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字塔：敬惜字紙，與樹共生

● 年年

小時候，我聽爺爺說，寫了字的紙不能踩，也不能用來擦東西。我還看到他把撿到的字紙放在火盆里燒掉。那時我不懂，后來才知道，這叫“敬惜字紙”。

對字紙的尊重和愛惜，其實就是對文化的敬重。《燕京舊俗志》記載：“污踐字紙，即系污蔑孔圣，罪惡極重，倘敢不惜字紙，幾乎與不敬神佛、不孝父母同科罪。”正因為如此，中國很多地方都建有焚燒字紙的惜字塔，長沙望城區茶亭鎮就有一座。

茶亭鎮惜字塔建于道光十八年（1838），高約12米，原本共五層，呈六邊形，花崗石砌筑。據傳，光緒二十六年（1900），其塔尖被雷電擊毀，爾后有飛鳥在此棲息，鳥糞中殘留的樹種留在了塔頂，生出一棵小樹來。100多年過去了，這棵小樹已長成高約7米、胸徑0.8米的大樹，與塔共生，形成奇觀。

塔上能長出樹，與其結構有關。惜字塔是內塔與外塔的結構，內外塔之間填了黃泥，當塔尖被雷電擊毀，黃泥露了出來，就成了種子的溫床。惜字塔上的這棵樹是樸樹，耐旱，耐寒，環境再惡劣也能生根發芽，根須沿著塔內的黃泥一路生長，深深地扎到了地下。

塔是普通的塔，樹也是普通的樹，但經歷了命運暴擊之后，它們仍然堅強挺立，就成了當地人心中的神塔、神樹。去惜字塔玩時，常會遇見附近譚家園村的老人們。他們很慈祥也很健談，說神塔鎮邪，神樹有靈氣，有它們的護佑，當地人大多健康長壽。塔邊賣芝麻豆子茶的老奶奶說，從前見過有人在這里焚燒字紙，言下之意，現在很少見了。不過，塔內依然供著神牌和香火，可見人們對于惜字塔的敬意未曾改變。

惜字塔所處位置偏僻，外地人較少來，但長沙城的人常在節假日時開車來看它。阿誠原本就是當地人，雖然在長沙城里安了家，但還是會不時帶老婆孩子來看它。他說：“惜字塔以前是可以爬上去的，我最喜歡爬到樹上玩，可以說是和它一起長大的。”不過，為了保護古塔，通往塔頂的石階如今已被封了。

也有人是慕名而來的。小福是在抖音上看到與樹共生的惜字塔才來的：“原本只覺得景觀神奇，到這里之后，了解了古人對字紙的敬畏，覺得很受觸動。”三月油菜花開時，這里最熱鬧，人們來看塔，看樹，看油菜花，在田野散步，還不忘喝一杯芝麻豆子茶。

惜字塔和樸樹，漸漸成了長沙人生活的一部分。他們感受著它們帶來的神奇，也關懷著它們的命運。2008年，樸樹樹根將惜字塔塔身擠裂，有樹倒塔塌的危險，是湖南大學建筑學院、中南林業科技大學的專家們共同研究，在保護樹的前提下，對塔進行了修復，延長了它們的壽命。2022年大旱，有消防車專程來澆水，塔上這棵百歲老樹才能繼續枝繁葉茂，郁郁蔥蔥。

如今，茶亭鎮惜字塔和樹依然挺立，它們是人們心中的精神豐碑，講述著文化的傳承、時間的力量。它們也讓人們牽念，因為這么多年來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