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智,何明珍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我們堅持把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現代化建設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著力維護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著力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堅決防止兩極分化。”[1]生態移民,也稱易地扶貧搬遷移民,作為解決貧困問題、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措施,其起源可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初期的“三西”吊莊移民。[2]歷經40余年的探索,生態移民工程推動了貧困問題的有效解決,為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奠定了良好基礎。“十三五”時期是農村人口貧困程度深且數量集中的時期,為解決貧困問題,全國共建成農村安置點約3萬個,安置460萬人;城鎮安置點5 000余個,安置500余萬人。[3]如何實現960萬移民的可持續發展,既是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和推進鄉村振興的重要任務,更是21世紀中葉我國共同富裕目標實現的重要任務。
按照國家的政策要求,各安置點配套了產業、交通、醫療、教育等基礎設施,也通過就業幫扶、職業技能培訓等手段重構移民生計,實現了搬得出、留得住的目標。本課題組實地調查了G省在“十三五”期間建成的20個800人以上的生態移民安置點,發現作為生態移民生計發展重要手段的職業技能培訓的價值未得到有效發揮,本文旨在分析相關原因并探討其解決路徑,以期為指向共同富裕的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研究與實踐提供啟示。
馬克思認為“空間是一切生產和一切人類活動的要素”[4],是人類一切活動的基本條件,不同空間因資源稟賦和其他人為因素的影響,生計方式存在差異。基于生產生活空間的差異,搬遷前移民的生計模式可概括為兩種。一是“‘以代際分工為基礎的半工半耕’生計模式”[5],即農忙時耕種土地,農閑時外出務工。二是傳統農耕生計模式。兩種生計模式共同構成了鄉村復合型生計模式。在鄉村復合型生計空間中,外出務工是農業勞動力外溢的自然性選擇,土地等自然資本是農民生計最后的心理保障,承擔著化解危機的“兜底”功能。這種生計模式“進可攻、退可守”。搬遷是基于自然地理的空間變動,移民從熟悉的且人與自然深度互嵌的空間遷入陌生的且人與自然淺度互嵌的空間中。空間變動必然帶來生計資本的變化。搬遷前,農民擁有可持續利用的土地資源,他們通過習俗性習得方式掌握了生產生活技能,并與土地資源深度融合構建了復合型生計模式。移民后,他們失去了化解危機“兜底”功能的土地資源,[6]所以必須在新環境中圍繞職業技能重構生計,才可能實現“能致富”的目標。
移民生計重構主要包括配套設施建設和職業能力提升兩種形式,前者已由安置點配建完成。移民職業能力是生計重構與發展的核心要素,職業技能培訓是移民職業能力發展的重要手段,與基礎設施共同推動移民生計的重構與發展。然而調查發現,生態移民仍存在下列生計發展方面的問題。一是部分中老年移民固守傳統的生計習慣,加上新社區未能提供與其傳統生計模式相近的配套資源,導致他們很難就業。二是部分移民仍未完全改掉“等靠要”的陋習,加上本身還存在技能性障礙,他們不僅不參加工作,甚至其職業觀念還影響家人和其他移民。三是部分青壯年因照顧家庭需就地就業,但其已有的職業能力很難在安置點附近就業。就業是生計發展的核心要素,不僅能提升家庭經濟收益,更甚者能讓移民有事可做,防止“無事生非”,所以職業技能培訓需為解決以就業為核心的相關問題服務。
