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者網絡視域下老舊小區協同治理的現實困境與對策

孔令瞳

摘要：社區治理不只是社會治理的 “最后一公里”，更是社會治理的前端。隨著我國城鎮化水平不斷提高和老齡化程度的不斷加深，老舊小區治理推進過程中面臨行動者異質或缺位、行動者間的聯結不足等多重困難。本文探討了行動者網絡對于維系老舊小區協同治理體系動態作用，提出從挖掘異質問題、鼓勵利益表達、征召、動員四個方面加強轉譯能力以提升老舊小區協同治理水平。

關鍵詞：社區治理；行動者網絡；轉譯；老舊小區

老舊小區是與成熟的商業小區相對的概念，《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全面推進城鎮老舊小區改造工作的指導意見》中，定義老舊小區為 “建成年代早、失養失修失管、市政配套設施不完善、社區服務設施不健全、居民改造意愿強烈的住宅小區”。老舊小區存在多元的利益主體及訴求，涉及的群體龐大廣泛，如何補充完善治理主體、明確各主體的權責，協調各自利益訴求，關系到老舊小區的和諧共治，影響社會治理體系的構建。

作為一種社區治理創新的實踐，“老舊小區協同治理”涉及國家能力建設、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發展、基層治理體系和能力完善以及社區權力運行機制調整與優化，對 “老舊小區協同治理”進行研究對于理解基層政權的運行方式、發掘基層群眾自治的內在潛力有重要意義。

一、行動者網絡與協同治理的理論耦合

行動者網絡理論 （Actor-Network Theory）又被稱為 “轉譯社會學”，20世紀80年代巴黎學派的研究為行動者網絡理論奠定了理論基礎，法國學者拉圖爾 （Latour）進一步發展了該理論。隨著該理論的闡釋與應用，我國學者逐漸把這一理論研究視角引入城市治理、土地沖突等問題的分析中?！稗D譯”是行動者網絡理論的核心概念，轉譯暗含著轉換，也指代了行動者與網絡之間作用的過程。轉譯包括四個階段：問題化，即確定核心行動者與強制通行點；利益相關化，即行動者的利益呈現；征召，即號召各個行動者加入并給他們制定各自的角色；動員，即核心行動者幫助其他行動者解決其進入網絡的困難，促使其加入網絡中來。

以行動者網絡理論為研究視角具有較好的適用性。首先，老舊小區治理主體多、關系雜，中微觀的空間尺度符合理論的適應范疇；其次，社區治理呈現出信息不斷更新、要素不斷流動、互動不斷升級的上升樣態；最后，對非人類行動者 （如政策、制度、規則）的平等對待有助于厘清協同治理要素間的互相形塑。總的來說，該理論強調各個行動者通過互動，最終構成一種和諧的行動網絡的過程，與強調多元主體合作的協同治理有耦合之處。

二、老舊小區協同治理的現實困境

（一）人類行動者異質

1.居民行動者異質化

在老舊小區治理過程中，居民是最主要的行動者，但隨著經濟發展和生活方式的不斷轉變，居民行動者對社區的功能與需求有各自不同的訴求，造成治理共識難以達成。

一是居民利益訴求異質。目前老舊小區治理涉及很多具體事務，以加裝電梯為例，居民利益訴求異質非常顯著，中低樓層居民普遍認為加裝電梯會使中間樓層由 “黃金樓層”變為 “普通樓層”，導致房屋的相對經濟價值受損，要求少分攤加裝電梯的費用。相反，加裝電梯造成高層住戶的房價漲幅最大，因而其被要求多分攤費用。居民們各有各的想法，難以達成一致。

二是自我價值訴求異質。老舊小區多為20世紀統一建造管理的單位大院，單位制的解體使這些居民脫離了單位主管的治理模式，在協同治理的背景下承擔起社區治理的責任。一方面，大多數居民對生活了幾十年的社區有較深情感，普遍樂于奉獻，樂意成為老舊小區的 “智庫”和治理的牽頭人，積極發揮余熱以實現自我價值；另一方面，部分居民和租戶在思想、時間、體力上投入有限，對在社區公共事務中實現自我價值沒有強烈追求，實際參與過程比較零散，對各種問題缺乏主動的理性思考，遇到問題保持中立。更有部分居民行動者存在 “搭便車”心理，總想坐享其成。[1]自我價值訴求的異質也從側面增加了居民協商的難度。

