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青春（小戲）

丁彥

時 間?1946年12月

地 點?宿遷蔡圩

人 物

劉正昌 男，32歲，野戰軍第二縱四旅十團九連連長

張桂香 女，31歲，野戰醫療隊隊長，主治醫生

虎 子 男，19歲，野戰軍第二縱四旅十團九連通訊員

小 英 女，18歲，野戰醫療隊護士

[炮聲隆隆中幕啟。

[戰壕里，劉正昌艱難地從胸口掏出香囊。

劉正昌 八年了，你（看香囊）跟著我劉正昌南征北戰、出生入死。可桂香，你在哪里呢？如果這次能活著回去，我一定要想辦法找到你！（把香囊放回胸口）

[通訊員虎子沿著戰壕躥過來。

虎 子 （喘著粗氣）連長，敵人又上來了！

劉正昌 全連還剩多少人？

虎 子 加上炊事班，能喘氣的……還有九人。

劉正昌 虎子，準備吹號！跟敵人拼了！

[虎子迅速爬上戰壕，吹響沖鋒號。二人沖上炮火連天的戰場。

[一時間火光沖天，槍炮聲震耳，喊殺聲響徹云霄。

劉正昌 （唱）軍號聲劃破長空，

殊死激戰在眼前。

國仇家恨心頭涌，

虎豹豺狼罪滔天。

奮勇殺敵奪陣地，

重整山河新紀元。

[突然一陣密集的子彈瘋狂掃射過來。

劉正昌 小心！（將身邊正在換彈匣的虎子撲倒）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一發炮彈在兩人附近爆炸。

[暗轉。

[光漸起。

虎 子 連長！（把劉正昌抱在懷里）連長，快醒醒啊！

小 英 同志，已經沒有呼吸了，節哀吧！

虎 子 胡扯，我們連長才不會死！我要守著他！（撲在劉正昌身上）

小 英 同志，你冷靜一點，你的胳膊還在流血！

[小英蹲下身，欲給虎子包扎，卻被虎子猛推開。

小 英 （猝不及防倒地）你……

[張桂香聞聲趕來。

張桂香 （扶起小英）小英，怎么回事？

虎 子 醫生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們連長吧！

張桂香 （俯身把脈）呼吸暫停，脈搏——似乎還有微弱的跳動。

虎 子 我就說連長不會死的，他是我們團出了名的鋼鐵漢子！

張桂香 小同志，你放心，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都會盡全力搶救。先抬回去！

[虎子立即將劉正昌一把扛起。

張桂香 小心，慢一點！

[虎子和小英架著劉正昌下，桂香撿起地上的香囊。

張桂香 這——是他！

[暗轉。

[光漸起。

[駐扎在村里的野戰醫療隊，小英提著飯盒走進房間。

小 英 又在擦槍啊，快來吃飯吧！

虎 子 小英護士，張醫生啥時候能回來？連長的腿還等著她……

小 英 噓！（做手勢，怕劉正昌聽見）

劉正昌 小英，張醫生回來了嗎？

虎 子 連長，你醒啦！

小 英 （嗔怪地看虎子）瞧你！劉連長，張隊長去支援新建的醫療隊，還沒回來呢！

劉正昌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想當面謝謝她！

虎 子 是啊，連長醒來都半個多月了，還沒見上張醫生。

小 英 會有機會的。對了劉連長，您說的香囊我又去手術臺仔細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

