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OFDI能提升東道國與中國的價值鏈關聯嗎？

黃曉燕　陳李強

摘 要：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深刻影響著中國與東道國在國際生產分工中的關聯關系。文章基于增加值的雙邊貿易流分解數據，構建了投資東道國與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全面考察了東道國與中國的價值鏈關聯特征和中國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1）東道國與中國的價值鏈關聯具有非均衡特征；（2）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顯著提升了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且相對于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中國OFDI更能提升東道國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該結論具有一定的穩健性；（3）分國家和區域來看，相對于高收入國家和非“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國OFDI更能提升中低收入國家和沿線國家與中國的價值鏈關聯；分行業來看，中國OFDI對東道國制造業同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的正向促進效應高于服務業，且更能促進東道國技術密集型制造業和服務業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以及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4）機制分析發現，中國OFDI能夠通過降低貿易成本和提高價值鏈生產分工效率來提升東道國與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研究對中國深入推進“雙循環”發展戰略，打造以中國為主要參與主體的國際價值鏈體系具有一定的參考和借鑒意義。

關鍵詞：對外直接投資 價值鏈關聯 全球價值鏈 貿易成本

DOI：10.19592/j.cnki.scje.400451

JEL分類號：F02，F14，F21? ?中圖分類號：F7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 - 6249（2023）07 - 112 - 23

一、引言

20世紀90年代以來，以分散化為主要特征的國際分工迅速發展，世界經濟進入全球價值鏈（Global Value Chain，GVC）時代。在新的國際生產分工體系中，發達國家通過對外直接投資（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OFDI）等方式將資本與東道國要素稟賦優勢相結合，極大帶動了中間產品和服務的進出口貿易。改革開放以后，中國憑借勞動力及資源稟賦的傳統優勢逐步融入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中，“中國制造”一度成為世界名片。但在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中，以中國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往往被動嵌入其中，長期處于低附加值環節。這使得中國不僅面臨貿易利得萎縮的風險，也容易被發達國家“鎖定”（劉志彪、張杰，2009），只能在價值鏈分工鏈條最低端的加工組裝等環節獲取微利，甚至陷入隨著生產發展，報酬卻不斷下降的“貧困化增長境地”，貿易規模和貿易利得極不匹配。近年來，西方主要國家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經濟全球化遭遇逆流。在新冠疫情影響下，逆全球化趨勢更加明顯，全球產業鏈和供應鏈面臨重大沖擊。而發達國家制造業歸核戰略的實施及新興經濟體的崛起，進一步惡化了我國原有的競爭優勢，遭遇到產業附加值低、缺乏核心技術競爭優勢等發展瓶頸（趙蓉等，2020）。

以上特征事實表明，中國在融入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價值鏈前期雖然能利用其“低門檻”優勢快速嵌入國際分工的模塊化鏈條中，但并沒有獲得公平公正的利益分配，反而使我國面臨“低端嵌入”和“低端鎖定”的發展困境，全球價值鏈分工亟待優化和重塑。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要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這要求在充分利用國際、國內兩個市場的同時，提升我國經濟發展的自主性和可持續性。因此，通過對外投資布局，主動打造以中國為核心的價值鏈體系，把依靠發達國家的“外圍”關系轉變為以中國為“核心”的主導關系，實現全球價值鏈的調整和重構，對突破低層次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發展困境及實現產業鏈供應鏈的安全穩定至關重要。隨著我國對外開放的不斷深入，我國對外投資的規模和領域得到拓展，中國在更加積極地以構建者身份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因此，在理論上明確中國OFDI通過何種渠道和機制對東道國與中國在價值鏈分工中的關聯關系產生影響，在經驗上檢驗中國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的價值鏈關聯的具體作用大小和方式，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二、文獻綜述

自Gereffi（2001）對全球價值鏈概念進行界定以來，現有文獻對一國與全球價值鏈的關聯展開了卓有成效的研究，并取得了豐富的成果。國內外學者深入分析了一國嵌入GVC的模式和路徑（Kaplinsky and Morris，2001；吳解生，2007；王嵐、李宏艷，2015；李宏、喬越，2022），以及一國參與GVC的影響因素。其中王嵐（2019）指出，后向參與是中國融入GVC分工并獲得貿易收益的主要途徑。而影響一國參與GVC的因素很多，包括國家、行業和企業等多個層面。大部分文獻考察了影響一國融入GVC的宏觀層面因素（鄭淑芳等，2020；張杰、劉志彪，2008；王孝松等，2017；劉會政、郭夢宇，2020；盛斌等，2018），指出一國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制度質量、貿易壁壘、匯率變動、區域貿易協定等均能影響一國與全球價值鏈的關聯深度。也有學者的研究表明產業集聚水平，金融科技、互聯網技術和人工智能等的發展，對一國與GVC的關聯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楊仁發、李娜娜，2018；辛大楞、鄧祥瑩，2021；韓劍等，2018；呂越等，2020）。此外，還有學者從企業微觀視角分析了生產率水平、效率和融資約束對企業參與GVC分工的作用效應（Arnaud et al.，2013；呂越等，2015）。然而，價值鏈分工多由跨國公司通過國際投資來構建，其核心是直接投資和要素流動（張幼文，2020）。現有文獻對國際資本要素流動與GVC兩者關系的考察多聚焦于國際直接投資對一國嵌入GVC的影響研究。從母國的角度看，OFDI既可能加深其在國際生產分工中的參與度（Markusen，1995），也可能降低其對GVC的嵌入（Daniels and Ruhr，2013）。而從東道國的角度看，OFDI對其全球價值鏈嵌入的作用效應同樣存在正反兩方面的影響（唐宜紅、張鵬楊，2017；姚戰琪、夏杰長，2018；李媛等，2020）。其中，劉海云、董志剛（2018）認為利用外資能在整體上提高一國的GVC嵌入程度，但對嵌入路徑的影響存在差異。羅偉、呂越（2019）指出外資能夠憑借與跨國公司全球價值鏈網絡的天然聯系，強化中國融入GVC的深度和復雜度，劉會政、韓琪（2021）利用中國企業微觀數據得出了類似的結論，但劉海云、聶飛（2015）則認為OFDI降低了中國的資本存量，造成制造業“空心化”，從而不利于中國對GVC的嵌入。