馬克思主義認為,價值是客體屬性對主體需要滿足情況的描述。職業教育“指為了培養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使受教育者具備從事某種職業或者實現職業發展所需要的職業道德、科學文化與專業知識、技術技能等職業綜合素質和行動能力而實施的教育”[7]。職業培訓是職業教育的重要形式,其目標是培養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內容主要包括職業道德、科學文化、專業知識、技術技能等。職業是謀生所從事的工作,生態移民在新的環境中謀生需要掌握新的觀念、道德、文化、知識和技術,職業培訓則能從新觀念、道德、文化、知識和技術賦能等視角助推移民獲得相應的謀生技能,以實現其生計的重構與發展。
職業技能培訓對生態移民發展的價值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轉變職業習慣。搬遷前生態移民在與自然深度互嵌的過程中養成了慢節奏、相對自由的職業習慣,搬遷后其處于生活節奏更快且失去土地資源保障的新生產生活環境中,相應地其職業習慣需要發生根本性改變。職業技能培訓能通過說理疏導、示范案例和氛圍營造等多種方式引導移民轉變職業習慣。二是獲得新的職業技能。搬遷前移民主要掌握傳統的農業生產技能,以及非農的、技術門檻較低的體力勞動技能。移民后,傳統農業耕種技術很少有發揮價值的場所,加上智能化時代以體力勞動為主的崗位逐漸減少,所以需要緊跟或預測產業發展趨勢,不斷學習新的就業技能,這是職業技能培訓的根本任務。三是樹立終身職業發展觀。搬遷前,農民在“進可攻、退可守”的生計模式下,主要采用耕種土地和外出務工結合的方式生活。搬遷后,移民必須適應不斷變化的企業行業需求才能謀生,但非農行業的相關知識和技術總在持續不斷地更新。所以,移民必須具備終身職業發展觀且幫助子女樹立終身職業發展觀,通過不斷學習以應對經濟社會快速發展帶來的知識及其挑戰,這也是職業技能培訓的本質功能。
職業技能培訓,在本文中也可稱為移民生計教育,“是用各種教育的方法與力量,來訓練或指導民眾,使有謀生的知識和技能”。[8]在此意義上,職業技能培訓是手段,移民獲得謀生的知識和技能是目的,兩者之間存在功能上的依存關系。生態移民的生計發展遭遇就近就業難等問題,而職業培訓能從觀念轉變、技能習得及子女教育方法等維度,助推移民生計的重構與發展,提升移民生計活動與遷入地產業發展的契合度。傳統農耕生計空間中因農民享有可持續利用的土地等自然資本,因此盡管其處于貧困線以下,但其生計仍相對穩定,抗風險能力相對較強。搬遷后的移民不再以土地為主要生計來源或失去了土地資源,導致他們必須從不斷變動的產業趨勢中謀取生計,這就需要具備相應的崗位能力。職業技能培訓、生計發展、產業發展之間形成的耦合關系為:生產生活環境的變化和產業的發展推動生計發展,生計發展需要移民獲得新的職業崗位能力,職業技能培訓是生態移民獲得崗位能力的有效路徑。在此意義上,移民生計發展與職業技能培訓的邏輯關聯點是移民的崗位能力。基于生計發展、職業技能培訓及崗位能力之間的關系的分析,生態移民生計發展與職業技能培訓需實現四個耦合,兩者才能深度融合。
一是職業技能培訓定位與生計能力習得的耦合。我國“已經完成了從‘一二三’產業結構向‘三二一’產業結構的轉變,步入了服務型經濟社會”[9],產業結構的調整必然需要相應的勞動力轉移。在此背景下,生態移民需從農業轉向非農產業,融入新產業需獲得相應的知識和技能,職業技能培訓需定位成為生態移民從事新的工作賦能。二是職業技能培訓課程與崗位能力的耦合。課程是職業崗位能力獲取的主渠道,崗位能力是課程設計的目標導向,兩者有機耦合才能實現即學即用。二者的耦合關系為:基于成人學習規律和崗位能力之間的邏輯關系,分階段分步驟設計課程目標;再基于崗位能力分類和課程目標,分類設計課程模塊,可實現崗位能力和課程的有機銜接和支持。三是職業培訓過程與工作流程的耦合。林德曼(Linderman)認為“成人教育的方法是通過情境模式習得,而非學科模式”[10],情境離真實的工作場景越接近,學習效果越好。基于工作流程設計培訓過程,確保工作流程與培訓過程的一致性,在真實或接近真實的工作場景中開展職業培訓活動,可減少培訓效果向實際工作轉化的能量損耗。四是職業培訓評價與崗位工作評價耦合。參與職業培訓的動機是謀取新工作或提升工作技能,兩者都需在真實工作場景中接受驗證,所以職業培訓評價可引入工作場所評價的方式方法,實現職業培訓評價與崗位工作評價的耦合。
