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山石造園中的敘事性空間與圖繪研究

李 婕

(湖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湖南 長沙 410012)

1 背景

跟敘事學有關的中國江南園林是敘事學的重要研究對象之一。這些園林通常被視為以自然為基礎的藝術作品,通過周密的布局、景觀和裝飾性元素創造了復雜的敘事環境。江南園林的特點之一是“有限的空間,無限的意境”,在有限的空間內通過布局巧妙地呈現出無窮的美感和情感體驗。它們通常具有獨特的地形和水系,如大量的池塘、小橋流水、假山以及樹木和植物,這些元素都與中國傳統文化和文學作品的意象相關聯。此外,江南園林還采用了許多意象和象征物,如石頭、亭子、墻壁、雕塑等等,這些元素都是獨立的藝術作品,同時也融入到整體的景觀中,創造出獨特的空間感。綜合來看,江南園林作為一種具有濃郁中國文化色彩的建筑藝術,通過其豐富的景觀、藝術特色和象征性元素,為敘事學提供了重要的研究對象。

園林圖繪是表現園林的一種重要形式,高居翰認為:“繪畫可以幫助今人認識古代的園林,而從園林的視角,也有助于對繪畫的解讀。”[1]明代園林的寫意風格以南宋文人畫的出現為源頭,文化藝術上趨向寫意的審美影響到了造園活動,也造就了明代園林的風格走向。許多園林史學家利用園林畫來研究和重現那些未被保存下來的古典園林,取得了豐富的成果。而山石在園林畫中的頻繁出現,顯示出掇山置石在造園中的重要地位。

明代的園林中,山與石頭被廣泛應用,被認為是構成園林景觀的重要元素之一。山是園林景觀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明代,山崗是以自然石材為造型材料的小型山體,它們通常采用矮而堅實、無梢枝的石材作為基底,再鋪以更具有造型感的青石板,以形成高大、險峻、峭拔的山體。在山形處理上,明代園林注重“突出奇巧”的設計理念,讓石頭成為突出山體形象的關鍵因素。石頭在明代園林的設計中也占有重要地位,石頭的種類、形狀、質感、顏色等都能影響到整個景觀的氛圍。掇山和置石都是造園的重要技法,通過人工的手段將自然材料如土、石等堆疊置放,使其形成自然景觀,營造出自然山水的效果。在明代,隨著園林藝術的興盛,掇山置石的技法也經歷了一定的變革和創新。

明代造園技藝的敘事學是指明代時期園林設計師在設計園林時所運用的一種特定的手法,即通過景觀元素之間的相互關系來構建一個故事和敘事的環境,進而展示主人公的身份、社會地位和文化素養等方面的價值觀與審美觀。這種敘事學側重于在園林設計中表現出一種藝術性和文化性,通過將園林設計變為情節演繹,使觀賞者在游園時不僅能夠享受景色的美麗,更能領略到其中所隱含的文化內涵和審美價值。明代的頤和園在設計上就巧妙地融入了“四季圖”“壽星菊”“龍鳳朝陽”等寓意深刻的景觀元素,無論是從藝術還是文化角度來看,其設計都充分展現了園林設計者和主人公的文化品位及審美價值。

2 明代山石造園技藝的形成與發展

明代造園是中國古代園林藝術的重要時期之一,在明代,園林藝術得到了迅速發展和完善。明代造園的特點之一是在藝術形式上更加注重自然和人文的統一。在園林構筑上,明代造園注重景色的錯落有致和互相映襯,既追求山水的自然風光,又注重文化內涵的烘托,創造出生動、流暢、優美的園林景象。盤桓曲曲的林蔭小徑、回廊曲廊,晶瑩剔透的水池池塘、枝繁葉茂的花木,以及讓人心曠神怡的亭臺樓閣,構成了明代造園獨特的美學景觀。明代園林布局和設計也有其獨特之處。經典的園林構圖經常采用“一步一景”“一幅一景”“回廊曲徑”和“曲水流觴”的手法,通過景物間的錯落有致,形成豐富多樣、互相映襯的景觀。同時,園林中常常運用樹木、花卉、水池、亭臺、廊橋等元素,創造出流暢、和諧、生動的園林景象。明代造園活動的發展不僅推動了園林藝術的進一步繁榮,也對當地經濟、文化、社會等方面的發展產生積極的推動作用,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

