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國時期,曹魏在統一北方地區后,對邊疆地區采取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治理政策;但是,曹魏的邊疆治理政策主要側重于陸疆,在面對廣闊的海疆時,曹魏卻缺乏行之有效的防御體系,這也為曹魏統治下的北方地區帶來了不穩定因素。究其原因,與曹魏缺乏海防意識、戰略決策的制定,以及曹魏航海能力等因素密切相關。
【關鍵詞】三國時期;曹魏;海疆治理;原因
【中圖分類號】D69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3-006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3.020
基金項目:渤海大學海洋研究院資助課題“從長城到大海——漢代海上絲綢之路與對外貿易活動研究”(項目編號:BDHYYJY2022030);遼寧省教育廳基本科研項目(面上項目)“漢簡所見絲綢之路民族關系研究”(項目編號:LJKR0400)。
邊疆地區的和平穩定發展關乎著國家的整體安全與政權穩固,中國歷代王朝都非常重視邊疆地區的治理工作。三國時期,曹魏政權對于割據遼東的公孫氏政權采取了安撫政策,然而公孫氏在接受曹魏的冊封后,只是表面服從,實則暗藏反心。孫吳在與曹魏對峙的過程中也在尋求盟友,正是由于共同利益的存在,二者憑借自身航海優勢通過海上交通聯系,欲聯合牽制曹魏。之所以出現上述情況,與曹魏缺乏行之有效的海疆治理體系密切相關。筆者擬在學界前輩及同仁研究的基礎上,通過此文分析曹魏缺乏海疆防御治理長效機制的原因。
一、曹魏缺乏海防意識與“重陸輕海”政策
三國時期,曹魏在與南方政權蜀漢、孫吳連年交戰的過程中,雖然前者實力相較于后者較強,但此時在蜀漢、孫吳時有聯合抗曹的基礎,三方總體上保持著均勢,逐漸形成對峙局面。也正因如此,曹魏一方面繼續維持與南方蜀漢、孫吳政權的對峙局面;另一方面,曹魏精心經營北方,逐漸完成了對北方地區的統一。曹魏統一北方地區后,不僅擁有廣闊的陸地疆域,而且隨之而來的是海岸線的延長,臨海疆界的擴大。
曹魏邊疆治理政策及思想主要著重在陸疆,而對自身所擁有的漫長海岸線及廣闊的海疆,卻缺乏有效的治理,以至于割據遼東的公孫氏與南方孫吳在海上頻繁交流,雙方都意欲聯合牽制曹魏,形成南北夾擊之勢,成為曹魏統治北方地區的一個不安定因素。三國時期,除蜀漢以外,曹魏與孫吳都擁有廣闊的海洋,“魏、吳統治者極為重視海上交通,在派遣使者與鄰國交往的同時,為適應戰爭需要,二國均建立一支具有相當規模的水軍。”[1]中原為曹魏的統治核心區域,“其軍事力量以步、騎為主,水軍則作為輔助兵種”[2],面對漫長的海岸線與廣闊的海疆,曹魏海疆防御治理體系存在的缺陷也隨之暴露,這與曹魏統治者的治邊思想與戰略決策密不可分。自春秋戰國以后,以內陸為中心的觀念已經形成并被普遍接受;曹魏在統一北方地區以及對北方進行統治時,都仍然以中原地區為政治和經濟重心,對其關注度也大大超過沿海地區。[3]
由于三國時期形勢需要與海防意識的缺乏,致使曹魏在制定邊疆政策時注重內陸而輕視海洋。割據遼東的公孫氏政權由于自身實力所限,臣服于曹魏統治之下,但是公孫氏一直暗藏反心,憑借遼東地區獨特的水陸地理優勢,與擁有發達造船技術和繁榮航海業的南方孫吳政權海上往來交流頻繁,雙方互派使團,意欲聯合抗曹,雖期間雙方有間隙隔閡,但是雙方通過海上交往確實給曹魏政權帶來不小的壓力。《魏名臣奏》載中領軍夏侯獻表曰:“公孫淵昔年敢違王命,廢絕計貢者,實挾兩端。既恃阻險,又怙孫權。故敢跋扈,恣睢海外。”[4]257從中可知,公孫氏割據的遼東地區憑借其地理優勢,對曹魏東北邊疆的統治已然帶來了潛藏的威脅。
