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生來天賦過人，只有拼搏向上而生

賀平安

2020年的夏天注定是我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個夏天。彼時，我在浙南四五月潮濕的空氣里一夜夜地失眠，在六七月淌不完的汗水里一日日地靜坐，只為在八月收獲一份漂亮的紅紙頭。

九月，日光仿佛終日不變，仍毒辣地射向腳下的這片土地，而我已經橫跨幾個省份，坐在了中南大學清涼十足的圖書館里，耳機里循環播放著一首歌：“有時我也想過會如何，走我計劃好的人生……我沒有生來勇敢天賦過人，面對人山人海只剩一些誠懇。我沒有怪脾氣沒有鮮艷文身，力量只夠表達一些真心……”

在我心中，這首歌恰如其分地描述了我的高中時代。

自尊破碎，一落千丈

我的中學是一所重點私立完全中學，向來有“考入這所學校，就半只腳踏進了‘985”的說法。初中畢業時我以遠超這所學校錄取分數線的分數進入高中部競賽班，這個班里的50名學生全部以國際性學科競賽為目標，瞄準了北京大學、清華大學那幾個稀有的保送名額。于是我們這群人的高中生活也比其他人開始得更早些，我的痛苦也隨之而來。

起初大家都是一樣的，誰不是在暑假里受盡了親朋好友的吹捧，滿懷對高中生活的憧憬而來呢？然而，短短一個月，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便如遮不住的蒼蒼白發般日漸顯露。我逐漸發現，對我來說，光是掌握課內知識，就要花去自己的大部分精力了，更不要說老師一時興起加入的那些競賽題。有時候我連題干都沒有讀完，旁邊的同學就已經開始奮筆疾書，流暢地寫下密密麻麻一大片解題過程，這一切都給了我很大的心理壓力。但我仍不認輸，心想：“不要緊，這學期才開始一個月呢！既然他們比我思考得更快，我就要練習得更多，才能趕上大部隊。”在那種緊張到似乎呼吸都要讀秒的氛圍下，沒有人敢停下學習的腳步。停止，意味著淘汰！我倔強地投入了更多時間，壓榨了睡眠時間，克扣了玩樂時間，發誓要在學期結束前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一天熄燈后，由于睡前仍解不出來一道比較難的題，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最后索性爬起來摸索著去衛生間點燈做題。倒霉的是，我被宿管老師抓了個正著，她批評了我，要求我第二天去見班主任。去的路上，我腦海中千頭萬緒，想了很多，但還是覺得只要我好好解釋，應該能得到班主任的諒解，畢竟我這么做是為了學習。沒想到，班主任壓根不在乎我的解釋，只是對著我一頓臭罵：“你這種資質還熬夜解題？省省吧你！在宿舍安分點，守好紀律就行了。”罵完了，她就隨意地沖門口擺擺手，示意我出去。我整個人一片木然，靈魂像是被誰從身體里抽走了一般，不知漂浮在何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教室的，而等我回過神來時，上午的四節課已經結束了。同桌見我終于有了點動靜，睜大了眼睛，湊過來，歪著腦袋問：“你今天咋了？怎么這么沒有精神？”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笑笑，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是趁大家都去吃飯的空當，躲回空無一人的宿舍大哭了一場。我從未有一刻感覺到如此強烈的挫敗感，我從來不知道班主任眼里的我，竟是一個競賽資質有限的傻瓜！那一年，我的成績一落千丈。

找對方向，重拾信心

語文老師曾這樣激勵全班：“不要著急，你們各有花期，有的開得早，有的開得晚，但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要忘了去迎接太陽，去期待你的盛放。”當時的我，卻心中暗想：“如果我根本就不是一朵花呢？如果我只是一粒渺小的沙礫，或者是一株風一吹就倒的小草呢？我還能等到我的春天嗎？我會不會就無聲無息地死在了冬天？……”我越想越沮喪，心頭籠罩的烏云不但沒有散去，而且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匯聚成洶涌的河流，將我卷入其中，使我終日苦悶，精神懨懨。