山石是明代造園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常被用來塑造園林景觀中的地貌特征,如山峰、峽谷、巖石等。其形態各異、奇峰突兀,更是添了一份自然和人文相融的藝術氣息。留園中最著名的山石就是“冠云峰”(見圖1),高近6.5 m,是蘇州園林中的太湖石假山之最,成為整個園林景觀最為醒目的地方之一。在造園中,明代園林設計師青睞奇形怪狀、似人似物的山石,還善于將多個山石組合成一個景觀,以增強山石的美感和觀賞性。山石造園技藝以前代山水藝術的精髓為基礎,將其不斷發揚光大,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與此同時,為山石造園提供了更多的藝術靈感和技巧,使其在明代的政治和文化背景下逐漸成為文人的一種重要文化表現形式。

“當客體轉化為圖繪時,存在著不同程度的簡化”[2],從山水畫中,明代山石造園借鑒了許多獨特的造景技巧和豐富的藝術元素(見圖2)。其中,以“高、幽、險、秀”為代表的自然主義思想成為了山石造園的基礎,山、石、水、植被、建筑等元素的有機結合,形成了具有濃郁意境和情趣的景觀形態。通過山中霧氣彌漫、山水相連的景象,使人們產生置身自然的感覺。而對于城市生活中日漸枯燥的人們來說,這種富有文化內涵和情趣的山石園林景觀,也成為人們希望逃離城市生活的重要場所。明代山石造園也體現了文人對自然和人文的精神追求。通過各種手段使山石、水、植物等元素達到自然之妙,讓進入山石園的人們有一種置身異境、忘卻塵世的感覺。同時,為了使人們更好地領會他們的精神追求,文人通過在山石園中加入詩詞,讓人們感受大自然與人文深刻的融合。歷代文人的草書、方塊文字也被刻在石頭上,以此表達他們的思想和情感。

童寯先生在《江南園林志》中品評園林有三境界,“疏密得宜;曲折盡致;眼前有景。”[3]明代山石造園在前代山水藝術的基礎上,發展出獨特的造景技巧和豐富的藝術元素,成為了一種獨具文化意義的景觀形式。其所體現出的山水人文精神和意境,也一直深刻地影響著中國傳統文化的發展和傳承。明代山石造園技藝的形成與發展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明代時期設計和園林建設的需求迅速增長,使得山石造園技藝迅速發展,以下是幾個主要的因素:

園林文化傳統,自古以來,中國人就有愛園建園的傳統,園林文化深厚悠久。明代山石造園技藝的形成和發展與這種園林文化傳統有關;造園匠人的創作:明代時期的詩人、畫家和文人墨客對園林建設有很高的興趣,他們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在園林布置設計上。這些文化人與技藝家互相影響,使得山石造園技藝得到了發展[4]。

明代山石造園先賢們在技術和藝術上的不斷創新與突破,為后來的藝術家提供了充分的經驗和啟示。同時,明代山石造園的技藝在清代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和完善,成為中國古代園林藝術的重要遺產之一。

3 敘事學視角下的山石造園藝術體現

中國傳統園林以自然主義為設計理念,山石則是其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山石精細雕琢,被布景或作為孤石,或作為山石群,或作為假山,成為園林中一處處靜謐、悠遠和玄妙的景點。古典園林如蘇州園林等空間的性質與小說和戲曲具有某方面的同構性。園林空間曲折婉轉,雖由人作,宛自天開,其中各個部分雖互為獨立,但又融入整體的和諧韻律之中[5]。山石并不是單純的自然物體,它也是具有人性情感化特征的,故事和人物形象,在山石的設計中也被賦予了重要的位置。中國園林中的山石,往往承載著一段與人相關的故事或事件。這不僅僅是為了園林的美學效果,更是為了傳承歷史和文化。

蘇州拙政園是中國園林藝術中一處非常著名的山水園林,明代拙政園大部分是山水。當時的建筑數量并不多,但它的美不僅在依傍的自然山水,還在于造園設計中。在明代拙政園簡單但不庸俗,有草亭和竹籬笆,與自然景觀融為一體,成為一幅美麗的山水畫。隨處可見的太湖石是最吸引人的地方,體現著山石之于園林的重要性。明代蘇州園林的設計是獨特的,它不同于傳統的白描式設計,而是充分利用園林的優勢,從而形成了獨特的園林景觀[6]。文征明利用了拙政園的自然優勢,將該地區柔軟的地質和多余的水變成了他的優勢。在園林藝術中,山石的位置不僅僅是顯現美學,同時也是人文價值和歷史價值的體現。山石所傳遞的故事無疑增加了中國園林藝術的氣氛,也讓游客們進一步了解到園林背后的人文內涵,使得中國園林藝術更加具備文化的深度和內涵。

