛國的俠義精神在他們身上也是貫穿內化的。
俠文化在影片中的宣揚與融入在另一個維度的呈現集中于小朋友的世界。阿勇的兒子對于動漫人物墨衛俠幾近癡迷,他把會武功的志愿者父親視為現實生活中抗擊病毒的大俠。片中以謝醫生的外孫奔奔為代表的學琴隊伍也以墨衛俠作為偶像,他們在放映墨衛俠的網絡空間中紛紛打出“墨衛俠要是能來打病毒就好了”的評論。墨衛俠武藝高超、行俠仗義、懲惡揚善,在小朋友心中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他們在現實世界中也模仿他。奔奔在父親從外面回家進屋時手持消毒水對父親一陣猛噴,口中念念有詞的也是墨衛俠的臺詞,俠義精神在小朋友們心中已內化。電影的最后部分,武漢疫情已經得到控制,此刻導演精心將孩子們虛擬世界中的墨衛俠拯救小動物的片段植入電影銀屏,也和現實世界里以阿勇為代表的志愿者現代俠客團隊們戰勝疫情的情境相呼應,形成了影片劇情虛實相生的藝術效果。
導演對于疫情殘酷和兇狠的展現,沒有過多地將鏡頭聚焦到一線醫生們的作戰場景上,而是通過對人物內心細微情感的捕捉和人性復雜多面性的挖掘呈現,傳達了疫情之下普通大眾各居其位、各司其職、協同抗疫的平凡之偉大。影片偏暖色的背景色調和溫情情感基調對于疫情給普通大眾造成的心靈疲乏也是一種療愈和鼓舞,恰如在影片結尾處,銀幕上閃現的作為總結性的字幕所呈現的——“愿悲傷不再,愿人間無恙”。
三、象外之意——空間意象解讀
電影是一種時間與空間相互依存的綜合藝術,意大利電影理論家喬托·卡努杜在《第七藝術宣言》中將電影定位為一種獨立于其他藝術種類(音樂、詩歌、舞蹈、建筑、繪畫、雕塑)的新興藝術時,便認為電影是由電影之前的“三種時間藝術和三種空間藝術”共同組成的“時空綜合藝術”。[4]法國劇作家馬塞爾·馬爾丹則在論述電影空間的性質和功能時提出,電影作為一門空間藝術不僅“相當現實主義地重新創造真實的具體空間”,而且電影中的空間也是“生動的、形象的、立體的,它像真實的空間一樣具有一種延續時間,還可以在視聽語言的美學方面創造一種絕對獨有的美學空間”。[5]這說明電影不僅可以創造出獨特而真實的藝術時空,而且這時空還源于物理意義上的現實的物質空間,同時又超越單純的現實,在作為故事發生的具體環境與背景中,承載并蘊含了包括敘事中心但又不限于敘事中心的種種獨特韻味,也承載了創作者與觀眾們的主觀思想、感情及欲望。
在影片《穿過寒冬擁抱你》中,導演通過特殊意象營造的空間意象,讓電影中幾對人物打破心靈的阻隔而產生不同程度的情感交融,其中以“橋”和“車”為典型。“橋”與“車”除了各自有所寄寓的象征符號意義之外,它們本身也是電影中的特置“空間”。橋,直觀上本身就是寄寓了破除時空阻隔、產生連接和跨越的符號象征意義。正因為如此,武哥和葉老師相約疫情結束后在鸚鵡洲大橋相見,而他們認識的第一天,二人也騎車跨過這座橋,武哥和葉老師關系更近一步后,她高興地騎車在雨中的大橋上穿行,那一刻暖色的燈光背景色調也是武哥心境的外現,而橋也成為武哥和葉老師二人拉近情感距離、產生心靈連接的外在媒介意象。老李夫婦因為朋友去世而爭吵,吐露彼此心聲后開始互相理解、和解,進而在雨中相擁而泣,這一情境也是設置在橋上。謝醫生前往抗疫前線時給廚師男友打視頻電話被求婚后欣然允諾的鏡頭也是定格在同一座橋上。橋成了劇中幾對人物之間消除芥蒂、化解隔膜、產生心靈交融碰撞的外化空間意象,它也隱喻了連接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意象維度,對于疫情尚未平息背景下銀幕前的觀眾來說,影片中精心設計的橋之意象也成了拉近觀眾與片中人物距離的媒介,無意間增強了觀眾的共情之感。