在經濟全球化深入推進的同時，區域經濟一體化也得到快速發展。因此，部分學者將研究視角轉向一國同區域價值鏈的關聯。Baldwin（2011）的研究發現產品各價值創造環節的全球化特征并不明顯，更多呈現出區域化特征，這是最早關注區域價值鏈的文獻。此后的進一步研究表明產品價值鏈主要以美國、德國、日本和中國為四大核心，周邊國家主動嵌入這四個國家所在的價值鏈體系（Baldwin and Lopez-Gonzalez，2014）。隨著中國“一帶一路”戰略的提出以及中國“走出去”步伐的加快，國內學者對區域價值鏈的定義和內涵（魏龍、王磊，2016）、區域價值鏈構建的可行性和意義（曾楚宏、王釗，2020；袁中華，2021）以及區域價值鏈構建的對策舉措（戴翔、宋婕，2019）進行了較為深入的分析。其中，吳博（2020）將國內價值鏈（National Value Chain，NVC）和區域價值鏈（Regional value chain，RVC）兩者結合起來考察，指出“一帶一路”區域價值鏈的構建是國內產業利用中國在區域價值鏈中的優勢地位實現產業轉型升級的前提。但是中國作為連接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樞紐性經濟大國，從總體上考察其與某一區域價值鏈或者與發達國家主導的GVC的關聯關系并不能全面反映中國在國際生產分工體系中的特殊性。對此，有學者提出“雙環流”“共軛環流”體系（張輝，2015；洪俊杰、商輝，2019）和雙向“嵌套型”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黃先海、余驍，2017）。他們認為隨著中國經濟的崛起，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速度和規模大幅增加，當前正在形成以中國為樞紐的“雙環流”價值鏈體系。這進一步凸顯了中國在國際價值鏈分工中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綜上所述，雖然已有文獻在對外直接投資對一國與全球價值鏈關聯的影響以及區域價值鏈構建方面做了較為豐富的探討，但既有文獻仍然存在若干不足。首先，現有文獻主要從總體上考察跨國投資對一國與全球價值鏈關聯的影響，對區域價值鏈的研究又較少將國際資本要素流動納入分析框架。由于中國的經濟規模及其在國際生產分工體系中的特殊性，中國OFDI如何影響各東道國與中國的雙邊價值鏈關聯？這是目前有待深入探索的重要問題。其次，相關研究主要從后向價值鏈關聯的視角考察一國同GVC的關聯路徑，缺乏從東道國與中國的前后向雙重價值鏈關聯視角全面深入分析雙邊價值鏈關聯。鑒于此，本文基于前后向價值鏈關聯視角，力圖更為全面地考察中國OFDI如何影響東道國與中國的價值鏈關聯。本文試圖從以下幾個方面對已有文獻進行拓展：第一，在全球價值鏈調整和重構的背景下，聚焦于中國與投資東道國的雙邊價值鏈關聯，并采用Wang et al.（2013）對一國出口的十六分解法（WWZ法），從東道國后向需求和前向供給視角構建一國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指數，以全面考察東道國與中國在國際生產分工中的關聯關系。第二，突破OFDI與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價值鏈的聯系，聚焦于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的影響效應；第三，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深入考察中國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價值鏈關聯的作用渠道和影響機制。本文試圖通過上述研究，一方面補充和完善現有研究的不足；另一方面為推動以中國為主要參與主體的國際價值鏈體系的構建提供政策啟示。

三、機理分析

在以產品內分工為基礎的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生產過程的分離以及生產過程中任務和活動日益趨向國際分散化，形成了無國界生產體系。因而價值鏈分工合作不僅取決于各自的要素稟賦和制度質量，還與雙邊或多邊生產過程的復雜程度密切相關。中國對外投資對一國與中國在國際生產分工中的關聯和跨國生產鏈條的專業化配置具有重要影響，其主要作用在于成本機制和效率機制（圖1）。