劉正昌 沒有，那就算了吧……

小 英 （開窗）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你們看這月亮好圓好亮！

虎 子 連長，我想家了。（低頭抱著槍，用袖口抹淚）

劉正昌 虎子，不要哭。

（唱）我也是拋下老母遠方去，

還有我的未婚妻。

茫茫八載無音信，

中秋佳節憶往昔。

戰火紛飛幾悲壯，

多少親人長分離。

小 英 是啊，看這月亮誰不盼和家人團圓呢！（清唱）太陽那個漸漸落山崖，

月圓夜妹妹出來送晚茶。

左手那個提著小竹籃，

右手那個拎著一壺茶。

哎呀依子喲，

妹為哥哥送晚茶。

劉正昌 這——是我們無為的民歌啊！

小 英 這是張隊長教我唱的，您也是無為人？太巧了，張隊長她……

虎 子 張隊長她不會調到別處不回來了吧？

小 英 這個……我也說不準。

劉正昌 啊？唉！（走到窗邊）

小 英 虎子，張嬸兒剛送來了幾塊月餅，跟我去拿！

虎 子 好嘞！

[張桂香夾著病歷夾，興沖沖上。

張桂香 （唱）日夜兼程拼命趕，

只為眼前這一天。

熬過漫漫寒冬夜，

春暖花開轉瞬間。

朝思暮想不得見，

此刻這人在眼前。

內心有如陣陣鼓，

我霎時寸步難向前。

劉正昌 （回頭看到張桂香，驚喜走上前）你是張醫生吧？

張桂香 正昌哥！

劉正昌 你……是……

張桂香 我是桂香啊！

劉正昌 你……你是桂香？

張桂香 正昌，我是桂香啊，你看——（脫帽）

劉正昌 你真的是桂香！

張桂香 正昌！

劉正昌 桂香！

[二人相擁。

劉正昌 （唱）心頭一怔恍如夢，

熱淚盈眶眼蒙眬。

朝思暮想八年整，

萬語千言皆成空。

酸甜苦辣皆嘗遍，

迎來今日再相逢。

張桂香 （唱）八年前，

你遠走他鄉不辭而別，

從此后，

天各一方再難相見。

劉正昌 （唱）今聚首，

往事歷歷在目多感慨，

一剎那，

萬般滋味直涌心間。

桂香，我不是在做夢吧！怎么也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你。

張桂香 是啊，這些年我一直找你！

劉正昌 我也在找你（二人坐下），這八年我……

張桂香 可是你——就在我倆成親的前夜，你跑了，跑得無影無蹤。

劉正昌 桂香，你爹不嫌我家窮，教我做人，又把唯一的閨女嫁給我，我何曾不想和你好好過日子！

（唱）種田人日日勞作苦吃盡，

依然是忍饑挨餓受寒貧。

家國苦難亦深重，

鐵蹄聲聲碎，

驚醒夢中人。

那一夜星若燦悄無聲，

喜盼到游擊隊經過我們村。

趁夜色帶路去了莊公所，

鏟除那惡貫滿盈作惡人。

不承想無經驗暴露身份，

若留下擔心拖累鄉親。

心中怒火萬丈，

胸膛憤懣難當，

一咬牙忍悲痛踏上遠程。

失魂落魄，落魄失魂，

離開了桂香妹我的愛人。

張桂香 正昌……

劉正昌 這些年你是怎么過來的，你爹呢？

張桂香 我爹……他去世了……

（唱）你走后一直是杳無音訊，

沒多久地主老財找上門。

逼我家交租納稅利滾利，

他說是無錢交租要我人。

父女倆背井離鄉逃出去，

一路上滿目瘡痍無處奔。

父親他饑寒交迫喪了命，

丟下我一個人舉目無親。

好似江中浮萍草，

風吹浪打無處扎根。

叫天天不答，

喊地地不應。

曾想尋短見，

桂香不甘心。

再苦我能忍，

只想把你尋。

每日里挨饑受餓靠乞討，

到晚上祠堂破廟把身存。

我想你流了多少相思淚，

多少次夢中哭醒喊你名。

有一天遇到醫療隊，

桂香我參加新四軍。

戰場上居然救了你，

這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劉正昌 （激動）桂香，你受苦了！這下好了，農家的嬌嬌女成長為革命女戰士，我們又有共同的奮斗目標了！

