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句話都站著你的“人設”

游宇明

人人都長著一張嘴巴，說話是一種動物本能，只是我們畢竟是高等動物，能夠推知自己說的話可能產生什么效果，因此，每次說話之前，最好用大腦稍稍過濾一下，看看自己想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樣子的。

可以大膽說的話往往是有正向意義的。坐公共汽車遇到有人偷扒別人錢包，你應該出面制止，見義勇為是公民應有的素質；朋友演講比賽得了第一名，你理應表達祝賀，欣賞他人從來都是一種善意；親戚生了重病，心情不好，你應該溫言安慰，親近不只是體現于血緣，更表現在心靈的靠近。該說的話及時去說，該做的事努力去做，才能顯出一個人存在的價值。

有的話永遠不要說。某學生聽課非常認真，也特別尊重老師，就是成績不怎么樣。他上課從不主動提問，老師點到了他，也只是低頭沉默，根本不敢與老師對視。我教了數十年書，知道這個過于循規蹈矩的學生肯定有心理上的疙瘩。一次下課之后，單獨找他聊天，學生告訴我：他在家里只要說錯一句話，父親就會厲聲指責他，不是說他“腦子燒壞了”“笨得像豬”，就是說他“只會浪費糧食”“死不長進”。為了避免出錯，他能不作聲盡量不作聲，必須出言就力求簡短，性格也變得越來越內向。我不認識那位生活在外省的孩子家長，卻堅定地認為他的家教存在很大問題，那就是：過分貶低自己孩子的才智，以致損及孩子的自信。

如果說上述家長說了不該說的話是因為“恨鐵不成鋼”，本質上還是出于愛，社會上少數人說不該說的話，則完全出于自私自利。某段時間，我幾乎天天會去住所對面的農貿市場買菜，市場里有個賣豬肉的女人，長得五大三粗，經常穿一身布滿油漬的衣服，系一條分不清顏色的圍裙，她視力極好，嗓門又很高，經常老遠就“眼鏡哥”“眼鏡哥”地招呼我，我也在她的攤子上買過幾次豬肉。一天，我讓她切點兒前胛精肉待客，不要肥的，價格貴一點兒沒關系，她答應得好好的，沒想到切下來的卻是一塊肥多于精的肉。我溫言讓她另切一塊，女人不干，還唾沫橫飛地罵人，說我“沒有本事賺錢”“叫花子出身”，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模樣。后來我又無數次地去農貿市場，那女人也“不計前嫌”地一次次招呼我，只是我一想到她曾經的作派，心里便作嘔，不愿意再跟她有任何聯系。

要做到不該說的話不亂說，必須首先懷有足夠的善意。所謂善意，就是站在別人的角度想問題，使自己所說之話、所行之事呈現出公心。有了善意，別人做得好，你才舍得贊美；別人做得不對，你才會想到要注意批評的方式。沒有善意，只顧自己一時痛快和瞬間利益，嘴巴就會跑馬，行為就會出格。

話不亂說也需要一個人具備優良的“底色”。曾國藩培養的后代出類拔萃，其“不亂說”的家書被許多人視為家教經典，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曾國藩很重視個人修身，凡是要求兒女們做到的，他先做到。自己做得好，說話也就有了自信，不必居高臨下地強制要求別人如何如何，溫和地提個建議就管用。有個捐了許多錢建大學的富豪，從不發過激之言，公眾形象不錯。這位老先生經商堅持一個原則：不取份外之利，利潤七分合理，八分也可以，他只拿六分。經商沒有謀“暴利”“黑利”之心，待人也就有了真誠，說話便能呈現出文明和教養。

每句話里都站著一個人的“人設”。

【原載《聯誼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