缺乏海防意識與“重陸輕海”的制定,威脅著曹魏政權的統治。魏侍中劉曄深感割據遼東的公孫氏所帶來的威脅,上言到:“公孫氏漢時所用,遂世官相承,水則由海,陸則阻山,故胡夷絕遠難制,而世權日久。今若不誅,后必生患。若懷貳阻兵,然后致誅,于事為難。”[4]448劉曄客觀地分析了遼東所處地理環境,以及由此給曹魏帶來的威脅,而對于劉曄討伐遼東公孫氏的建議,“魏明帝未允,而公孫淵多次通吳,引起曹魏的高度警覺。”[5]
魏明帝之所以未采納劉曄討伐遼東公孫氏的建議,是因為此時曹魏的戰略目標仍以對抗蜀漢與孫吳為主。“帝將伐蜀,朝臣內外皆曰‘不可。中領軍楊暨,帝之親臣,又重曄,持不可伐蜀之議最堅。后暨從駕行天淵池,帝論伐蜀事,暨切諫。帝曰:‘卿書生,焉知兵事!”[4]449注引《傅子》作為曹魏建國后的第二代君主,魏明帝繼承曹操、曹丕的戰略決策,以征伐南方為主。通過以上史料的記載也充分證明了從漢魏之際的曹操始,經過曹丕建魏,至魏明帝前期一直都是堅持以征伐南方政權為主要戰略目標的內陸政策,缺乏有效的海疆防御治理體系建設。遼東公孫氏憑借其獨特地理優勢,與擁有強大海上力量的孫吳頻繁地進行海上交流,互派使團,遼東公孫氏還一度向孫吳稱臣,引起了曹魏高度的警惕,使曹魏不得不采取相應的措施。在景初元年(237年),曹魏“乃遣幽州刺史毌丘儉等赍璽書征淵。淵遂發兵,逆于遼隧,與儉等戰。儉等不利而還。淵遂自立為燕王,置百官有司。”[4]253-254至此,魏明帝逐漸重視起東北邊疆的治理。曹魏治邊政策的轉變,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遼東公孫氏與孫吳頻繁地海上交流。曹魏雖重視航海業及水軍建設,但是疏于海防體系建設,為公孫氏與孫吳的交往提供了海上交通便利。曹魏曾派遣毌丘儉征伐遼東公孫氏,公孫淵借此反叛,但曹魏的這次征討卻以失敗而告終,也為曹魏的后方邊疆治理工作增添了障礙。
傳統中國海防起源于宋元時期,[6]而三國時期尚未正式形成海防意識。正是曹魏海防意識的缺失,為孫吳與遼東公孫氏通過海上交往,實行聯合抗曹策略提供了可能。三國時期曹魏面對漫長的海岸線與廣闊的海疆,雖重視水軍建設,也曾組織海戰以阻止公孫氏與孫吳的海上交通,但是由于海防意識的缺失,導致曹魏實行了“重陸輕海”的戰略決策,未能建立海疆防御治理長效機制,致使遼東公孫氏與南方孫吳政權憑借其自身地理及航海等優勢,頻繁地進行海上交流,試圖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對曹魏統治下的北方地區構成威脅。
二、自然環境對曹魏造船業與航海能力的影響
三國時期,在魏、蜀、吳三個政權中,魏、吳兩國擁有廣闊的海疆,對于水軍建設都極為重視,兩國不僅在長江中下游地區長期對峙,時有戰爭,而且還多次進行海戰。雖曹魏在三國中綜合實力最強,但不可否認的是單從造船業與航海能力而論,孫吳無疑是最強的。造船業是發展航海業的基礎,如果造船業發展有所欠缺,將會失去航海的物質基礎。魏、吳因為長期對峙于長江中下游,需要大量戰船,從而促使兩國都大力發展造船業。孫吳占據東南地區,擁有廣闊的海疆,域內河流眾多,自然環境因素決定了自古東南沿海地區造船業發達。