除了經典的“橋”空間意象,影片還展現了不同的車,它們除了是人們出行的交通工具外,還是不同的空間呈現,在不同情境和人物身上也寄寓著不同的象征意義。車承載了重要的敘事功能,又是人物塑造的核心意象,在審美觀照中見證了人物命運及人物間的情感張力,與片名中的“穿過”遙相呼應,形成了困境與希望、畏懼與勇敢、阻力與沖破的外在與內在的張力,營造了虛實相生的意境。阿勇是快遞小哥,也是網約車司機,車是他展現職業技能的工具,也是在“疫情”特定時空環境下“行俠仗義”的性格體現,更是他心理空間外化的場所。阿勇冒著危險開車搭載醫生夫婦去抗疫前線,此時的網約車幾乎不出行,疫情時空賦予了“車”新的意義——它不再是簡單的交通工具,而是“戰爭狀態”下的稀缺資源,而“出車”這一行為意象化地傳遞了阿勇的俠士氣質。虛實相生的意境還體現在其他情境中,如在冰河邊、家門口、空曠街道上,車既是孤獨的阿勇,也是陪伴、安慰阿勇的“摯友”,還幻化成阿勇心中的支撐力和俠義精神。
武哥作為女外賣員,她開了兩種車:電瓶車和大貨車。電瓶車,是一個敞開的空間,但人與人之間的物理空間距離更近,肢體接觸更加密切。原本電瓶車是武哥用來送外賣的,這時卻送了人,并由此帶來了人物關系的建立、人物的成長和情感的變化——愛錢的她用電瓶車“免費”載小護士去吃豆皮,電瓶車搭建了她和小護士之間的情感橋梁,她收獲了友情與自信;她用電瓶車載著獲救的葉老師,人物關系隨著故事發展而有了深層意味的遞進,她收獲了愛情和成長;她騎著電瓶車在大橋上、在雨中,高興或是悲傷,都是她內心情境的外象呈現。如果說電瓶車外化著武哥“女性柔情”的隱藏面,那大貨車則外化著武哥作為離婚女性獨自扛起生活、家庭、社會責任的“男性剛強”的成長面。兩種空間物象各有意味,它們的交織和對比讓武哥這個人物角色顯得更加豐富立體。從豪車到手動檔的送貨車,物象的對比透露出老李夫婦從對金錢的迷茫到尋找家的初心、再到回饋社會的成長過程,引人反思。護送醫務工作者凱旋而歸的車輛體現著大國氣象,凝聚著國家和人民馳援的力量。
除此之外,導演還將諸多帶有中國文化符號意義的物象融入各個敘事單元,其中有紅色對聯、燈籠、福字、中國節、臘腸熏肉等。導演將大年三十作為一個重要時間節點,在這辭舊迎新的日子里幾乎每家都會置辦這些物品,所以在阿勇家、謝醫生家、葉老師家、武哥家、老李家、醫院里,都精心設置了這些帶有特定本土文化意味的物象。這些物象除了其本身的文化符號意義之外,也產生了一個整體的意象效果,即這些看似孤立的家庭敘事單元之間存有某種共同的連接媒介,這些意象群整體的象外之意可以理解為是流淌在每個華夏子孫血液里自強不息的精神氣質,也有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天下一家的博大情懷之寄寓。
結語
本文對于貫穿影片的俠文化元素的挖掘和闡釋,符合導演的創作意圖和實際情況。對于蘊含其中的中華民族精神文化的彰顯和傳揚,對于疫情依舊兇猛的形勢下,激勵鼓舞人心、團結各族人民齊心協力、共抗疫情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影片多線交織的敘事結構產生了多重復調效果,將疫情背景下人物內心的跌宕起伏和人性的微妙豐富呈現而出。觀眾可以通過破解《穿過寒冬擁抱你》的“物象”體系去發現那些有生命的意象,在散發著本土文化氣息的詩意浪漫的表達中,體味獨特的、富有情趣的象外之意和每個個體之間彼此相聯、難舍難割的哲理意味。疫情雖猛,但人們心中對于人世的愛和美好向往不會被擊垮,反而會越挫越勇,穿過人性自私、恐懼、隔閡的寒冬去擁抱人人本自具足的良知、大愛、勇敢,也是這部影片片名多重寄寓中的應有之義。
參考文獻:
[1]薛曉路.擁抱生活——展現守望相助的力量[N].人民日報,2022-01-14.
[2]鄭樹森.電影類型與類型電影[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4.
[3]闕政.專訪《穿越寒冬擁抱你》導演薛曉路[ J ].新民周刊,2022(02):9-13.
[4][法]亨利·阿杰爾.電影美學概論[M].徐崇業,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94:4.
[5][法]馬塞爾·馬爾丹.電影語言[M].何振淦,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92: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