2.居委會行動者異質化

居委會作為治理過程中的關鍵環節，表現出的異質性較為明顯。

一是行動邏輯異質。作為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部分居委會在參與老舊小區治理過程中行動邏輯沒有完全轉換。國家倡導強化居民自治能力，但居民自治不等于居委會自治。部分居委會存在對社區事務的大包大攬現象，忽略社區的動態演變規律和治理行動的內在邏輯，對社區治理產生的積極效果非常有限，居委會也時常陷入脫離居民而行動的尷尬境地。

二是能力建設異質。老舊小區的治理情境是復雜的、多樣的，居委會長期扎根社區，有豐富的群眾工作經驗，是引導居民的主力軍。但實踐中，部分工作人員在與居民協商溝通和矛盾化解方面一味靠勸和，缺乏引導居民自治的意識和能力，專業化能力建設仍需加強。

3.市場組織行動者異質化

老舊小區中最主要的市場組織就是物業公司，其需要在老舊小區各項事務的資料提供、方案制定上配合居委會、居民和其他組織，并應當接受居民委托，對社區的日常運行維護簽訂協議，明確權利義務、管理服務的費用和標準等。還要額外拓展安全管理、應急響應和處置等各項業務，更要分出較多人力、物力進行相關操作。老舊小區需要完善的工程和制度比成熟的商業小區復雜，但一般來說這些工作會作為物業公司的分內工作，且物業公司并不會得到任何補償。加上老舊小區管理和維護成本高，又缺乏公共基金，部分物業公司對社區治理的參與不夠積極。

（二）非人類行動者缺位

在老舊小區的治理中，協商制度的完善是治理過程的重要環節，但部分老舊小區協商機制基本上是組織居民和相關主體單位開會、填表、制訂協議，在流程上煩瑣冗長，難以滿足居民需求，還會降低居民對有效協商的期待，壓抑公民的責任意識。

此外，資金作為老舊小區治理中重要的非人類行動者，關于資金的相關制度難以確立。老舊小區的治理更具公共性，居民在參與治理時都希望盡可能減少自家的成本投入，在經濟利益方面精打細算。以加裝電梯為例，資金的分攤與補償方案經常成為老舊小區協同治理的絆腳石，方案難以同時滿足高低樓層的訴求，大多無疾而終。

（三）行動者間聯結不足

老舊小區協同治理是社區全居民、全要素、全周期的動態網絡形成過程，各行動者就是社區的治理資源。隨著單位制解體、城市化進程不斷加快，老舊小區由 “熟人社會”向 “陌生人社會”轉變。人們越來越注重私人生活空間，鄰里關系趨于松散，居民間、居民與居委會間、居民與市場組織間的交往逐漸淡化，常處于各自孤立的狀態。行動者無法全盤了解其他行動者的知識面、社會關系、協調能力、組織能力，更無法對這些治理資源進行整合，導致社區治理的寶貴資源呈現分散的碎片狀態，得不到有效利用甚至是浪費。

三、建議：加強轉譯能力

（一）起點：挖掘異質問題

在行動者網絡視域下，問題化是轉譯行動的首要步驟。居委會作為基層居民自治組織，既要代表居民權利，又要滿足上級行政命令；既要尊重市場組織勞動，又要為其讓出空間，實際上處于老舊小區治理縱向體制和橫向互動的結合點上，是協同治理的紐帶。需要在深入實踐的基礎上，洞悉社區問題，以此作為轉譯出發點。

在當前我國社區運行中，訴求各異是社區協同治理過程中的核心問題。如居民個體意識逐漸提升，鄰里關系趨于分散、陌生，普遍對參與社區治理興致不高；物業公司遵循市場邏輯，與業主在社區互動方面常有摩擦；等等。作為社區治理網絡中重要的行動者，居委會必須努力平衡各方訴求以維持動態關系。只有調動起每一個行動者，才能讓問題呈現得越充分，解決問題的過程才能趨向完善，轉譯過程不斷趨好，網絡穩定性也隨之增強。

（二）支點：鼓勵利益表達

根據行動者網絡理論，利益關聯是社區參與的重要驅動因素之一，利益關聯強度越高，社區參與層次越深。[2]老舊小區是人類行動者和非人類行動者相互關聯的空間，社區的關系網牽一發而動全身。利益表達實際上是牽動社區各個要素的 “支點”，老舊小區協同治理的進行需要各行動者合作，那么就要以滿足其利益為支點，撬動協同治理。行動者參與社區治理的過程實際上就是與其他行動者進行利益表達互動的過程，行動者間的利益訴求能否得到平衡，直接影響轉譯效果。

