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長郡中學的校園改造及其歷史街區共生

盧金春

(華東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上海 200000)

城市化進程放緩后,許多城市中心的學校面臨老舊校舍、空間不足和更新難等問題,且無法像城市外圍的新建校區那樣進行重建。為了解決這些問題,這些學校通常會通過不斷增加建筑密度、改造既有建筑來擴展使用空間不足問題,但這些建造往往在一種自主建造之下進行,且導致了校園建筑風格雜亂和公共空間匱乏[1]。更重要的是,這些學校往往處在復雜的歷史建成環境之中,還需要對周遭復雜的環境信息作出回應,需要設計通過有全局視野的空間介入來調和校園和街區之間的關系,以期望未來建筑能夠提升城市環境,重構城市形象。長郡中學老校區外立面改造的設計也在此背景下進行,旨在通過共生理念來調和各方面的矛盾,以實現校園和城市環境的和諧共處。

1 復雜建成環境中的長郡校園

長郡中學是湖南省的一所示范性高級中學,也是湖南省首批掛牌的重點中學之一。學校歷史悠久,創立于1904年,由當時的長沙知府顏鐘驥創建,并命名為“長沙府中學堂”。后來,該校與原長沙府屬12縣的駐省中學合并,更名為長郡聯立中學,成為長郡中學的前身[2]。學校位于長沙古城中心,總用地面積為3.87 hm2,校園內共有教學樓、食堂、體育館和宿舍等7棟建筑,共設有67個高中班級。

學校建筑以“E”字型布局均勻地分布在場地西側,緊靠著外部街區的民居與小巷。學校以運動操場為界形成兩個大的組團。校前區組團以“院士大道”為軸線,3棟建筑分置排列于道路兩側,同時路兩側樹立著學校培養出的14位院士的塑像。而后區組團則以操場為中心,與場地外的步行街建筑共同圍合出校園空間。此外,校園內還保留著長沙市級文物“漢長沙太守韓玄墓”與“清學政衙門圍墻”。盡管長郡中學擁有悠久的歷史,但伴隨時代的變遷,學校曾經歷多次建設和改造,導致校園內建筑風格各異,環境雜亂無序,同時部分建筑年久失修,外立面破舊不堪,建筑物之間缺乏協調性,校園的整體布局缺乏明確的秩序,且未能形成統一的風格(見圖1),而這些問題都掩蓋學校的歷史特征。

相比于校園外部形象的混亂,文廟坪街區卻展現出強烈的風貌特質,并將學校包容其中,因此長郡中學與文教歷史以及市井生活有著緊密聯系。

而從文教歷史的角度上看,長郡中學繼承了文廟坪街區作為長沙傳統文化教育中心的影響力,是整個歷史街區的文脈載體。自北宋治平元年,潭州知州吳仲復在文廟坪興建了“長沙府學宮”,該街區即成為長沙最高教育機構的所在地。歷經多次損毀、復建、擴建和更名,文廟與學宮仍然是彰顯長沙城市教化水平的標識性建筑,至今仍保存著“道冠古今”石坊。清朝同治年間,湖南學政衙門設立于此,成為長沙府辦學的頂峰。作為長沙歷史最高學府的所在地,文廟坪街區的學府文化不僅對街區內地名、建筑功能和道路走向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成為一種無形的文化遺產,而且對近現代學校與街區的關系產生著影響,其中就包括長郡中學所在地的學院街?；诘乩砗蜌v史上的中心位置,校園改造需要展示湖南當代中學教育的最高水平,通過改造來凸顯歷史文化名城的教育名片。

而從當代生活上看,它不僅是長沙古代和現代的教育文化中心,也是居民、學生、商人和游客交匯的重要地點。長郡中學所處的文廟坪歷史街區,是長沙古城核心區的重要組成部分。街區保存了明清時期的街巷肌理和歷史建筑,同時還保留了內城居民的市井生活形態(見圖2),是長沙舊城格局的活化石[3]。從校園所在街區觀察地圖,可以看到中學北、西、南側的圍墻并非規整的邊界,而是與周邊街巷和民居建筑“犬牙交錯”在一起(見圖3)。走在不規則的街巷中,盡管大尺度的校園建筑與蛛網狀的街巷形成緊密聯系,但在尺度與風格上卻缺乏協調。在街區尺度上,中學校園被歷史街區和商業街包圍,外部環境充滿商業活力,但缺乏一個恰當的公共空間來對校園功能進行緩沖,而校前區空間局促,校園對外的整體性與標識性需要修復。