曹魏在與孫吳的對峙過程中,二者戰爭多為水戰,曹魏也因此大力發展造船業,以對抗占有優勢的孫吳水軍。自赤壁之戰遭孫劉聯軍挫敗后,曹操決心大力發展水軍,下令“作輕舟,治水軍。”[4]32魏文帝曹丕對于水軍建設也極為重視,“為水軍,親御龍舟,循蔡、潁,浮淮。”[4]84魏文帝曹丕還“為舟師東征”并且親自到達廣陵“臨江觀兵,戎卒十余萬,旌旗數百里。”[4]84-85曹丕親自乘船并“臨江觀戰”足以證明對于水軍建設的重視。魏明帝時期繼承了發展水軍的政策,詔令“司馬宣王治水軍于荊州,欲順沔入江伐吳。”[4]526從中可知,魏明帝欲要借助荊州地區水系發達之優勢建設和訓練一支具有較強戰斗力的曹魏水軍以抗衡孫吳水軍。此外,據史籍記載還有兩事也足以證明魏明帝對于水軍建設的重視:一是魏明帝為征伐遼東公孫氏,“詔青、兗、幽、冀四州大作海船”[4]109;二是孫權率眾圍攻合肥新城時,魏明帝“自率水軍東征”[4]1140。據此可見,曹魏政權對于水軍建設的重視。
曹魏作為三國時期綜合實力最強的政權,造船業相對來說是其短板,這主要體現在曹魏與孫吳的水戰中。在雙方水戰中曹魏總體處于劣勢,之所以如此,曹魏有限的造船技術是其中一個原因。正是由于曹魏造船業相對薄弱,繼而影響了曹魏的海疆防御體系建設與治理。孫吳作為三國時期造船與航海占絕對優勢的政權,在面對廣闊而復雜的海域時,時常會受到造船與航海技術等因素影響,而與孫吳相比處于劣勢的曹魏,其造船與航海技術限制性因素則更多。早在戰國時期長江中下游地區造船業就已相當發達,造船場地也極為密集,身處擁有悠久造船歷史的地區,加之自然環境對于發展造船業的要求,為孫吳發達的造船業提供了有利條件。就曹魏與孫吳造船場地分布情況來看,孫吳造船場地的分布大致有:建業(今江蘇南京)、荊州(今湖北荊州)、建安(今福建福州)等,而曹魏只有鄴城或者附近與譙兩處造船基地,從魏晉南北朝整體來看,中國造船業呈現著南強北弱的態勢。[7]木材作為造船的原材料,對于造船業的發展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曹魏地處北方地區,木材相對缺乏,這對曹魏的造船業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進而其海防體系建設與海疆治理也相對薄弱。此外,曹魏整體航海能力較弱也影響著曹魏海疆防御體系建設,主要體現在曹魏士兵的水性與水軍訓練情況影響著曹魏整體航海能力的發揮。曹魏政權地處北方地區,曹魏水軍多為北方士兵,不習水性;而且曹魏水軍建設起步較晚,水軍訓練也有所欠缺。關于曹魏士兵不習水性與水軍訓練欠缺,赤壁之戰最能說明此問題。兵敗赤壁后,不僅曹操重視水軍的建設,其繼任者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睿也極為重視曹魏水軍的建設與發展,但是建設一支強大的水軍極為耗時、耗力、耗財,對于水軍建設相對較晚的曹魏來說,絕非三代人的時間就能完成。
雖然自曹操起,曹魏對于水軍建設給予極大的關注,但是水軍建設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曹魏士兵多為北方人,本身對于水性不甚習慣,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等多重因素影響下,更加延長了曹魏水軍建設的周期,這不僅影響曹魏與孫吳之間的水戰,更為曹魏治理廣闊的海域增添了障礙。三國時期,魏、吳對峙于長江中下游地區,兩國都大力發展造船業,加強水軍建設,但是曹魏水軍整體實力遜于孫吳。造船業與航海能力占絕對優勢的孫吳在面對廣闊而復雜的海疆時,治理防御能力尚且欠缺,可見稍遜于孫吳的曹魏在海疆防御體系建設上的劣勢。