生態移民實現“留得住、可發展、能致富”的目標,需解決移民新生計能力欠缺的問題,職業技能培訓是幫助移民獲得生計能力的重要路徑,相應地,生態移民職業培訓項目的設計要聚焦移民生計能力習得,才能彰顯其在生態移民生計發展中的價值。生計能力是謀生的能力,職業技能是勞動的能力。前者是職業技能項目設計的終極目的,也是檢驗培訓工作終極成效的標準;后者是職業技能培訓項目的直接目的。基于直接目的和最終目的之間的邏輯關系,檢驗職業培訓項目的定位是否得當需以效果為導向,既看培訓活動是否使其獲得職業能力,同時也看習得的職業能力是否助力移民生計改善。基于上述的分析,研究發現部分培訓項目設計的生計定位不夠精準,導致培訓工作很難轉化為移民新的生計能力。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培訓項目生計能力轉化的產業面向精準度不足。生計能力效用的發揮需以產業為基礎,只有在相應的產業環境中生計能力才能“用得著”。然而,因生態移民所在市(州)和縣整體產業發展相對緩慢,難以承載大量勞動力就業的需求,導致培訓項目設計與地方產業發展的勞動力需求脫節。例如,N縣的PL社區是有34 746人的大型移民安置點。2020年以來,省、市和縣協同組織實施了16期、1 000余人次的培訓活動。培訓項目設計主要包括家政培訓、建筑技術培訓、電動縫紉技術培訓等。而培訓后從事家政工作、電動縫紉工作的不足20人,社區內的公益性崗位就業卻近100人。從就業比例上看,培訓并未能很好地為移民生計服務。社區負責人甚至認為培訓對就業的幫助還不如直接推薦就業的效果好,這種情況在其他安置點的培訓中也常見。移民勞動力人口多,加上社區附近缺少產業支撐,培訓項目的設計很難找到對應的能容納足夠勞動力的產業。為完成培訓促進就業的工作任務,社區明知效果不佳,但也要硬著頭皮設計看似必要但最終流于形式的培訓項目。
二是培訓項目生計能力轉化的定位與移民需求不符。盡管部分地方能找到與移民生計需求對應的產業,但因企業用工的技術門檻低而導致培訓項目本身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值得商榷。原則上,只有職業技能培訓項目對接移民職業能力提升的需求,移民才能主動積極參與培訓活動。然而,現實中卻存在非必要但仍開展的培訓項目。例如,DM新村是距離鎮政府15千米的鄉村安置點,地方政府主導在此地發展紅薯種植加工業、黃花菜種植加工業,以緩解移民就業問題。紅薯種植和黃花菜種植都采用傳統的散種模式,移民本身就有豐富的散種紅薯和黃花菜的經驗。因此,移民大多認為針對紅薯和黃花菜種植開展培訓的價值較小,故不愿參加培訓活動。為完成培訓促進就業的任務,主辦方免費為參訓移民提供一日三餐,且每人每天發放50元的培訓補貼,這樣才吸引了部分勞動能力差甚至無獨立勞動能力的移民參加培訓,而DM新村的大部分移民即使不參與培訓,憑借自身經驗也能完成紅薯和黃花種植,培訓最終流于形式。從效果上看,這種培訓項目屬于無效項目,培訓不僅不能帶來效果,反而造成了資源浪費,甚至影響地方政府開展基層治理工作的權威性。
造成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項目定位不夠精準的原因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培訓項目很難吸引外出務工青壯年返鄉參與培訓。安置點大量青壯年移民外出務工,培訓項目設計很難在青壯年更換新工作和增加收入上帶來實質性幫助,導致外出務工移民不太愿意回到社區參加培訓,培訓對象主要以老人、殘障人員及留守婦女為主。他們勞動能力相對較弱,且與其勞動能力配套的產業缺乏,導致培訓項目的生計能力轉化效果較差。二是當地勞動力供給不平衡導致培訓項目很難轉化為移民的收益。大型安置點主要集中在縣城周邊,縣城在發展過程中通過自主調適的方式基本實現了人崗匹配的平衡,移民的集中遷入在短時間內增加了勞動力供給,導致即使培訓效果好也難以滿足移民就近就業的需求。盡管地方政府大力發展產業和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然而現有的資源很難成功發展成能解決較多數量勞動力就業的產業,也使得職業培訓項目很難真正轉化為移民的生計能力。三是地方產業用工的技術門檻低,不需系統培訓也能勝任相關工作。目前地方的產業主要以科技含量低的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其用工技術門檻低,很多工作不需要系統培訓而只需有經驗的工人現場簡單示范即可,針對此種工作設計培訓項目,其本身的價值存疑。