首先，中國OFDI通過降低與東道國的貿易成本，影響雙邊價值鏈分工合作。貿易成本是指是除生產商品的生產成本之外使產品到達最終用戶發生的所有成本，包括運輸成本（運費和時間成本）、政策壁壘（關稅與非關稅壁壘）、信息成本、合同執行成本、法律和規制成本以及當地分銷成本（批發和零售）等（Anderson and Van Wincoop，2004）。相比傳統貿易，價值鏈貿易的模塊化生產和序貫過程，決定了生產環節的復雜性和中間產品的關系專用性。一方面，中間品的多次出入境容易產生重復關稅和交通運輸成本，導致貿易成本的放大效應（Yi，2003，2010）;另一方面，中間品的關系專用性在不完全契約制度環境下，面臨的“敲竹杠”風險較大，執行和監督成本也難以有效避免。從微觀視角看，跨國公司對外投資決策的主要考量在于內外部貿易成本的差異。在推動GVC調整和重構，打造自我為主要參與主體的價值鏈體系過程中，通過對外投資進行垂直一體化布局，能夠一定程度上規避外部貿易成本對價值鏈分工合作的不利影響。然而，發展中國家的對外投資動機更具有多樣性。國內資本要素的流出過程也是更高水平的開放過程，會通過多種渠道對東道國與中國的外部貿易成本產生影響，強化雙邊價值鏈貿易和跨國生產分工合作。第一，中國OFDI部分流向了東道國交通運輸、通訊、能源和產業基礎設施領域，特別是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相關投資，能提升東道國區域內和區域間的設施聯通水平，一定程度上降低其對外貿易的運輸成本；第二，中國的商貿服務類對外投資，其直接目的在于收集東道國市場信息和構建國際營銷網絡，從而減少跨境貿易的信息不對稱，提高價值鏈鏈條的對接匹配效率，降低上下游企業的溝通協調和搜索成本；第三，中國對外投資能夠拓展雙邊要素市場和產品市場的深度和廣度，隨著雙邊投資和貿易活動的加強，倒逼各方強化產權、契約等法律規范措施，提升制度質量。甚至進一步推進雙邊互利性貿易安排乃至自由化貿易協定、投資協定的達成。從而降低雙邊合同執行成本、貨物通關成本和政策壁壘。據此，本文提出假設1。

假設1：中國OFDI通過降低與東道國的貿易成本，促進雙邊價值鏈分工合作的深化，進而提升一國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

其次，中國OFDI通過跨國資源的優化配置和優勢要素組合，促進價值鏈分工的專業化布局，提高生產效率，從而影響雙邊價值鏈關聯的深度和廣度。在價值鏈分工模式下，生產分工日益細化和碎片化，生產結構日趨復雜，很多產品的不同生產階段在不同國家生產和完成，每個國家只在產品生產過程的特定階段進行專業化生產（閆云鳳、趙忠秀，2018）。而根據斯密的觀點，專業化活動有助于提高經濟效率。跨國公司通過資本要素流動尋求與東道國優勢要素的組合，利用世界范圍內的生產優勢，使整個價值鏈中各個生產環節的生產效率達到最大。這一過程導致雙邊產業分工深化細化，國內外產業鏈條不斷延長，更多的生產環節從生產鏈中獨立出來，并在此過程中不斷擴大中間品生產（倪紅福、王海成，2022）。此外，對外投資在強化雙邊價值鏈分工深度的同時，也在尋求與東道國的要素匹配、產業和市場對接，從而推進雙邊或多邊價值鏈分工合作，更多的跨國生產分工鏈條得以催生，擴展了雙邊價值鏈分工合作的廣度，使母國和東道國更加專注于垂直專業化，進而深化雙邊價值鏈關聯。據此，本文提出假設2。

假設2：中國OFDI通過促進價值鏈分工的專業化布局和提高價值鏈環節的生產分工效率，深化東道國與中國的價值鏈生產分工合作。

雖然中國OFDI通過成本機制和效率機制推動了東道國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提升了雙邊價值鏈的關聯程度，但對不同關聯路徑的作用效應則存在差異。傳統的國際經濟理論認為，各國要素稟賦結構差異、技術差異、需求偏好差異以及規模經濟推動了國際分工的發展和深化，參與國際分工的雙方可以通過技術溢出和知識積累等效應實現產業技術進步和升級（杜聲浩，2021）。而價值鏈分工的核心則是直接投資和要素流動，對外投資能夠改變一國的要素稟賦結構（張幼文，2020），通過逆向技術溢出等途徑實現價值鏈升級。在此背景下，通過成本機制和效率機制，中國OFDI一方面能夠發揮母國的傳統優勢，通過東道國對母國低端優勢要素的需求，強化東道國同中國的后向低端價值鏈關聯。另一方面，OFDI推動下的母國價值鏈升級又能拓展東道國同中國的后向中高端價值鏈分工合作空間。此外， 對于東道國與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而言，高技術和資源型國家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密切，但隨著母國在價值鏈中地位的逐步升級，以及對外部技術的消化吸收和內生性技術的長足發展，原有對外部依賴較大的高端價值鏈需求環節部分被國產化替代，東道國對中國的下游價值鏈供給被削弱。特別是長期以來以美國為首的發達經濟體對中國高技術產品的封鎖禁運，進一步惡化了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深度。除此，本文提出假設3。

假設3：中國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路徑的影響具有差異性，相對于東道國與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中國OFDI更能提升東道國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

四、指標測度與特征性事實

現有文獻中對一國與價值鏈關聯的考察，主要集中在一國與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價值鏈的關聯上，用一國對全球價值鏈的嵌入度來衡量一國與全球價值鏈關聯關系的強弱，反映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密切程度。目前，Hummels et al.（2001）的“垂直專業化”指數和Koopman et al.（2010）的“GVC參與率”指數基本奠定了這一領域的分析框架。前者經增加值貿易法則的改進，衍生出以出口國外增加值率作為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測度指標（Upward et al.，2013；Kee and Tang，2016；張杰等，2013；孫學敏、王杰，2016）。在增加值分解中，Koopman et al.（2010，2014）基于貿易值分解的KPWW算法將一國總出口分解為被外國吸收的國內增加值、返回國內的增加值、國外增加值和純重復計算四部分，提出了“GVC參與率”指數。Wang et al.（2013）則進一步擴展KPWW模型，將一國總出口的貿易增加值分解公式從國家層面擴展到部門層面，從單邊層面深化到雙邊層面，并構建了一國雙邊且分部門的總出口分解公式（KWW模型），成為目前測算貿易增加值分解的系統化成果。本文基于Koopman et al.（2010）、Wang et al.（2013）對一國出口增加值的分解，構建投資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