2 共生理念下的建筑改造

2022年春天,學校委托筆者對校園所有建筑的外立面進行改造設計,預算有限,而施工周期又只限于暑期,這給設計帶來了巨大的挑戰。筆者采取了一種適應性策略,將有限的資源集中到校前區,以便迅速建立學校在復雜的外部環境中的城市形象。為了更好地進行立面改造設計,筆者對學校和周邊街區進行了更深入的研究,認識到這不僅僅是一個單體形態的問題,而是一個與城市、街道、歷史和記憶等多個方面相關的“校園與歷史街區共生”的問題。

“共生思想”最初出現在生態學領域,指的是不同生物種群因互相依賴而共同生存、相互合作、共同受益的一種關系。建筑師黑川紀章將佛教的“共存”與生態學的“共棲”結合起來,形成了“共生”這一理念,并將其融入建筑和城市觀念中。在《新共生思想》一書中,黑川紀章提出了從整體和局部兩個角度同時考慮的工作方式。他主張建筑和城市應該像生態系統一樣,與周圍的自然環境相互作用、相互影響[4]。他的設計理念中,建筑物不應該孤立存在,而應該與周圍的環境相互融合、相互適應。而在此之下的共生是一種在對立、矛盾和競爭的背景下建立起來的,充滿創造性的關系。共生關系既是相互對立,又相互理解和認可的關系[5-6]。

筆者以長郡中學和文廟坪街區之間的緊密關系為基礎,試圖將共生理念貫穿到校園外立面改造的始終。共生不是將這些要素拼貼并置,而是將其納入到從街區到校園環境再到校舍內部的場所敘事之中,使其成為校園與歷史街區之間對話的中介,通過在符號、空間序列、材料、景觀間建立對話機制,實現長郡中學立面改造的不同層次和要素的共生。具體而言,面對郡中學教學建筑群體量過大、立面龐雜、景觀無序等缺點,筆者試圖將凱文·林奇的《城市意象》的要素[7]嫁接至更小尺度的建筑群的場所敘事策略之中[8],拆分面向人們可以具身感知的區域、標志物、邊界、路徑4個層次,并進一步發展出“分、立、圍、游”的操作策略來進行重構環境意象,進而完成對新的場所敘事[9]。通過對建筑的外部形象和室外公共環境進行改造和再組織,可以讓學生、老師及參觀者更深入地了解和認同學校。共生理念可以全視角、綜合性地看待和解決這些傳統校園改造過程被忽視的、從城市到校園的空間連續性問題,及人們的體驗感知問題[10]。接下來將結合設計對每一步操作策略進一步闡釋。

3 共生式更新與環境意象重構

1)分:巨型體量拆分與人性尺度適調。分是基于場地特質對校園內建筑進行的人性尺度改造,界定了校園中的不同區域,同時消解校園教學樓對歷史街區的尺度壓迫。

校園中的區域設置需要基于場地特質和學生活動的多樣性,通過對建筑的人性化改造實現近人尺度的公共空間,促進學生之間的交流。在校園建筑的設計中,需要突出共性特征,并通過基于活動和體驗的空間設置進行差異化設計,其中細節包括紋理、空間、形式、細節、材料和色彩等。

長郡項目中,通過體量的拆分和立面形象的調整,建立明確的區域感,使公共環境被包圍和擁抱,促進交流(見圖4)。公共環境和公共性能夠形成梯度關系,其中包括最公共、次公共組團和學習空間的公共性序列(見圖5)。在學習序列中,外立面保持相對純凈的立面形象,點綴的漸變色立板則弱化了立面宏大尺度,同時強化了校園建筑在街區中的類型形態。

2)立:標志物建立與精神場域塑造。立是校園內標志物的建立,一方面為建立教學樓、學校、街區之間更為緊密的聯系;另一方面則為離散的建筑群體建立一個精神地標。

長郡中學的現有校園空間受制于校外擁擠的環境和超大規模的學生宿舍樓,難以建立具有城市標識性的標志物。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采用因勢利導的改造策略,將局部教學樓劃分為豎向實體,通過裝飾層與塔身的協調,增高教學樓頂部的廣播室機房,建立一個能夠輻射整個校園的精神燈塔。通過城市尺度的視線分析確認了燈塔的高度,使其更加精準地統合了標志物的位置與功能(見圖6)。