課程是培訓項目實施的核心要素,課程與崗位能力的有機銜接是確保培訓項目產出的重要保證。理想狀態是工作崗位需要什么樣的工作觀念、知識和能力,即開發相應的課程,才能實現學以致用。然而,調查發現課程開發與崗位能力之間的銜接仍不夠緊密,原因是職業技能培訓課程的設計主要受培訓設計者的經驗思維主導,專業性不足,導致培訓課程與崗位能力未能有效銜接。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培訓課程與崗位能力在課程設計層面銜接粗糙。不同階段的課程內容需對應相應的崗位知識和技能,且需遵循先理論后實踐,從簡單到復雜的螺旋式上升邏輯。從查閱培訓檔案的結果看,課程設計層面銜接粗糙主要表現為授課時間安排不符合教育教學規律和課程內容安排不足以使移民獲得崗位能力。如R縣的GG安置點連續5天的刺繡和蔬菜種植培訓都是從中午12點開始上課,每節課45分鐘,連續上6節課,每次課間休息只有5分鐘,密集的時間安排顯然不符合教育教學規律,會降低學習效率,甚至會影響學員對培訓的參與度和認可度。R縣LL鎮2021年9月組織為期5天的金針菇、鮑魚菇和秀珍菇培訓,每種蘑菇培訓都包括概述、特征、生長條件與菌種制作、鮮菇初級保鮮貯藏法和實際操作等11個主題,每個主題授課時間約90分鐘。對參訓移民而言,種植蘑菇實操技能比理論知識可能更重要,但實際操作環節只占90分鐘,如此的內容設計很難確保學員掌握蘑菇種植技術。
二是授課教師敷衍備課影響培訓效果。備課是上好課的關鍵,針對文化水平相對偏低且年齡偏大的學員而言,按照其學習特點和內容特點充分做好備課工作尤為必要。調查發現,備課在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中未得到應有的重視,培訓檔案中存有教案、講義等課程文本的情況很少,管理者也證實很多授課教師沒有寫教案的習慣。R縣的WL社區是居住7 000余生態移民的城鎮安置點,來自CW苗繡公司的技術員SX多次給參訓學員培訓苗繡新技術,其培訓方式是直接根據自身經驗進行講解,缺少基本的講義和教案。參與座談的學員一致表示SX自身的刺繡水平高,但是其組織的學習活動難度較大,大部分學員第一個月的刺繡作品都不能滿足公司的要求,學員都希望后續的相關技能培訓能給她們講深講透。另外,即使有的教師會寫教案,但教案的深度令人存疑。如C縣DD安置點的培訓檔案顯示,教案基本只包括教學目標、導入課、講授新課、復習部分內容,但每半天培訓的教案只有1頁紙,并且隔行書寫,教案內容基本是對學習環節的簡要介紹。這樣的教案很難產生實質性的效果。
出現備課問題的原因主要包括四個方面。一是教師多為臨聘的技術人員,同樣的課程很難有“重復”授課的機會,導致備課時間和精力成本較高,所以不愿意在備課環節上花更多時間。二是項目設計本身的價值和意義不大,培訓有多余的嫌疑,即使教師備課充分和授課效果好,也難為參訓者帶來技術上的實惠。三是部分教師認為自己是技術人員,備課不僅是形式且耽誤時間,自信地認為不用備課也能把課上好,所以不備課。四是培訓監管更多是培訓后的效果追蹤,對培訓項目本身的有效性和培訓課程設計科學性的監管和重視不夠,尤其對備課內容的監管存在缺失現象。
情境學習理論認為,學習是一個參與的過程,在真實的社會情境、實踐情境和文化情境中學習有助于學習效果的提升。[11]如現場學習法、實踐鍛煉法都可視為情境教學法的延展。基于情境學習理論的職業技能培訓需要滿足三個基本條件,即真實的工作環境,學習者真正參與且相互之間有互動和交流,真實工作環境中的勞動文化影響學習者。簡言之,即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需把培訓搬到“真實”的工作情境中,實現學習實踐與工作實踐有機融合。調查發現,部分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重理論和輕實踐,培訓過程與真實工作流程的融合仍不夠深入,以至于影響學習效果。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培訓過程未有機融入生產過程。成人習慣于實操導向的學習,培訓過程與生產過程有機融合不僅能提升成人的學習興趣,同時也能減少“所學”向“所用”轉化的時間成本。然而,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與真實生產過程融合不夠甚至未融合的情況較為常見,直接影響培訓的實效。例如,D縣的TJ安置點居住892名就近安置的農業移民,常年居住在安置點的成人移民約120人。深圳的DF公司在此安置點的村小舉辦了兩期共計約150人次的農業種植培訓,培訓內容包括花生、玉米、辣椒、紅薯等種植技術,培訓全程以PPT講座的形式在教室舉行。然而,參訓者普遍認為培訓沒有任何效果,他們之所以參加培訓,是因為每人每天能領取50元的補貼,以及每天免費吃一餐午飯。當地有沙土、黃土、石灰土等多種土壤類型,也有旱地、洼地、坡地等多種地形,外來培訓教師不了解當地的自然資源,也未親臨田間開展實際指導和示范,導致培訓與工作、勞動脫節,難以轉化為實效。
