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特級教師，一線緣何難得一見

文 | 王妍妍

評價機制有待完善

在教師隊伍建設與教育改革中，特級教師無疑發揮著重要的作用。1978年，特級教師制度建立，它是為了表彰特別優秀的中小學教師所特設的既具先進性又有專業性的稱號。制度公布之后，各地相繼開展了特級教師的評選工作，以激發教師教書育人的榮譽感和責任感。而今，歷經40多年的探索以及實踐，各地遴選特級教師的條件也有所差別。

以福建省2022年特級教師評選工作為例，評選條件除了“師德的表率、育人的典范、教學的專家”之外，還增加了“教研的行家、示范的榜樣”，并提出，“城鎮中小學幼兒園教師應有在農村學校任（支）教1年或薄弱學校任（支）教3年以上的經歷”等。2023年度上海市特級教師評選工作中則提出，申報特級教師一般應具有 2 所學校任教經歷或1 年以上的交流輪崗工作經歷。

遴選條件之外，各地的特級教師水平存在某些差異。杭州師范大學經亨頤教育學院教授武建芬表示，以浙江省為例，作為學科建設的領頭人，特級教師不僅輻射本省，有些還輻射到省外乃至全國，形成了靈活的流動機制，但也有一些地區的特級教師“默默無聞”，影響力不大。

以前，幼兒園特級教師屈指可數，而今，隨著政策的調整以及幾十年的積累與沉淀，再加上各個地區進行資源、師資調配，特級教師的比例在逐漸增加，專業影響力也在逐漸擴大。

“這些特級教師‘身懷絕技’，有各自的特色與閃光點，專業水平很高。當然，有的特級教師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偏科’的情況，比如，有的特級教師在科學領域非常出彩，有的特級教師擅長社會領域，還有的特級教師在音樂和語言兩大領域造詣很深。”武建芬表示，一個顯著特點是，更多的特級教師擅長語言領域或者音樂領域，而科學領域和美術領域的特級教師較少。同時，特級教師的分布也不均衡。以杭州為例，各個區之間的特級教師數量不平衡，有的區2-3個，而有的區則一個也沒有，值得重視。

在特級教師的評選規定中，評選的重點是在普通中小學教育教學第一線工作的教師。然而，一些幼兒園的特級教師目前并不教學，甚至多數已評上的特級教師常年遠離教學一線。

“優秀的教師被評選為特級教師之后，無論是業務園長還是保教主任，都很難保證和普通教師一樣，每天身處教學一線。”身為特級教師的甘肅省某幼兒園張園長坦陳，有的特級教師不僅身處管理崗位、參與大量的教師培訓工作，還承擔了集團化辦學的探索與實踐任務。與她相熟的另一位特級教師，每當被安排到一所園，就會使出渾身解數，將其打造成省級示范幼兒園，其中的艱辛可見一斑。主管部門對她的期待也很高，總是把她調到薄弱園，“這樣的特級教師不在少數，他們雖然遠離教學一線，卻也不能否認他們的付出”。

“成為特級教師之后，有些依然堅守在一線矢志不渝地教學，還有一些幼兒園教師因為某些‘不得不’的原因開始走上管理之路，雖然不能再堅守一線，但他們會通過培養徒弟、中層干部等方式培養更多優秀的骨干教師。”武建芬表示，也有一些特級教師被提拔之后，時間和精力被各式各樣的事務占用，無法集中精力安心開展教學研討，從而失去了特級教師遴選的初心。有些特級教師在行政工作上的任務很艱巨，有時也容易出現“學而優則仕”的情況。比如，一些特級教師業務能力非常棒，以前是園長，但晉升特級教師之后，被‘提拔’為某區的行政干部。雖然這類特級教師的專業能力很強，但是諸多行政任務時常分散他們的教學精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們的專業成長和輻射影響力。

有業內人士評價，評上特級教師后，由于評價機制沒有跟上，造成了特級教師“一勞永逸”的現象。有的特級教師不安心本職工作，到處“飛來飛去”講演培訓，特級稱號甚至成了“撈金”的本錢。可見，特級教師的評價機制仍有待完善。

榮譽不是終點，而是更高的起點

教師的職業生涯中，獲得特級教師的榮譽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但在這個里程碑之后，特級教師繼續發展的軌跡會發生分化：一些特級教師在榮譽之后，找到專業發展的新生長點，向卓越教師的目標進一步發展，另外一些特級教師則可能走入“一成名即躺平、一優秀就落后”的怪圈。“榮譽不應是特級教師或者園長職業生涯的終點，而是一個更高的起點。如何使其發揮重要性，起到學科帶頭輻射作用，非常關鍵。”在首都師范大學學前教育學院副教授黃翯青看來，有的地區將特級教師當作“萬金油”，將各種活動不加區分地納入其工作范疇，使特級教師應接不暇，逐漸失去思考的空間和自由，這是值得深思的事情。

雖然特級教師不是最高職稱，只是一種榮譽，卻與教師職級存在一種微妙的關系，某種程度上又超越職級之上。“之所以能成為特級教師，一定是具備某些獨特的、符合特級教師標準的素質。”武建芬打了一個比方，雖然特級教師不等同于正高，但是評上特級教師確實有利于晉升正高。當然，也有特例，畢竟有的地方存在分布不均的情況。例如，某區的優秀人才太多，有的可能已經達到了正高水平，但名額就這么多，也會導致評不上，如果換一個地區，也許就能評上。

確實，不少省市的幼兒園特級教師名額很少，或多年沒有新的特級教師產生，專業素養亟須提升。這可能與幼兒園和當地領導部門對特級教師的重視程度以及特級教師自身發展的內驅力有關，當地資源也會影響特級教師的發展空間以及專業水平。“評選特級教師基本上不分學段，而幼兒園特級教師的名額較少，是不占優勢的。基礎教育學段教師有很多成就，比如優秀班主任、師德標兵等，可是幼兒園教師幾乎占不到。”張園長表示，甘肅幼兒園整體實行的是三教一保，雖說也有教師基本功或者教學素養大賽等評優選項，但即便有獲獎證書，放到整個大環境去看，最終看的還是優質課、精品課，而幼兒園以游戲為基本活動，這是造成幼兒園教師評估難的客觀因素之一。科研課題也一樣，相對來說，幼兒園比中小學要少，沒有這些硬件以及業績條件的加持，想要評上更是難上加難。

激情和思考是特級教師永遠的追求，可是有些幼兒園特級教師知名度高，有些卻很少進入公眾視野，尤其對很多一線教師來說，大部分是得不到特級教師“陽光雨露”滋潤的。“建立一個有效的交流機制，讓廣大一線教師都能得到特級教師的專業引領，促使一線教師自覺嘗試、探索提升。具體來說，可以邀請擅長某一領域的特級教師舉辦講座、展開交流，以碰撞出新的火花。”武建芬認為，幼兒園特級教師是國家的寶貴財富、教育領域的精英，他們同樣需要人文關懷。成為特級教師之后的種種經歷，有時他們也很無奈。所幸，線上交流在近些年迅速發展，一些特級教師工作室也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其所做的成長案例和經驗分享，可以供一線教師更好地觀摩和學習。

對想要繼續破繭成蝶的特級教師而言，黃翯青坦言，無論身處何處，都要永葆教育者的激情，對孩子保持赤誠、對教育保持敬畏、對專業探索保持好奇，還要不斷思考。唯有不斷吸收、沉淀、反思，方能在專業的道路上提升精神高度、疊加文化厚度、提高創新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