在標志物的動線上,大樹提供了多種視角來感受標志物的存在,同時強化了原有教學樓的局部立面,確立了燈塔與學校、學校與街區之間的嵌套關系,提高了標志物的辨識度,注入了更豐富的意義。標志塔的建立為校前區、院士路、運動操場以及教學樓帶來了中心性與方向感(見圖7)。

3)圍:空間秩序的強化。圍是對建筑邊界的復合化處理,它既試圖建立有序且相互融合滲透的空間秩序,也讓喧鬧城市與靜謐校園之間的過渡更為平滑。

圍的目標是通過處理建筑外立面,讓立面空間化并在原有校園環境中建立新的秩序。這樣做可以創建適度的邊界感,調節室外空間[11]。立面設計不僅是建筑室內外的邊界,也定義了公共場所之間的過渡,創造了一個豐富的邊界。設計擴大了建筑入口的檐廊尺度,并將檐廊相互連接,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院”空間,環繞著校園前區(見圖8)。

此外,通過對校門和景觀的改造,設計將校前區的公共環境界定為集散區、主題廣場、邊院和院士路的公共空間序列。檐廊和裙房空間的材料統一在一起,創造具有閱讀深度和動態的空間邊界。立面的復合化設計可以為公共空間的連接和交流提供更多的可能性和豐富性,為校園外立面改造帶來更加開放和多樣化的空間體驗。這一檐廊語匯也不斷向外延伸,與校門和圍墻的改造相結合,建立了連續的立面形象,消解了原有宿舍樓尺度過大的問題,并對市井的小尺度街巷環境做出了回應(見圖9)。

4)游:剩余空間與微庭院敘事。游是統合了學生動線和社交行為的場所深化設計,其目的則是從微觀的個體出發,營造具有傳統書院特質的公共空間。

在歷史建筑更新和特色體驗中,主題化的空間是關鍵。對于長郡百年學校這樣歷史悠久的建筑,通過空間秩序的重建和傳統學府形制的轉譯,以及基于學生行為動線的空間體驗塑造,創造了復雜而有機的空間序列。通過在圍合校前區建立魚骨式空間結構,加強了原有場地內的主從秩序,而節點場所之間的連廊則成為了容納學生社交活動、融合學府主題敘事、賦予場所空間深度的游廊空間。廊下根據不同入口尺度和畸零空間的特點,打造出了不同尺度的“門、軒、齋”空間(見圖10,圖11),同時結合校園歷史的非物質文化展示,豐富了廊子行徑路的可讀性。這些空間設計為用戶提供了更豐富的空間體驗和感知,同時傳遞了對歷史的參照。

4 結語

學校作為城市重要的公共設施,往往是街區的核心。學校內外人們的交往促進了學校與街區的相互融合,孕育了獨特地方文化。然而,隨著人們對歷史街區的重視以及城市更新的推進,歷史街區中的校園提質改造不僅具有急迫性,同時也成為修復其與外部歷史環境裂痕的契機,而這需要全景式的城市觀來看待微觀更新改造問題[12]。

城市是有機體,其有機且共生的特質不僅存在于宏觀的城市層面,也滲透到街區、建筑群、單體和環境的各個層次。對一個群體建筑的局部改造往往滲透著整體性城市新陳代謝的過程,也攜帶著整個街區歷時性的文化基因,只有梳理好局部與整體的關系,積極回應周遭元素,才能在高密度人居環境中形成共生與平衡,實現整體環境的可持續發展[13]。

長郡中學的立面改造方式基于街區共生理念的更新策略,雖然受到各種限制,但改造及語匯不是盲目嫁接,而是試圖突破立面改造的內涵與邊界,積極回應場地中既已存在的、復雜且矛盾的內外關系。這種介入并非去試圖補缺歷史元素,而是基于街區中既已存在的、當代的、具有生命力的互動關系:一方面嘗試為學校建立一個宜人的公共環境;另一方面則試圖為校園與街區開啟更為融洽的共生關系,而這為國內老城區中的校園改造更新提供了思路和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