（一）增加值分解

（二）東道國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指數

根據一國在產業鏈中的上下游聯系，它在價值鏈中的嵌入路徑可以劃分為前向聯系（生產者視角）和后向聯系（消費者視角）（杜聲浩，2021）。前向聯系的建立主要通過生產下游廠商所需產品并出口至他國實現，而后向聯系則反映了某國對產業鏈上游產品的需求情況，在全球化生產中主要通過進口上游廠商的中間品和最終品實現。中國與他國在國際生產分工的關聯中，既表現為中國作為上游生產者向他國提供中間品和最終品，也表現為中國作為消費者進口本國生產和消費所需中間投入品和最終品。因此，為全面反映各國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關系，基于前向和后向價值鏈分解，本文構建各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

首先需要分解出各國出口最終品和中間品中所包含的來自中國的增加值。其中，各國出口的最終產品中所包含的來自中國的增加值須從[（t≠s，rGVtBts）T#Ysr]中分解，記為[FVA_FIN_chn1]。而各國出口的中間產品中所包含的來自中國的增加值則須從[（t≠s，rGVtBts）T#（AsrLrrYrt）]中分解，記為[FVA_INT_chn1]。兩者總和記為[FVA_chn1]。因而，各國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CVCback]）定義為：

同理，需要分解出各國出口的最終品和中間品中所流向中國的增加值。各國出口至中國的最終產品，記為[FVA_FIN_chn2]。各國出口至中國的中間產品記為[FVA_INT_chn2]。兩者總和記為[FVA_chn2]。因而，各國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指數（[CVCforward]）定義為：

（三）特征性事實

本文使用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全球價值鏈數據庫（UIBE GVC Indicators）中基于ADB-MRIO的分解數據，測算了2010—2017年間59個國家同中國的前后向雙邊價值鏈關聯指數。如表1所示，各投資東道國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表現出異質性和非均衡特征。第一，總體而言，各國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度大于前向價值鏈關聯度，表明各投資東道國與中國在國際生產分工合作中，進口自中國的中間品和最終品大于出口流向中國的中間品和最終品，中國與其在價值鏈上游的聯系要高于其對價值鏈下游的影響。第二，各國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存在明顯的國別和區域差異，中低收入國家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遠高于中高收入國家和高收入國家，“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遠高于非沿線國家。第三，具體來看，蒙古、澳大利亞、韓國、日本、巴基斯坦和巴西等國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遠高于其他國家，表明在與此類國家的國際生產分工合作中，中國更靠近價值鏈下游，同時也反映了中國市場需求對其中間品和最終品出口的重要性；而柬埔寨、越南等東盟國家和蒙古等國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遠高于其他國家，表明中國與此類國家的國際生產分工中更靠近上游，此類國家更依賴于中國中間品和最終品供給。

五、變量選取、模型構建與數據來源

（一）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

基于前述增加值分解框架和前后向價值鏈關聯視角構建的東道國與中國的價值鏈關聯指數，本文以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指數（[CVCforward]）和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CVCback]）作為被解釋變量。在一國與中國的價值鏈生產分工中，上述指標既能反映中國作為中間品和最終品的上游供給者參與一國生產，也能反映中國作為一國中間品和最終品的下游需求者對上游生產的拉動作用，從而能較為全面地刻畫一國與中國在價值鏈生產分工中的關聯關系。具體指標的測度上文已做討論，此處不再贅述。

2.核心解釋變量

核心解釋變量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將中國資本要素與東道國的要素稟賦優勢相結合，在全球范圍內實現資源優化配置的同時強化中國與東道國在全球生產分工中的關聯關系。本文在模型中使用對外直接投資存量（[ofdis]）來測度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強度。此外，在穩健性檢驗部分，也將使用中國對各東道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ofdif]）數據作為本國對外投資強度的另一考察維度。

3.控制變量

影響一國同中國價值鏈關聯的因素眾多，除了本文核心解釋變量即對外直接投資以外，本文在參考余海燕、沈桂龍（2020）等研究的基礎上，在回歸過程中還加入了其他相關控制變量，以盡可能避免因為變量遺漏而帶來的不良影響，納入的控制變量包括：東道國經濟發展水平（[gpc]），采用各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衡量；對外貿易依存度（[trd]），以各國出口總額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例表示；市場經濟發展程度（[efd]），采用經濟自由度綜合評價指數1衡量；國內資本約束水平（[pdg]），采用一國銀行和非銀行金融機構的私人信貸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衡量；固定資本形成率（[fix]），采用固定資本占國內生產總值比例衡量；全要素生產率（[tfp]），采用索羅殘差法測算。此外，教育投入（[edu]）能提高一國的人力資本水平和技術吸收能力，提升人才和技術儲備水平，從而影響一國在價值鏈分工體系中的地位，用政府教育支出總額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衡量。

