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菲
“如果遇見一個碎了的故事,你得自己把它拼起來。”北京大學教師、西語文學譯者范曄的幻想文學作品《時間熊,鏡子虎和看不見的小貓》中,寫了這樣一句“ 不太重要的提示”。但我們知道,這其實是每個人的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句提示。
道理很簡單:通過敘事,人得以實現對過去的總結,對當下的解釋,對未來的設想。人依靠敘事來建立因果關系,獲取意義感,抵抗物理世界的混亂無常。小至自敘人生,大至書寫歷史,無不如此。說人是一種“故事動物”,也不為過。“碎了的故事”,并非無關緊要的玩笑話,而恰恰是真實世界的寫照。我們每個人從出生起就面臨一個任務,將破碎的故事拼合起來。
對于孩子來說,這也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孩子會接觸大量童話,在聽故事、讀故事的過程中,和書中的人物產生共鳴,和世界產生聯結,開始形成自我認知,慢慢構建出自己的人生故事。在童話世界中,孩子的種種基于感覺的經驗,開始漸漸系統化,變得有邏輯性。這是一個充滿想象力的過程,很多時候也是一個從不知到知的過程,幼童在敘事弧的引導下,開始了解個體和他人的關系,建立基本的善惡、是非觀念,掌握了在世為人的一些基本法則。但很多時候,我們卻也忽略了那個相反的過程——從知到不知、從確定到不確定的過程。這意味著想象力的再次開啟。
《時間熊,鏡子虎和看不見的小貓》全書分為《動物手冊》《看不見的小貓和其他故事》兩部分。《動物手冊》中,作者按照現代動物學歸類方法,虛構了板凳虎、天氣浴豹、時間熊等40 多種動物,還為它們編了似真非真的拉丁文學名。《看不見的小貓和其他故事》則由一系列忽長忽短,甚至沒頭沒尾的故事構成。
范曄在接受采訪時,曾回答記者這樣一個問題。記者提出,很多關于動物的故事或者漫畫,會根據動物的習性來延展出故事,讀者會覺得很有趣,同時也“很合理”。但在范曄筆下,動物不再具體,“磁鐵犀牛”“暈夢狐”“氣球熊”等動物,只看名字也能意識到,它們跟真實存在的動物沒有什么關系,而且,和我們熟悉的黔驢技窮、狐假虎威等動物寓言也完全不同,這些幻想生物似乎并不指向什么固定的意義。范曄答道,中外都有寓言傳統,寓言往往有固定格式,在講完故事之后會直白地告訴我們:這個故事讓我們懂得了這樣一個道理……它像一個公式一般,規定了A=B。但也有一些故事,沒有預定的、唯一的標準答案。
心理學家布魯諾·貝特蘭在一本經典著作《童話的魅力》中曾談到寓言和童話的區別,他說寓言故事“總是明確地陳述一個道德真理;沒有隱藏的意義,沒有什么留給我們想象。相比之下,童話把所有闡釋的決定權留給了我們,也包括我們是否愿意做出任何闡釋這一決定”。從這個意義上說,雖然寓言為人提供了理解世界的最初工具,但當你對它過于熟練之后,它就反而成了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