張桂香 是啊，為貧苦大眾求解放，讓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

劉正昌 到時候我要熱熱鬧鬧把你娶回去，我們再生個胖小子！

張桂香 （羞澀）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二人相擁。

劉正昌 不分開……可是戰斗還在繼續，革命尚未成功。桂香，我想跟你商量……

張桂香 商量什么？

劉正昌 我們部隊都已經打到人和圩了，正準備向敵軍整編69師發起猛攻，我要回去參加戰斗！

[小英、虎子捧著月餅進門，聽見對話。

虎 子 連長，我也要殺回戰場，為戰友們報仇！

小 英 虎子，你看你又忘了嗎？

虎 子 連長，你的腿……

劉正昌 這點腿傷算什么，打仗哪有不流血的！

小 英 可是，你的膝蓋里還有彈片，很深！

劉正昌 （驚愕）為什么手術時不取出來？

張桂香 當時你失血太多，強行取出來會再次休克。

虎 子 我們就是怕你著急，所以才瞞著你。

張桂香 你別心急，身體恢復得好，過些天我就可以給你做手術了。不過……

劉正昌 不過什么？

張桂香 彈片卡在膝蓋骨里，取出來后，這條腿很可能會喪失行走能力。

劉正昌 喪失行走能力？不，我是軍人，上前線作戰必須要靠雙腿行動，桂香，我不能取這枚彈片！

張桂香 （焦急）正昌哥，前線條件艱苦，不取出來就可能持續化膿，那會有生命危險！

虎 子 連長……

劉正昌 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上——

（唱）多少次歷經險峻披荊斬棘，

多少次云橫霧鎖夜黑風寒。

沖過了一道道封鎖線，

闖過了一次次鬼門關。

誓要給死去的戰友報血恨，

更要為勞苦大眾把身翻。

八年里早習慣枕戈待旦，

這些天在床榻坐臥難安。

是雄鷹理應當搏擊雷電，

當兵的就該讓敵人膽寒。

我若是不能上陣去殺敵，

劉正昌何必茍活在人間。

虎 子 連長，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小 英 虎子，你的胳膊還沒換藥！

[小英追著虎子下。

張桂香 正昌，你的腿……

劉正昌 （打斷）桂香，同志們還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摸索，我沒有資格在這里享受安寧！

[小英急匆匆上。

小 英 張隊長！前方傳來消息，敵人有三個團剛駐扎到河東鎮，離我們醫療隊只有三十公里，上級命令我們今晚立即轉移。

張桂香 趕緊去通知同志們，做好準備、轉移傷員！

小 英 是！（下）

劉正昌 桂香，看來分別在即，我們必須即刻奔赴各自的陣地了！

張桂香 正昌哥！

（唱）說離別，淚蒙眬，

怎舍這濃濃情意化作風。

劉正昌 （唱）你悲傷，我心痛，

何不想形影不離若彩虹。

張桂香 （唱）往事如煙已塵封，

今成戰友再相逢。

貼心的話兒沒說夠，

此刻一別又匆匆。

劉正昌 （唱）想與你攜手沙場共進退，

艱難困苦患難與共。

革命路上長別離，

桂香你身影伴我入夢中。

張桂香 （唱）共經風霜傲筋骨，

心心相依永隨同。

二 人 （唱）從今后誓將寒冬化春風，

吹向人間冰雪融。

[虎子肩扛行李，等候。

張桂香 正昌，這個給你。（拿出香囊）

劉正昌 （驚喜）香囊，香囊還在？（鄭重地放回胸口）桂香，這次見到你，我沒有遺憾了，我走了。

張桂香 正昌！

[正昌和虎子停下轉身回頭。

張桂香 保重……

劉正昌 等我回來。

張桂香 我等你！

小 英 （唱）山前坑洼路難走哎，

小妹妹送哥莫害怕。

待到勝利鑼鼓喧天，

妹為哥哥戴上胸花。

哎呀依子喲……

[劉正昌笑著揮手，和虎子漸行漸遠。

[劇終。

（作者單位：安徽省藝術研究院）

責任編輯 姜藝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