4.機制檢驗變量

以上各式中，下標[i]表示第[i]個國家，[t]表示第[t]年，[α]為待估參數，[θi]為個體固定效應，[λt]為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CVCforwardit]為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指數， [CVCbackit]為東道國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經對數化處理后為[lnCVCforwardit]和[lnCVCbackit]。[Xit]代表其他控制變量，分別用中國對各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對外貿易依存度、經濟自由度指數、資本約束水平、全要素生產率、固定資本形成率和政府教育支出水平解釋一國與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度。為緩解由于變量過度波動可能引發的異方差問題，我們對中國對各國的對外直接投資存量（[ofdisit]）、各國的人均GDP（[gpcit]）進行對數化處理，分別表示為[lnofdisit]和[lngpcit]。在模型選擇方面，Hausman檢驗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建立隨機效應模型的原假設，故本文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實證分析。

（三）數據來源

本文使用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全球價值鏈研究院的GVC Indicators數據庫，采用基于ADB-MRIO 2018的分解數據來測算2010—2017年各投資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指數（[CVCforward]）和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CVCback]）。核心解釋變量中對外直接投資存量（[ofdis]）和流量（[ofdif]）數據來源于商務部《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各國經濟自由度指數（[efd]）來源于加拿大弗雷澤研究所《世界經濟自由度報告》，各國全要素生產率（[tfp]）數據來自格羅寧根成長與發展中心，其他控制變量來源于世界銀行WDI數據庫。部分國家指標缺失，選取插值法和外推法進行補充。機制變量中，雙邊貿易成本（[tradec]）的測算數據來源于UIBE GVC Indicators數據庫中雙邊貿易流分解數據以及OECD和WIT發布的TiVA數據庫，雙邊國家層面生產鏈長度（[aplsr]）來源于UIBE GVC Indicators數據庫ADB-MRIO2018生產鏈長度分解數據。

六、實證檢驗與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分析

表3給出了中國OFDI影響東道國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的回歸結果。其中，模型第（1）至（3）列、第（4）至（6）列分別是前向價值鏈關聯指數和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且分別逐步引入控制變量和兩類固定效應。結果表明，中國OFDI顯著促進了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向和后向價值鏈關聯。對比前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的影響系數，中國OFDI對后向價值鏈關聯的正向作用始終大于前向，這體現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對東道國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路徑影響的非均衡性。東道國與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主要表現為東道國在與中國價值鏈關聯中的下游需求者身份（中國處于上游供給位置），而中國OFDI代表中國“走出去”背景下更高水平的對外開放舉措，凸顯了中國在更加主動地以構建者身份參與國際生產分工合作，尋求本國資本要素與國際優勢要素的組合配置。同時中國更多具有相對競爭優勢的中間產品能夠在資本的帶動下更好匹配和對接國際價值鏈需求，進而對東道國和其他國家產品進行替代。相比之下，東道國與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的提升，則表現為東道國的上游供給者角色（中國處于價值鏈下游需求位置）。這不僅需要東道國相關產業對接中國的價值鏈模塊，同時還需要其相關產業具備更強的國際競爭力，此外中國自身國產替代能力的提升和發達經濟體在高技術領域對中國的禁運和審查也一定程度上弱化了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因此相對于東道國與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中國OFDI對東道國同中國前向價值鏈關聯的作用效應較小，此結論驗證了假設3。

（二）穩健性檢驗

穩健性檢驗中考慮了替換被解釋變量、核心解釋變量和遺漏變量三個方面。首先采用 Koopman et al.（2010）的方法對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進行重新測算。回歸結果如表4的（1）至（2）列所示。基準回歸中用中國對各東道國的對外直接投資存量來衡量中國的對外投資強度，此處使用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流量指標進一步考察中國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價值鏈關聯的影響。由于投資的滯后效應，此處選取2010—2017年中國對59個投資東道國滯后一期的對外直接投資流量指標（ofdifL1）。回歸結果如表4的（3）至（4）列所示。此外，基準回歸中雖然引入了相關控制變量，但中國與東道國雙邊政策性便利安排和契約制度環境也可能對東道國與中國的價值鏈關聯產生直接影響。因此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進一步控制中國與東道國的雙邊貿易協定深度（[ftas]）1和契約制度環境指數（[enfcont]）2。回歸結果如表4的（5）至（6）列所示。三種方法的檢驗結果與前文的結論保持一致，因而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一定的穩健性。

（三）內生性分析

由基準回歸可知，中國OFDI能夠提升一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但各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也可能促進中國對其直接投資的增長，因而中國OFDI和東道國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可能存在雙向因果關系。此外，模型也可能遺漏相關變量，以上原因可能帶來內生性問題。為解決內生性可能導致的估計偏差，本文選取各國的法治程度指標和腐敗控制指標1作為工具變量。首先，一國的法治程度和腐敗控制是其營商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Escaleras and Chiang，2017），營商環境越好，外資流入往往越多（Corcoran and Gillanders，2015），中國企業對營商環境較好國家的投資偏好表現的也更為明顯（陳升、過勇，2021）。其次，一國法治程度和腐敗控制水平主要影響其國內經濟活動，并非像雙邊或多邊貿易或投資協定等直接影響一國的對外經貿活動。因此，東道國的法治程度和腐敗控制水平與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存在直接關聯且并不直接影響其與中國的雙邊貿易活動。具體操作上，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Kleibergen-Paap rk LM統計量對應的P值在1%水平上顯著，強烈拒絕“不可識別”的原假設；Hansen J統計量對應的P值均大于0.1，故接受“所有工具變量均外生”的原假設；在弱工具變量檢驗方面，Cragg-Donald統計量均大于10%偏誤下的臨界值，拒絕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以上檢驗均說明本文選取的工具變量是合理的。結果顯示，中國OFDI對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均有顯著的正向促進效應，此結果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四）異質性分析

