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永紅(河南)
他在等待,一葉帆等一陣疾風;
他在等待,霧靄滿天,臥龍邂逅慧眼;
他在等待,一只大鵬振翅欲飛,即將扶搖而上那片藍天;
他在等待,果實就要飽滿,繁星即將繁盛,天空即將絢爛。
有種相遇,是蝴蝶遇見花朵,花朵遇見春天。
將最銳利的羽箭鍛造好,它即將迎來自己的戰場。
宛如優秀的戰士蓄勢待發,只等——
一聲號角。一個集結號。一聲長喚。
這是一段神奇的際遇:
茅草屋,山林間,溪水潺潺,鳥獸各安。
他策馬而來,在一段歷史中,走向通往帝王的輝煌之路。
而他,輕搖羽扇,縱橫捭闔,胸中早就鋪排好十萬烽煙。
一段隆中對,從此天門開。
耕讀歲月,撥云見日,一只珍藏已久的錦匣,拭凈塵埃。
光陰倏忽過,月明見云開。他來了——
催寶駒,踩閃電,斗篷獵獵,撐起一片響晴的天。
作為砍斫天下一角天空的人,目如炬,疾似電。一眼識別出那個云淡風輕的人,胸中韜略,價值千軍萬馬。
三根棟梁,從此撐起整個天下。
而其中一根,則在最好的時光,等來了最恰當的人。
隆中一對,天下三分。
蜀國旗幟下,兩人相視一笑,背后三軍齊整,刀劍森立。
他一生,珍藏一支最珍稀的筆,終于等來那個執筆人;而他用一生,跨越鐵馬冰河,找到了兩個人的高山流水。
此生等待一個人,向他走來。
一束光走向沉睡的燈芯,一顆啟明星迎接遲來的黎明。
多少蹉跎時光都是值得的,一株花苞也許盛開,也許枯落。
而盛開或枯萎,都是歷史命定的走向。
——因此他必要等待,一個應該出現的人。
他在溪邊安坐,須發皆白。
瘦瘠的脊背被時光削減,被沉重的夕陽壓得微微彎曲。映入溪內,仿佛一只無功而返的魚鉤。
小蟲子在葉子背面翻過身來,好奇地望著面目沉肅的老人。
或近或遠的云煙,繚繞在身旁。
這個孤單的人,把滿溪清流當作美酒,一杯一杯澆灌胸中塊壘。
雄心期待發芽,箭鏃蓄勢待發。
這干涸的一生,必要種植出此因彼果。
那是一場博弈,與自己,與鄉鄰,與親人。
破舊的衣衫,遮擋不住蓬勃的眼神。
他是自己唯一的賭注。
而這一場賭局,在他開始等待時,已經注定結局。
他是命運的垂釣者。
在溪邊,那個偉岸的影子站在他旁邊,映入碧澈的清溪中。
他緩緩站了起來——
重巒疊嶂全都后退。
那時,他回過頭來,看見樹梢上一只老鴰,羞愧而去。
春風替他剝掉身上的斑斑泥胎,露出閃光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