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珂詞札《國香慢》考釋

◆譚立輝（廣州）

收錄《寒松閣詞》之《清代詩文集匯編》第710冊封面

在收藏界里，相信每一位從事中國書畫收藏的人，尤其是研究清代藝術史的，都或多或少會讀過一本介紹清代中晚期書畫的書《寒松閣談藝瑣錄》。這是生活在清代末期的浙江嘉興人張鳴珂晚年所撰寫的一部關于書畫藝術史的著作。書中輯錄了他所聞見的清咸豐、同治、光緒三朝畫家，主要敘述書畫家的名氏、籍里、生平事跡、著述文集、評贊畫藝兼及書法、詩文諸專長，凡與書畫家相交至深者并附簡歷。但其實，張鳴珂除了是一位寫得一手好書法的知縣老爺之外，還是清末著名的詩詞大家，其詩詞作品數量豐富。今天，筆者就給諸位介紹一通張鳴珂的詞札，認識一下其詩詞風采。

張鳴珂（1829—1908），字公束，號玉珊，又作玉山，別署寒松老人、紅豆詞人、窳翁，浙江嘉興人。咸豐辛酉拔貢，官江西德興知縣，義寧州知州。工詩詞，擅書法，秀逸可愛。自受知吳和甫侍郎，后始治小學。時與同里徐錦、趙銘、褚榮槐、石中玉有文場五虎之稱。著有《說文佚字考》四卷、《疑年賡錄》二卷、《寒松閣詩集》八卷、《駢文》一卷、《懷人詩》一卷及《寒松閣談藝瑣錄》六卷。卒年八十。

《寒松閣詞》中潘振節所繪“張鳴珂像”

《清代詩文集匯編》710冊所錄之《國香慢》

《清代詩文集匯編》之《寒松閣詞》

這件張鳴珂詞札作品合一通一頁，水墨紙本鏡片，書寫在一張清代時期天津享有盛名的南紙局“文美齋”所刊印的設色花卉箋紙上。鈐印：老去填詞（白文方印）。鑒藏印：樂山鑒藏（白文方印）。釋文如下：

孔雀庵西，是秦淮勝處，穩稱幽棲。春深柳綿飛盡，綠樹陰移。一種柔情俠骨，聽黃鸝、柑酒親攜。攤箋寫香草，小印鈐來，紅沁芝泥。舊游多俊侶，縱王昌未嫁，消息應知。賭吟分韻，花底傳唱新詞。艷說朱家翠袖，玉釵墮，翻笑聲遲。摩挲鏡奩畔，絕代風流，恨不同時。

右調《國香慢》丙午七月錄

張鳴珂早歲求學于薛時雨，與當時著名的詞人譚獻、葉衍蘭、張預、許景澄、李慈銘等相交游，是其詞學思想以及詞風形成的重要基礎。總體而言，張鳴珂的小令宗法晚唐五代，更為清新可喜；長調則多宗法南宋，風格多樣。他的詞既有綺麗繁密之作，又有清空婉約之作，還有偏豪壯之作。早期的詞作“清而腴，婉而麗，纏綿悱惻中，妙有庸峭之致”；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豐富，后期的作品逐漸呈現凄涼悲冷的色調。此首抄錄于丙午（1906）七月的《國香慢》，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于2010年出版的文獻叢刊《清代詩文集匯編》第710冊中之《寒松閣詞》，亦將其收錄入內。而在《清代詩文集匯編》第710冊中之《寒松閣詞》內，這首《國香慢》的后面還有個小標題“馬湘蘭聽鸝深處小印（款云‘王百谷兄索篆贈湘蘭仙史，何震’）”。據《匯編》中所述，其所采用的《寒松閣詞》版本，乃是光緒十年（1884）甲申冬十一月江西書局郭慶經繕錄、陳文瑞手栞（古同“刊”）。由此可見，此首詞《國香慢》的創作時間應為1884年的農歷十一月以前。

由小標題可知，此首詞《國香慢》乃是張鳴珂根據馬湘蘭所藏的一方小印“聽鸝深處”的故事有感而發寫的。此方小印“聽鸝深處”，現藏于杭州的西泠印社，為明代著名的篆刻家何震的傳世名作。何震（約1530—1605），字主臣，一字長卿，亦稱雪漁，徽州婺源人。該枚小印有邊款“王百谷兄索篆贈湘蘭仙史，何震”，可知此印乃是王穉登（字伯谷、百谷，號松壇道士，蘇州長洲人，明朝著名文學家、書法家）請何震所刻并贈送給明代秦淮名妓馬湘蘭的。

此通詞札，張鳴珂并未署自己的名款，只書寫了抄錄的時間、詞牌名以及鈐蓋印章“老去填詞”。論及此方印章，筆者又不得不提到清代晚期浙江著名的書畫篆刻家胡镢，因為此枚印章正是其為張鳴珂所刻的自用閑章。胡镢（1840—1910），一名孟安，字菊鄰（菊一作匊），號老鞠、廢鞠、不枯，又號晚翠亭長、竹外外史，晚年又號南湖寄漁，別署不波生、葆光亭主人，浙江嘉興石門人。善書畫篆刻，工詩詞。據2020年西泠春拍《文房清玩·近現代名家篆刻、名家閑章集粹》專場圖錄中《江南收藏·文玩雜珍》所示，此印印面長、寬各1.5厘米，高5.2厘米。邊款：玉公屬，老匊。“老去填詞”一語，出自清代浙江嘉興的著名詩人、詞人、學者、藏書家朱彝尊的《解佩令·自題詞集》：“十年磨劍，五陵結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老去填詞，一半是、空中傳恨。幾曾圍、燕釵蟬鬢？不師秦七，不師黃九，倚新聲、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吩咐、歌筵紅粉。料封侯、白頭無分。”此枚印章，曾由溫州市文管會顧問、著名的藝術品收藏家單賓先生收藏。另，此通詞札中尚有一方藏章“樂山鑒藏”，可證此通詞柬曾經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員、上海市著名書畫家范韌庵（字樂山）先生鑒藏。

在藝術市場中，寒松老人存世的書畫作品數量不少，中堂、對聯、冊頁、團扇皆有。此通收錄于其詞集《寒松閣詞》內并由其親手抄錄的詞札作品，線條秀逸流美，通篇充盈著濃濃的書卷氣，真可謂“好詞、好字、名印配佳紙”，實屬難得也！

今有幸觀之，確緣分耶！

張鳴珂詞柬《國香慢》（藏于上海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