海洋環境氣候的復雜性仍是此時期無法克服的技術性障礙。曹魏占據山東對于牽制孫吳與遼東公孫氏海上聯絡起到了關鍵性作用,魏明帝太和六年(232年),此時占據山東的曹魏得知南方孫吳與遼東公孫氏繞過山東另辟一條海上航線時,魏明帝令田豫督率青州軍隊進行海上攔截,曹魏此次攔截雖獲一定成功,但是并未直接出海,而是利用了有利的海洋氣候。[8]史載:“會吳賊遣使與淵相結,帝以賊眾多,又以渡海,詔豫使罷軍。豫度賊船垂還,歲晚風急,必畏漂浪,東隨無岸,當赴成山。成山無藏船之處,輒便循海,案行地形,及諸山島,徼截險要,列兵屯守。自入成山,登漢武之觀。賊還,果遇惡風,船皆觸山沉沒,波蕩著岸,無所蒙竄,盡虜其眾。”[4]728當時孫吳派遣使者與公孫淵聯絡,曹魏得知此消息后借助地理優勢與海洋氣候條件成功截擊了孫吳船隊,可見當時擁有絕對航海優勢的孫吳也難以克服海洋環境氣候帶來的航海風險。
曹魏在此次海上作戰中,充分利用地理與海洋環境氣候等因素,成功阻隔孫吳與遼東公孫氏的海上聯絡,襲擊了孫吳船隊。對于擁有強大航海能力的孫吳來說,在這次航行過程中因海洋氣候因素敗于曹魏,而航海能力遜色孫吳的曹魏在面對海洋環境氣候等因素時,其所受影響可想而知。海洋相較于內陸來說,復雜因素更多,治理難度更大。曹魏海疆防御治理體系建設的缺乏不僅是因為主觀上曹魏缺乏海防意識,客觀上海洋氣候環境復雜惡劣也促使造船業與航海能力薄弱的曹魏在面對漫長的海岸線與廣闊的海疆時望而卻步。曹魏所實行的內陸三北(北部、東北、西北)邊疆地區政策總體上是成功的,但是由于曹魏海防意識的缺乏,導致曹魏在邊疆地區實行懷柔與安撫政策后,忽視了公孫氏割據的遼東地區所具有的海陸地理優勢給自身帶來的潛在威脅。遼東公孫氏與孫吳通過海上交通,漸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后,曹魏雖意識到海防的重要性,且也采取了相應的措施,但由于曹魏造船業與航海能力等因素所限,曹魏在面對復雜多變的海洋時仍無法克服自然環境帶來的制約,未能建立海疆防御治理長效機制,為曹魏的統治帶來一定的不穩定因素。
三、結語
邊疆地區的和平穩定在國家整體安全中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確立和完善國家疆域治理體系,提高邊疆安全意識,結合邊疆地區地理特點,充分發揮地緣優勢,制定科學有效的國家邊疆治理政策,對于實現邊疆地區穩定與繁榮發展、促進國家整體安全有著積極的影響與作用。曹魏在統一北方地區后,對于邊疆地區的治理極為重視,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在面臨廣闊的海疆時,曹魏由于缺乏海防意識,加之自身航海能力相對薄弱,制定了“重陸輕海”的邊疆治理政策,忽視了海防的重要性,遼東公孫氏與孫吳通過海上交通聯系,為曹魏統治的北方地區帶來了不穩定因素。中國古代邊疆應是海疆與陸疆共同構成的,二者作為有機的整體不應割裂,在制定邊疆治理政策時只有將二者充分結合起來,才能使國家邊疆整體治理工作有效運行,確保國家主權與領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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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郭曉華,男,漢族,黑龍江鶴崗人,渤海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21級中國史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魏晉南北朝史、中國邊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