基于此，在居民參與社區治理時，應高效地傳達異質利益訴求，黨政部門、居委會、市場組織等行動者，則需對居民的利益訴求進行整合并及時回應。此外，還需劃定行動邊界和準則，借助常態的社區管理條例和公共平臺促進居民的社區融入，培育居民對社區的認可感和歸屬感，推動居民利益表達。

（三）征召：協同治理實施的引擎

征召是將行動者吸納到網絡中的手段，是利益表達的結果。行動者通過協商聯結其他行動者，實現利益的綁定。一旦行動者接受其他行動者尤其是核心行動者的吸引，并加入行動者網絡中來，征召階段就算完成。

在我國當前的社區治理實踐中，常見的征召方式有四種：第一，發揮黨政組織行動者天然的征召能力，善用人民對黨政組織的天然認同感和信任感，吸納居委會行動者、居民行動者、市場組織行動者等加入社區治理體系之中；第二，借助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建構社區信息化平臺，加速社區行動者間信息的流通與互動，在資源共享的理念上，為行動者參與協同治理提供機會；第三，為市場組織讓渡治理空間，秉承 “專人做專事”的理念，將前沿專業服務引入社區治理之中，促進行動者與社會、市場融合，學習其技術；第四，升級社區協同治理的內部機制，秉持以居民為中心的理念構建民主協商制度，推動構建和諧的鄰里關系，倡導規則治理的理念，為行動者進入協同治理網絡與發揮作用保駕護航。

基于此思路，居民作為核心行動者需要依循社區實際情況、各行動者的社會角色、特色治理資源，融合發展出適合社區本身的征召對策，吸納行動者加入所在社區的行動者網絡，推動社區協同治理。

（四）動員：協同治理實現的保障

動員是行動者網絡構建的最后階段，只有到達這個階段，行動者網絡才算構建完成。動員階段的主要目標是使所有行動者共同發揮最大作用，利用各種資源，產生積極的合作，增加對行動的認同，共同實現目標。

社區行動者網絡既不純粹是結構驅動的產物，也不僅僅是行動者主導的結果，而是結構與行動共同作用，并在情境的作用下發生的成果。[3]老舊小區協同治理存在困境，因此，在協同治理網絡構建的動員階段，需要給予居民行動者、居委會行動者、市場組織行動者足夠的空間，讓其有時間、精力充分貼近人民群眾，發揮自治能力，使其通過專業素養的展現和專業能力的發揮提升自我效能感，增強其作為核心行動者轉譯自主性。同時，黨政組織、居委會等行動者需要思考以下問題：第一，協調行動者利益的機制如何構建；第二，行動者能動性如何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第三，長效的、優質的社區治理氛圍如何營造。

四、結束語

如何將老舊小區的治理矛盾轉變為推動社會發展的動力，取決于政府執政水平與治理能力的提升，也是對每一個行動者的考驗。行動者的行動是基層社區治理的動力，每一個行動者在治理過程中都擁有自身的能動作用。不同社區行動主體類型略有不同，存在的問題和利益有所差異，征召和動員需要因地制宜，要根據社區實際情況靈活進行轉譯行動。不過轉譯的目標相同，都旨在構建多元平等、互動合作的行動者網絡，使處在網絡中的每個行動者都享有平等地位。

行動者網絡是動態編織過程，人們只有從家庭進入公共空間，行動起來參與社區公共事務的治理，貢獻個人的知識、財富、能力、技術、愛心等資源，才能將民主協商、求同存異、理性思考、包容諒解、參與奉獻等公共精神內化于心，在互動過程中保持網絡的和諧穩定。

參考文獻：

[1] 望超凡.利益共同體自治：老舊社區治理困境的破解機制：基于重慶市W社區 “院壩會”治理實踐[J].湖北行政學院學報，2020（6）：73-79.

[2] 潘澤泉，歐陽小鵑.社區治理共同體視域下社區參與層次及轉換機制[J].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6）：25-35.

[3] 文軍，陳雪婧.社區協同治理中的轉譯實踐：模式、困境及其超越：基于行動者網絡理論的分析[J].社會科學，2023（1）：14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