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其國
“獄緩”就是寬緩刑獄,也就是有期徒刑緩期執行,這一刑罰今天的人們都已知曉。“獄緩”一詞古已有之,它走向完善并且在刑法中確立,也是經歷了一番曲折。在此,我們不妨就從清代一個叫阿里袞的人說起。
鈕祜祿·阿里袞,字松崖,滿洲鑲黃旗人。他是清代開國五大臣之一額亦都的曾孫;也是一名能夠領兵打仗的將領。據伍承喬編《清代吏治叢談》(卷二)記載,阿里袞系由侍衛晉升為都統、御史、侍郎直至巡撫。這應該是他自身能力的體現。事關“獄緩”的那起事件,就發生在阿里袞擔任清代大員期間。

那年,阿里袞獲知轄地城東寺廟里的法和尚“勢甚薰赫”,且平日里常結交一班同樣權勢顯赫的“王公貴客”一起玩。阿里袞很是不解:身為和尚,按說本該淡泊無欲、處世寧然才是,何以法和尚竟會有如此大動靜?阿里袞既為朝廷命官,城東寺廟又在他的管轄范圍內,當然不能聽之任之。于是,他便開始暗中調查。結果這一查,就查出了法和尚果真不是一介尋常和尚——盡管他在眾人面前有模有樣地穿著袈裟,但在這身袈裟的里面,卻掩蓋著他諸多荒淫無恥、卑劣罪惡的行為和勾當。比如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本該遠離喧囂的佛教凈地(寺廟)中,秘密設立地下賭局,然后招呼一班紈绔子弟前來聚賭。他從中抽頭,盡收漁翁之利。除設地下賭局外,法和尚還通過誘騙拐賣等卑劣手段,將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子弄到寺廟,然后掌控她們,除供他淫樂外,更利用她們賺錢——供那班“王公貴客”日夜淫縱。沒幾年,法和尚便“富逾王侯”,財富可比肩王侯將相;知情者卻“人莫敢攖”。
當阿里袞把法和尚的斑斑劣跡調查清楚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更憤恨于法和尚膽敢“壞法”。于是當即下令,將法和尚抓捕歸案!阿里袞又補充道,且等夜晚這幫家伙聚集在一起干壞事時,再采取行動,抓他個現行。結果,這天夜晚出擊,果真打了法和尚一個措手不及,“盡獲其不法諸狀”——正在寺廟里干齷齪事的人,皆被逮個正著。
抓獲法和尚,可謂大快人心,阿里袞也感到寬慰。但在調查法和尚的過程中,阿里袞獲知法和尚在官府中有著一眾“人脈”,一旦把法和尚送解官府走程序審判,他在官府的“人脈”定會從中“緩頰”——替他求情,最后大概率至多判個“獄緩”,使他逃脫應有的懲罰。這正是阿里袞最不愿看到的。經一番思量后,為防夜長夢多,阿里袞決定先斬后奏,處決作惡多端的法和尚。只見他不幾天即從多地召集來一些曾深受法和尚之害的苦主,一起聲討法和尚的種種罪行。一番聲討過后,眾人即一擁而上,當場把法和尚“立斃杖下”。果然,法和尚死后沒多久,官府中為他“緩頰”的請托也送達了,不過為時已晚。而面對此情,“人爭快之”“久之未已”。這些人和阿里袞一樣,暗自慶幸先一步“處決”了法和尚。
于今看來,這就是為逞一時快意,以“除惡”的名義實施暴力和野蠻。殊不知,這樣的快意因為缺失甚至有悖法律程序,不僅震懾不了人之惡,反而會因此助長社會戾氣,從而離文明社會和法治國家的愿景越來越遠。一個社會真正遵從法律,就不能讓“緩頰”摻入,導致人們因為擔心嫌犯會被“獄緩”,索性先行實施暴力——就像阿里袞召人杖斃法和尚。這也從反面告誡世人,建立和健全法治社會的關鍵點,就是必須以法治為根本,任何個人,即使權力再大,也不能僭越法律。
圖:付業興?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