1.不同收入水平國家

為探究中國OFDI對不同收入水平國家與中國的雙邊價值鏈關聯的影響，本文依據世界銀行2020年標準，以人均國民總收入水平數據將59國家劃分為中低收入國家、中高收入國家和高收入國家三組1分別進行考察。

具體結果如表6所示。中國OFDI對中低收入國家和高收入國家同中國價值鏈關聯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且對中低收入國家的作用系數明顯大于高收入國家，而對中高收入國家的影響并不顯著。從關聯路徑來看，中國OFDI作用下，不同收入水平國家與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和后向價值鏈關聯也存在顯著差異。具體而言，中國OFDI更能提升中低收入國家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但對高收入國家而言，卻有相反的結論。而對中高收入國家而言，中國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價值鏈關聯的影響并不顯著。因此在研究中國資本流出與東道國同中國在國際生產分工中的關聯時，需要考慮經濟發展差異帶來的異質性影響。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一方面能反映東道國的市場需求水平，另一方面也能反映雙邊要素稟賦的差異。對于高收入國家而言，雖然其市場規模更大，但其對外部市場的聯系更加多元，中國OFDI在其國際資本流入中占比相對較小，且其在價值鏈分工中更多基于成本和收益考量，利用中國相對廉價的勞動等要素加強與中國的上游價值鏈關聯，因而相對于前向價值鏈關聯，中國OFDI更能提升此類國家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度。而對于中低收入國家而言，由于市場發育水平較低，產業基礎薄弱，且外資流入渠道相對單一。中國對中低收入國家的“下行投資”，一方面能利用其資源及優勢要素，強化國內產業發展的上游供給；另一方面，國內相對優勢產業的轉移也能提升雙邊市場和產業價值鏈條的互補性。因而在此類國家，中國OFDI具有更高的價值鏈促進效應，且對前后向價值鏈關聯的影響差異較小。

2.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非“一帶一路”沿線國家

現有研究表明，“一帶一路”倡議顯著提升了中國企業對沿線國家的投資水平（孟醒，2021），進而可能影響沿線國家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為進一步考察中國對不同區域國家的OFDI對其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的影響，本文借鑒呂越等（2019）的標準1，將59個國家分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非“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兩組分別考察。

具體結果如表7所示。整體來看，中國OFDI對“一帶一路”沿線和非沿線國家與中國的價值鏈關聯均有顯著的正向促進效應，且對沿線國家的正向促進效應大于非沿線國家。從關聯路徑來看，中國OFDI更能提升沿線國家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和非沿線國家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一方面，“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資源、勞動力等要素稟賦優勢明顯，“一帶一路”倡議影響下，沿線國家與中國經貿聯系加深，雙邊市場互補性進一步強化；另一方面，非沿線國家多為發達經濟體，市場規模大且市場吸收能力強，資本引導下能進一步促進我國國內產業鏈和供應鏈向國外延伸，從而表現為東道國與中國后向價值鏈關聯具有更高的OFDI促進效應。

3.行業異質性分析

借鑒Rahman and Zhao（2013）按要素密集度對行業的分類1，表8進一步考察了中國OFDI對東道國不同行業同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的影響。結果顯示，相對于服務業，中國OFDI更能提升東道國制造業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具體而言，中國OFDI更能促進東道國技術密集型和服務業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以及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而對資本密集型制造業同中國前后向價值鏈關聯影響差異較小。這一方面反映了中國的勞動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制造業在國際生產分工中具有一定的競爭優勢，本國資本流出能強化東道國此類行業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另一方面也凸顯了中國在國際價值鏈分工中的短板，中國仍然處于高技術制造業和服務業在國際價值鏈合作中的弱勢地位。在中國OFDI作用下，東道國以高技術、高附加值中間品和制成品輸出同中國保持著更為密切的價值鏈生產分工聯系。

（五）影響機制檢驗

通過上述理論分析，中國OFDI可以通過降低貿易成本和提高生產分工效率推動各東道國與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而前文實證結果也驗證了中國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程度和路徑的影響。基于此，本文采用中介效應模型，進一步檢驗中國OFDI在貿易成本和生產分工效率兩方面的作用機制。中介變量的測度和選擇如前文所述，在實證過程中對雙邊貿易成本取自然對數處理。

表9為東道國與中國前后向價值鏈關聯的貿易成本和生產分工效率機制的檢驗結果。結果顯示，中國OFDI不僅顯著提升了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且有助于降低雙邊貿易成本和提高價值鏈生產分工效率。而添加中介變量以后模型回歸結果依然顯著，雙邊貿易成本的下降和生產分工效率的提升對東道國與中國前后向價值鏈關聯均存在顯著的促進作用，此結論與假設1和假設2一致。因此，中國OFDI的貿易成本和價值鏈分工效率渠道影響機制被驗證。

