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慧
有大把時間需要消磨
67歲的田世華在沈陽勞動公園已經玩了七年。因為總扮猴,且舞姿放浪形骸,他得了個“竄天猴”的名號。田世華在勞動公園跳舞、搞怪的樣子被短視頻、直播推送到沈陽、東北乃至全國。走在路上,他會被陌生人認出并邀請合照,這帶給他極大的成就和滿足。
自1995年從沈陽冶煉廠下崗后,田世華已28年沒有上過班。田世華下崗那年,沈陽有27萬職工下崗,而這僅僅是東北下崗潮的開端。重工業大廈的倒塌,開啟了田世華這代人漫長的失落。下崗后,39歲且沒有一技之長的田世華想再就業難上加難,好在他會不少樂器,最得意的要數嗩吶和二胡。
不用工作的田世華有大把時間需要消磨,他選擇的場所就是沈陽大大小小的公園——不收費、老人多、娛樂活動也多。田世華幾乎逛遍了沈陽的公園,他說他最愛的還是位于鐵西區的勞動公園,那里“人多,音響多,玩樂器的和雜耍的也多”。
“誰家正常人干那事”
始建于1956年的沈陽勞動公園,歷經改擴建,形成了目前占地520畝的梯形格局。它是開放式公園,田世華先是在勞動公園吹嗩吶,后來看到有跳舞的,他就跳上了,“這一跳,就忍不住了”。
在勞動公園的舞池里,田世華體驗到了不一樣的人生。在那里,沒人會問退休工資多少、有無兒女孫輩。圍觀人的注意力總會在他身上,幽深泛著藍光的攝像頭也總會對準他,他只需要擠眉弄眼、裝傻賣呆、恣意扭動,甚至不需要真的會跳舞。
今年47歲的李釗(化名)也是勞動公園的常客。2021年,因對短視頻感興趣,他將鏡頭對準舞池里跳舞的這群老人。勞動公園“群魔亂舞”聲名鵲起,在網絡上引發關注潮,與李釗的“貢獻”分不開。他以日均兩至三條的頻率向短視頻平臺投喂大量素材,一些視頻的曝光量多達上千萬。
成為網紅,田世華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一輩子碌碌無為,卻在晚年名聲四起,憂的是這名聲不太好聽。嫌棄田世華的二弟對他的出名嗤之以鼻,“人都丟盡了!誰家正常人干那事啊?”對于弟弟的嫌棄,田世華沒有反擊,只“嗯,嗯”認下。
“黑紅也是紅”
對于出名,田世華的搭檔藺媛求之不得,她打趣道:“黑紅也是紅。”今年59歲的藺媛網名叫“勞動公園跳舞大姨”,她是“群魔亂舞”的一姐,更是勞動公園最先出名的老年勁舞先鋒,兩個短視頻平臺的粉絲共有十多萬人。藺媛記得自己最火的時間是2022年春天,她形容每天去勞動公園看她跳舞的人有沈陽本地的,有周邊城市開車來的,還有外省坐飛機去的,每天都人山人海。
20世紀80年代,中學畢業的藺媛頂了母親的班,在單位做質檢員。她結婚、生子,又因與丈夫性格不合離婚。離婚前一年,母親因腦血栓癱瘓在床,從那時起,藺媛的人生開始“脫序”。
在床前照顧母親一年多,藺媛下海,在沈陽一家夜店跳舞掙錢。母親病后,藺媛才知道自己是抱養的,親生母親在生她時大出血而亡,親生父親無力撫養。2000年,藺媛的養父過世后,她跟著跳舞的團隊去了新加坡,在那里的夜場又跳了十年。
從新加坡回來,藺媛已年近半百,她用賺來的錢給兒子買了婚房,又給自己補繳了社保。跳舞對藺媛來說,比吃飯都重要。她跳了一輩子的舞,老了繼續跳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只要跳舞,我就開心了。音樂一打開,我把所有的情感都融入舞蹈里,再給跳出來。”
在勞動公園跳久了,藺媛的舞步越來越奔放,一度有人懷疑她是不是從精神病院出來的。“我更喜歡看你穿著紫色碎花裙子優雅地走”,有粉絲在她的賬號下評論。而藺媛覺得“我五六十歲的人了,經歷過人間的酸甜苦辣,何必不開心,我要的就是開心、快樂,就像一匹野馬奔馳在草原上。”
(摘自《南方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