敘事學中的另一個重要概念是“空間”,文人園林的“步移景異”是以游園者的行進為線索,將空間的起承轉合、抑揚頓挫按照一定序列編排,隨著時間的流變逐步展現多變的空間形態,園林意境在忽明忽暗的曲折空間轉換中得到拓展與延伸,是基于時間維度的園林空間經營方式,文人們將園林空間體驗狀態時態化,實現了賞園的變換、連接與意境的生成發展[7]。也就是人們在時間和環境中的位置關系。園林中的山石是一種自然元素,經過人工改造之后,使空間變得更為豐富和多元化。它的存在不僅滿足了人的視覺需求,還能提供人與自然的沉浸式體驗。山石常常被布置在園林的中央或者頂端,具有集中化和崇向化的動態特征。它們的存在賦予了園林更強的主題性和獨特的空間結構。象山(如圖3所示)是杭州西湖景區的一座名山,它是西湖園林的美麗背景之一。象山的存在可以追溯到唐代,它從一座普通山崗逐漸演變成了今天的風景名勝區。在園林中,象山的位置顯著,它是整個園林空間的中心點,也是中軸線上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個位置的選擇,不僅讓象山成為了園林的核心元素,更讓整個園林空間具有了更強的敘事性。它的存在必然涉及到非常多的歷史故事和文化內涵,成為了古今中外游客的觀賞勝地。山石的造型是山石造園藝術中最為重要的部分之一,而這種造型往往也承載著一種特殊的敘事方式。由于山石具有多種形態,其造型也千姿百態,所以造型的選擇會因地制宜,建筑設計者往往會根據實際情況以及主題需要,將山石營造成各種形態,例如鷹脊、斷崖、石垛、亭臺、漢白玉像等等。每種形態都有不同的寓意和敘事,鷹脊就寓有翱翔天際的意象;斷崖則能表現出波濤洶涌之勢。這些造型不僅為觀賞者帶來美感,更是一種敘事性的呈現,在其中人們可以窺探到對生命、世界、自然、人的思考與探索。

山石造園藝術作為一種特殊的園林藝術,承載了人們對自然的審美和哲學的思索。山石作為其中的重要元素,狀態豐富多樣,寓意十分深刻,具有很強的情感性和敘事性。這些敘事性的特征,又使得山石的存在成為了一種歷史的傳承,是中國古代園林藝術中的瑰寶之一。

4 山石造園技藝在明代園林中的空間表現與意義探析

用敘事性園林形態建立的研究范式,側重于探討晚明文人在園林創作中的方法,而非一般形式美學規則的辨析。園林的形式由內容決定,山石造園與敘事以物質和文化兩個方面體現了時人的文化思想,是特定歷史階段物質功能需求和文化美學思想的結合。在用敘事性園林研究山石造園時,應以觀者對園林的體驗和感受為研究主體,而研究方法應考慮到敘事結構的多樣性。敘事在園林中不僅僅是一系列的事件,它還包含了相關人物的心路歷程和園林建構過程。將園林分為不同的區域也反映了文化和事件進程之間的聯系,壓縮整個園林為“起始、過程、結束”,并形成循環,讓造園技藝與形態成為文人特別關注的“敘述”或“故事”空間。

晚明時期,對山水畫意的追求也成為這一時期的特點,技藝高超的匠人能將文人心中所想轉變為現實,而建筑數量增多與自然化的山水布置形成了自然與人工的對比,對園林的總體空間的關注,使得園林景觀的整體性增強[8]。在這樣的背景下,山石造園技藝在明代園林中占據了極其重要的地位,它將自然山岳的特色濃縮于園林中間,符合“山水有形,意境虛靈”的審美需求。

明代的山石造園技藝不僅在園林設計中具有重要的空間表現,它還在文化和宗教層面上具有深刻的意義。在園林設計中,山石是其主要元素之一,充當了園林設計中鎮宅異石的角色,并配以植物、水等自然景觀,形成一個完整的景觀體系。在文化和宗教層面,山石也具有象征性的意義和人文價值。山石象征著青山、瑞氣、福氣等,人們在園林中欣賞山石景觀不僅僅是為了觀賞,更是要享受山石所帶來的文化和精神上的愉悅。

5 結語

明代山石造園技藝在園林中的空間表現和意義是多方面的,無論是單體景觀的空間表現還是整體空間的表現,都給人帶來了極大的美感體驗。在設計中,山石景觀與其他自然元素的搭配不僅符合人們的審美要求,更形成了一種完整的文化、哲學的意義。明代造園的敘事藝術是一種綜合了文化、藝術、歷史等多種元素的設計手法,它不僅為觀賞者提供了一次視覺和審美的盛宴,更將園林設計轉化為了一種藝術敘事,在傳達文化與審美價值的同時,達到了弘揚文化的宏偉目的。在未來的建筑和設計過程中,我們應該繼承和發揚這種傳統的建筑文化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