七、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發展中國家深度融入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價值鏈面臨“低端嵌入”及“低端鎖定”的發展困境。對于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大國而言，通過對外投資布局，強化與東道國的價值鏈關聯，進而推動全球價值鏈的調整與重構，是提升經濟發展自主性和實現“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重要選擇。本文運用2010—2017年59國基于增加值的雙邊貿易流分解數據，構建一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指數，全面考察了東道國與中國的價值鏈關聯特征和中國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結果發現：（1）各投資東道國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表現出異質性和非均衡特征。各國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度大于前向價值鏈關聯度，中低收入國家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遠高于中高收入國家和高收入國家同中國的價值鏈關聯，且總體而言，中國同周邊國家的價值鏈關聯更為密切。（2）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顯著提升了各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且中國OFDI對后向價值鏈關聯的正向作用始終大于前向，這體現了中國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路徑影響的非均衡性。在考慮了更換價值鏈前后向關聯指數的度量方法、替換對外直接投資強度衡量指標、遺漏變量，以及處理內生性問題后，該結論依然穩健。（3）國家、區域和行業異質性分析發現，中國OFDI對中低收入國家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的正向促進效應大于高收入國家和非沿線國家，對中高收入國家的影響不顯著；中國OFDI對東道國制造業同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的正向促進效應高于服務業，且更能促進東道國技術密集型制造業和服務業同中國的前向價值鏈關聯，以及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同中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而對資本密集型制造業同中國前后向價值鏈關聯影響差異較小。（4）本文主要從貿易成本和價值鏈分工效率的角度分析和檢驗了中國OFDI對東道國與中國雙邊價值鏈關聯的影響渠道。發現中國OFDI能夠通過降低貿易成本和提高價值鏈分工效率提升東道國同中國的前后向價值鏈關聯。

面對當前全球化逆流及疫情影響下的產業鏈和供應鏈沖擊，通過對外直接投資推動以中國為主要參與主體的國際價值鏈體系的構建，以提升經濟發展的自主性、產業鏈和供應鏈韌性，對減弱全球價值鏈低端嵌入的負面沖擊，形成國內國際雙循環良性互動的新格局至關重要。對此，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第一，要在“一帶一路”合作框架下，借助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金磚國家開發銀行和絲路基金等資源和平臺，進一步強化同沿線國家和其他發展中經濟體的價值鏈分工合作，加快推進發達國家主導的國際價值鏈體系的調整和重構，提升中國在價值鏈分工中的影響力，特別是要在RCEP框架下深化同東盟的合作，強化同周邊國家的價值鏈關聯，以保障跨國產業鏈和供應鏈的安全穩定。第二，要以對外直接投資為抓手加快構建自我主導的國際價值鏈體系，采取組合性配套措施為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企業提供有利條件。政府層面要加強與投資東道國投資便利化政策的溝通，為對外投資企業提供信息支撐和金融支持。同時企業自身也要創新對外直接投資方式，加強人才隊伍建設，做好風險控制的同時提高投資效率。第三，中國跨國企業走出去要充分考慮經濟發展差異、東道國與中國的要素稟賦差異及行業差異，優化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國家、區域及行業分布。根據國家戰略需要和中國與東道國在要素稟賦上的差異，引導不同類型企業進行差異化投資。一方面，利用一切積極因素繼續堅持發展同發達國家的務實合作，尋求利益匯合點，通過對發達國家的“上行”投資，實現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的逆向溢出，并充分利用國內體制及人才優勢消化吸收。此外，要更多引導實力雄厚的民營企業投向制度健全和投資便利化水平高的發達經濟體，重視對技術密集型行業和服務業的投資，提升高技術制造業和服務業同東道國的后向價值鏈關聯。第四，要深入推進更高水平的對外開放，深化跨國價值鏈關聯，就必須進一步優化國內營商環境，提高制度質量，降低對外貿易成本。同時，要加快構建國內價值鏈，提高內部垂直專業化水平和分工效率，推動國內價值鏈的國際延伸和全球價值鏈的國內拓展，提升生產結構的復雜度，實現兩者的互補和聯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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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 Chinese OFDI Enhance the Value Chain Linkages between Host Countries and

China？—Based on the Forward and Backward Linkage Perspective

Huang Xiaoyan Chen Liqiang

Abstract：Since the 1990s， globalization has entered the era of global value chains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rade in intermediate goods and the advancement of vertical specialization across borders. In the global value chain division of labor system dominated by developed countries， developing countries represented by China have been in the low value-added link for a long time， facing the development dilemma of “low-end embedding” and “low-end locking”， and the global value chain division of labor is in urgent need of optimization and reshaping. In the new century， China has actively participated in the global value chain division of labor system as a builder through its outbound investment layout， and Chinese OFDI has profoundly influenced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China and host countries in the international division of production. Unlike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has mainly examined the impact of cross-border investment on a country's linkages with global value chains in general， and studies of regional value chains have less often included international capital factor flows in the analytical framework. This article constructs the bilateral value chain linkage index between the host country of investment and China from the backward demand and forward supply perspectives based on the decomposition data of bilateral trade flows of value added， and comprehensively examines the value chain linkage characteristics between the host country and China. In addition， this article focuses on the impact effect of Chinese OFDI on the bilateral value chain linkage between the host country and China， and examines in depth the channels and impact mechanisms of Chinese OFDI on the value chain linkage between the host country and China on the basis of theoretical analysis. According to the research， it is found that first， the value chain linkages between host countries and China show heterogeneity and unbalanced characteristics. Second， Chinese OFDI significantly enhances the forward and backward value chain linkages between host countries and China， and Chinese OFDI enhances the backward value chain linkages between host countries and China more than the forward value chain linkages between host countries and China， which is a robust finding. Third， In terms of countries and regions， Chinese OFDI is more likely to enhance the value chain linkages between low- and middle-income countries and countries along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than high-income countries and countries not along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And by industry， the positive effect of Chinese OFDI on bilateral value chain linkages between manufacturing industries in host countries and China is higher than that of services， and is more likely to promote forward value chain linkages between technology-intensive manufacturing and services in host countries and China， as well as backward value chain linkages between labor-intensive manufacturing industries and China. A further inspection on channel mechanism shows that Chinese OFDI can enhance the backward and forward value chain linkages between host countries and China by reducing trade costs and improving the efficiency of the production division of labor in the value chain. Only by fully considering the differences in economic development， factor endowments and industry differences between host countries and China， optimizing the distribution of countries， regions and industries for Chinese OFDI， further optimizing the domestic business environment，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the system， and reducing the trade cost， can we further promote the “double-cycle” development strategy and build an international value chain system with China as the main participant.