我那云霄飛車般急轉直下的成績和越來越懶散的學習態度終于引起了父母的注意。我的媽媽是個家庭主婦，文化水平不高，也不善于表達，一聽說我在學校被這般貶低，她就急得紅了眼眶，可又不敢去學校和老師爭辯一二，唯有多加陪伴，試圖用家庭的溫暖化解我內心的惆悵。有一回，她摸著我小時候的照片說：“你小時候可好玩兒了，摔倒了都不哭，趕緊爬起來往前沖，就怕跑慢了人家大哥哥不帶你玩了。”我沒在意，只是笑了笑，順口反駁道：“我哪有這么傻呀？”等夜里睡下了，床頭的臺燈靜靜地暈開柔和的光，像媽媽似的守著我，我又突然想到她說的這句話。是啊，孩提時代的我有著旺盛的生命力，覺得很多事都不值得為之哭泣，現在的我為什么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呢？好像有一個聲音在我腦海里叫起來：去玩吧，去體驗生命吧！如果我像小時候那樣，把眼前的世界當作一個巨大的游樂場，就算跌倒了，也沒必要哭啊，趕緊爬起來繼續玩就是了。著名編劇廖一梅說過，我們人應該有力量，揪著自己的頭發把自己從泥地里拔起來。想通了這一點，我感覺耳清目明，周圍的世界仿佛都變了。

我很快振作了起來，開始分析自己的優勢和不足。課內知識我掌握得很好，物理、化學、生物都可以拿到接近滿分的成績，但競賽卻不行。經過慎重的考慮，我向班主任申請退出競賽班，到別的班去學習。可以說，這是我高中三年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許多人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勸我說：“不要昏了頭了，別人都想進來，你怎么能從最好的班調出去！”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人的一切評價對我的人生都沒有意義。做這個決定不是因為我自暴自棄、自甘墮落，也不是因為我聽天由命、避難趨易，而是因為我充分了解自己，在此基礎上做出了理性的判斷，我也會承擔這個決定的全部后果。

雖然名次靠后，但在競賽班，我還是學到了許多靈活的解題方法，我在平時的復習中回顧這些方法，反復練習，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學考。對于不難的基礎題，我在草稿本上迅速算出答案就跳過；對于有難度的壓軸題，我會詳細記錄自己的解題思路，以便在老師講解時校正每一個步驟。就這樣，我得以在有限的時間內將沒有掌握的難點逐個擊破，最后拿到了高二學考全A的好成績。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后，我越學越輕松，各種解題方法信手拈來，成績也似《逍遙游》中的大鵬鳥般扶搖直上。

起起伏伏，塵埃落定

正在高考最要緊的沖刺關頭，全市因為疫情改為線上授課。線上授課無人監督，我的毅力逐漸被瓦解。趁老師看不見，我一邊開著釘釘聽課，一邊不自覺地將鼠標移向了游戲解說視頻。我偷偷摸摸的行為持續了好幾周，這幾周來，我既覺得上課看直播異常刺激，又因為自己沒能認真聽課而感到愧疚難當。兩種情緒的裹挾下，我焦慮不已，往日倒頭便睡的我竟會失眠到凌晨一兩點。夜里，失眠的我一次次在清醒的痛苦中告訴自己：今天是最后一次，明天絕不能再看了！可白天的我又一次次地敗給了欲望。直到幾個星期后，媽媽發現我房間里傳出游戲音效聲，將我狠批一頓，我才消停。

天氣漸漸暖起來，返校后，我懷著忐忑的心情迎來了第一次考試。這次考試的結果狠狠地給了我一個耳光，把我打得耳旁如雷霆萬鈞轟鳴作響。拿到試卷的那一刻，我不敢相信右上角那可憐的兩位數分數是我的成績，一抬頭，班主任正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把我看得心虛低頭。我又開始了一段苦行僧般的生活，疲憊的時候，一想起班主任如尖刀一樣刺過來的眼神，就感到心頭一跳，復又充滿了動力。也正是這令人震動的眼神，使我懂得了努力和堅持的可貴，讓我在七月平穩著陸高考，并助我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翻越了一座又一座山峰。

現在的我，已經充分理解了語文老師說的那段話，我們每個人都各有花期，或早或晚，但既然沒有生來天賦過人，我們就要拼搏向上而生。比起坐在原地抱怨、等待，不如馬上奔跑起來，去燃燒這精彩紛呈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