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鐘聲

孫利芳

回老家看望父母，路過闊別30多年的母校，心情特別激動，信步踏入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校園，記憶中的泥濘道路已經變成了平坦的水泥路，簡陋的瓦房教室變成了一排排整齊明亮的樓房，籃球場、足球場、乒乓球桌，操場上的體育器材應有盡有。看著昔日的校園變得如此美麗，心中溢滿喜悅和驕傲。

突然，校園里傳來優美的旋律，緊接著一個甜美的聲音響起：“親愛的同學們，下課了，請同學們休息十分鐘，老師們辛苦啦！”原來現在的下課鈴聲也這么優美。

我急切地尋找著記憶中懸掛鐵鐘的那棵梧桐樹。在校門口的拐角處，那棵梧桐樹依然挺拔高大、枝繁葉茂，只是掛在樹杈上的鐵鐘不見了蹤影，我的心中蕩起絲絲惆悵和深切的懷念。

記得那時，我們沒有手表，上下課都得靠梧桐樹上的那口鐵鐘報時。鐵鐘雖不大但黝黑堅硬，蓮花般的喇叭口朝下，中間有一個內錘，內錘上系著一根長長的繩子。每天一到固定的時間，打鈴的師傅就會搖起繩子，使勁兒用內錘敲打著鐘壁，讓清脆悅耳的鐘聲傳遍整個校園。在靜謐的清晨，那鐘聲能傳到我們村莊上空。

我仔細研究過學校上下課的鐘聲，是有差別的，也許這是學校的規定，也許是敲鐘師傅的自創。

早自習的鐘聲清晰有力，那鐘聲從一聲到兩聲，再到三聲，“當，當當，當當當……”由緩到快，由輕到重，好像要把你輕輕從睡夢中搖醒，再一點點讓你的頭腦清醒，充滿活力，開始一天的學習。

預備鐘聲是“當當，當當……”，每兩聲間隔停頓一下，提醒你“準備，上課……”這時，還沒到校的同學，聽到鐘聲，都會加快腳步往前跑，已經在教室的同學開始做上課前的準備工作。

上課時的鐘聲三聲連在一起，短而急促，“當當當，當當當……”好像在喊：“同學們，上課啦。”這時，我們快速回到教室，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喧鬧的班級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大家安靜地等待老師來上課。

下課時的鐘聲一聲接著一聲，悠遠、緩慢而綿長，“當，當，當……”好像在善意提醒我們：“休——息——啦。”一聽到下課鐘聲，我們便歡快地飛出教室，到操場上玩丟沙包、跳繩、踢毽子、抓子兒等游戲，校園里一下子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放學時的鐘聲則歡快、不緊不慢，鐘聲里，既有對同學們的關心、關切，又有對老師的感謝、感恩。放學鐘聲一響，同學們會快速地收拾書包，像一個個小鳥般飛出教室，飛出校園，飛回各自的家。一天的校園生活，就這樣在鐘聲的陪伴下，充實而快樂地結束了。

記得有一年冬天，夜里下了大雪，第二天一早，我醒來準備上學，看到積雪覆蓋了上學的小路，冷風鉆進脖子凍得直打寒戰，我突然不想去上學了，又鉆回了被窩兒。忽然，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校園的鐘聲，那聲音在飛雪無聲的清晨格外洪亮，飄飄悠悠從學校飛過天空，穿越飛雪，穿過我家貼著窗花的窗欞，飛到我的耳邊，像老師的呼喚，像父母的叮嚀，像時間老人諄諄的教誨。在飄渺的鐘聲里，我想起老師平時的教誨：“守時、誠信，是一個人最珍貴的品格，只有堅持不懈、不怕吃苦，方能從農村走向廣闊的天地，相信你們都會成為學校掛著鐵鐘的梧桐樹上飛出去的金鳳凰。”想到這兒，我“呼”地掀開熱乎乎的被子，鉆出被窩，迎著飛雪一步一滑地往學校跑去。路上不小心摔了好幾跤，我的身上、腿上、鞋子上全是雪水。等我氣喘吁吁緊趕慢趕到學校時，還是遲到了。

那天雖然遲到了，但由于天氣原因，老師沒有批評我，我的小臉卻依然燒得通紅，燒到了耳朵根兒。魯迅先生因為遲到，在課桌上刻了一個“早”字，那天，我也在我的心中刻下了一個“早”字。

后來，母親省吃儉用給我買了一個小鬧鐘放在床頭，我總是提前訂好起床時間。從那以后，無論刮風下雨，我再也沒有遲到過。那鐘聲時刻提醒我守時、惜時，也成了我一生堅守的品格。

初三那年，電視劇《射雕英雄傳》熱播，風靡了整個校園。劇中黃蓉和郭靖的形象一下子深入我們的心中，特別是黃蓉那一聲聲甜甜的“靖哥哥”，一下子抓住了我們這些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的心。一向被老師稱為好學生的我，也禁不住誘惑，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有一天晚自習，老師去教務處開會了，我們自己在教室做作業。同桌伏在我的耳邊悄悄說：“校門口的代銷點有臺電視，咱們溜出去看一會兒吧。”我禁不住誘惑，就悄悄溜出了校園。當走到懸掛鐵鐘的梧桐樹下時，我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戰勝自己，悄悄溜進了代銷點。當我正看得入迷時，突然聽到下晚自習的鐘聲，那鐘聲敲在我的心頭，既像一位親切的長者呼喚迷途的羊羔，又像嚴厲的老師批評犯錯的學生。我愧疚極了，拉著同學說：“別看了，都該下晚自習了，咱們的作業還沒做完呢。”

晚上，回家后，我在煤油燈下把晚自習落下的作業認認真真寫了一遍，寫完已是半夜了。母親說：“今天的作業怎么這么多呀？”我不敢告訴母親晚上逃課去看電視劇了。當時，我的臉羞得通紅通紅，幸好有煤油燈的襯托，才沒被母親發現。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逃過課。

校園里梧桐樹上那口銹跡斑斑、黝黑無奇的鐵鐘，像一位忠誠的時間老人，無論刮風下雨，一分一秒都不差地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履行著自己的職責，時刻提醒我們要珍惜時間，告誡我們“黑發不知勤學早，白發方悔讀書遲”的道理。

如今，雖然校園里那口古老的鐵鐘換成了電鈴、音樂，但那含蓄、深

遠、舒緩、韻味悠長的梧桐鐘聲，總在我的睡夢中響起，一聲聲進入耳膜，一聲聲敲在我的心坎兒上，催我早起，催我惜時，催我奮進。

校園里的古老鐘聲，記錄著我的青春歲月、美好時光，時時刻刻提醒我珍惜時間，拼搏奮進，激勵我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校園的梧桐鐘聲，是我人生路上的指明燈，是我青春歲月的見證，是我心中永不磨滅的記憶。（作者單位：汝州市地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