Keywords：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Forward Value Chain Linkage； Backward Value Chain Linkage； Trade Costs

（責任編輯：徐久香）

* 黃曉燕，新疆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E-mail：58466556@qq.com，通訊地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魯木齊市天山區勝利路666號新疆大學11號教學樓305A，郵編：830000；陳李強（通訊作者），新疆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E-mail：13037169982@163.com。感謝審稿專家的寶貴意見，作者文責自負。

基金項目：本文受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區域價值鏈視角下推動‘一帶一路建設的產業選擇與合作路徑研究”（21CJL030）、新疆大學哲學社會科學培育項目“雙向FDI促進產業鏈價值鏈升級的路徑研究”（22CPY054）、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高校科研計劃項目“南疆因地州實現可持續性脫貧模式的路徑與對策”（XJEDU2018SY003）的資助。

1 經濟自由度綜合評價指數由法律結構與產權保護、對外交往自由度及信貸、勞動力與商業管制、政府規模和貨幣政策合理性5個方面構成，大小與經濟自由度大小成正比。

2 具體測算方法參考Wang et al.（2017）和UIBE GVC Indicators數據庫說明文檔。

1 傳統研究多用“二值虛擬變量”的形式測度雙邊自由貿易協定（FTA）水平，但這不能反映FTA具體條款的變化深度和異質性，此處使用雙邊自由貿易深度數據來測度雙邊政策性便利安排對雙邊價值鏈關聯的影響，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數據庫和WTO區域貿易協定數據庫。

2 契約制度環境衡量了一國的法治水平及其對商務契約糾紛的識別和強制執行效率，借鑒杜聲浩（2021）的思路，對中國與東道國的契約制度環境指數加總并取自然對數處理。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發布的全球營商環境指數中的細分指標契約制度環境指數。

1 數據來自世界銀行全球治理指標數據庫（WGI）法律法規指數和腐敗控制指數數據。

1 根據世界銀行2020年標準，人均國民總收入（GNI）水平低于1036美元為低收入國家，1036-4045美元為中低收入國家，4046-12535美元為中高收入國家，大于12535美元為高收入國家。本文根據此標準劃分的中低收入國家有蒙古、越南、老撾、柬埔寨、菲律賓、印度尼西亞、吉爾吉斯斯坦、巴基斯坦、印度、尼泊爾、不丹、孟加拉國和斯里蘭卡；中高收入國家有泰國、馬來西亞、哈薩克斯坦、馬爾代夫、土耳其、俄羅斯、保加利亞、斐濟、墨西哥和巴西；高收入國家有日本、韓國、新加坡、文萊、塞浦路斯、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斯洛文尼亞、克羅地亞、羅馬尼亞、希臘、挪威、瑞典、芬蘭、丹麥、英國、愛爾蘭、荷蘭、比利時、盧森堡、法國、德國、奧地利、瑞士、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馬耳他、澳大利亞、美國和加拿大。

1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或地區共65個，包括蒙古、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緬甸、泰國、老撾、柬埔寨、越南、文萊、菲律賓、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阿富汗、斯里蘭卡、馬爾代夫、尼泊爾、不丹、伊朗、伊拉克、土耳其、敘利亞、約旦、黎巴嫩、以色列、巴勒斯坦、沙特阿拉伯、也門、阿曼、阿聯酋、卡塔爾、科威特、巴林、希臘、塞浦路斯、埃及（西奈半島）、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格魯吉亞、阿塞拜疆、亞美尼亞、摩爾多瓦、波蘭、立陶宛、愛沙尼亞、拉脫維亞、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斯洛文尼亞、克羅地亞、波黑、黑山、塞爾維亞、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和馬其頓。

1 根據ADB數據的行業分類，c3至c16為制造業部門：c3食品、c4飲料和煙草業，c5紡織和服裝業，c6皮革制造業，c7木材加工及草編制品業，c8紙及紙制品制造業、c9印刷及出版業，c10石油加工及煉焦業，c11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業，c12橡膠及塑料制品業，c13非金屬礦物制品業，c14基本金屬制造業，c15金屬制品業（除機械設備），c16電子產品和光學產品制造業。C17至c35為服務業：c17運輸設備制造業，c18機械制造業，c19電力、燃氣和水供應業，c20建筑業，c21汽車和摩托車的銷售、保養和修理及燃料的零售業，c22批發及代理貿易（機動車和摩托車除外），c23家居用品修理及零售業（機動車和摩托車除外），c24酒店及餐飲業，c25陸路運輸業，c26水上運輸業，c27航空運輸業，c28其他輔助運輸業及旅行社活動，c29郵電通信業，c30金融中介，c31房地產業，c32租賃及其他商業活動，c33公共行政，國防及社會保障，c34教育，其他社會及個人服務，c35家庭雇主服務。Rahman and Zhao（2013）按要素密集度將制造業部門分為勞動密集型制造業（c4、c5、c6和c16）、資本密集型制造業（c3、c7、c8、c10、c11和c12）和知識密集型制造業（c9、c13、c14和c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