二是模擬實訓影響培訓效果的轉化。部分職業技能培訓的實際操作環節在職業院校的實訓室進行,盡管其能讓學員掌握基本的技術,但這仍與真實的工作環境差距較大。例如,A市在CS中等職業技術學校舉辦護工培訓,培訓結束后即送到省外大型醫院從事護工工作,然而培訓基本在學校教室進行,盡管有模擬示范環節,但與真實工作場景仍存在較大的差距,并且在訪談時也發現參訓人員都希望去醫院真實的場景中學習,認為這樣效果會更好。護工工作的對象是病人,病人的身體和心理問題類型多樣且較為復雜,僅依靠實訓室的模具訓練很難讓學員勝任護工工作。從效果來看,培訓的實際操作訓練環節要采用模具訓練與真實工作場景訓練結合的方式進行,才能確保培訓效果。
監督和指導是提升職業培訓效率的重要手段,既對項目實施具有引領功能也對項目實施具有督促功能。面對多元且復雜的生態移民培訓項目,監督和指導顯得更為必要。調查發現,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的監督和指導通常由項目資助方組織實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監督和指導的效果,然而資助方多為非教育機構,導致監督和指導工作缺乏專業性而更多流于形式,具體表現為監督和指導的科學性缺乏,以及反饋結果難落實兩個方面。
一是督導工作的科學性難保證。監督和指導工作主要以上級到地方檢查工作的形式進行,包括查閱培訓檔案和訪談參訓學員兩種形式。培訓檔案本身可以“以假亂真”,參與座談的學員代表通常是培訓方“精心”挑選,在訪談過程中報喜不報憂,如督導組提出需隨機抽取學員,培訓承辦方總會以外出務工無法聯系等多種理由搪塞過去。例如,R縣的ZC安置點組織了100余人的家政培訓,CC職業技能培訓學校以各種理由搪塞,最終只向督導組提供1名餐廳女性服務員與督導組交流,因語言障礙,督導組也未問出有價值的信息。另外,常用的搪塞方式還包括在督導過程中“合理”增加參觀的環節,間接壓縮與學員座談的時間,以此規避學員在督導人員的追問下回答“真問題”。
二是督導的反饋結果難落實。由于移民職業技能培訓基本屬于短期培訓,即使在督導過程中發現了問題且針對問題提出整改措施,也依舊很難有整改的機會。如2021年某農業農村局在ST移民安置點組織為期5天的農業種植技術培訓,培訓結束后資助方也對培訓效果進行了反饋,但安置點根本沒有整改的機會,因為這個培訓項目在ST安置點不會再有第二期。此外,部分培訓項目由規模較小的民辦職業技能培訓機構承辦,盡管其打著公益旗號,但實質上是以盈利為目的。他們相當于“小商販”,游離于不同的培訓資助方之間,潛心研究怎么敷衍資助方,很少用心培訓,發現問題并讓其整改更是難上加難。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支持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把職業技能培訓作為高質量就業的重要措施[12],高質量就業是實現生態移民可持續生計和共同富裕目標的根本路徑。職業技能培訓項目的設計既需著眼于當下就業問題的解決,也需著眼于生態移民可持續生計能力的習得,引導移民主動積極地向共同富裕的目標邁進。具體而言,培訓項目的設計需圍繞下列三個方面展開。
一是著眼于終身職業發展設計培訓項目。生態移民工程是外力賦能貧困移民向共同富裕目標邁進的基礎工程,奠定了共同富裕的環境基礎。如這種外在賦能不能轉化為內在發展動能,不僅脫貧攻堅成果得不到有效鞏固,而且更可能成為共同富裕目標實現道路上的“絆腳石”。在此意義上,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項目的設計不僅要著眼于當下就業問題的解決,也需引導移民反思貧困的真正原因,激發其自力更生戰勝貧困的信心和決心。[13]為應對企業行業需求的變化,需培養移民良好的學習習慣,增強其學習能力,這樣他們才能在實際工作中主動學習,不斷提升自己的能力,應對職業變化帶來的挑戰。
二是面向產業發展設計培訓項目。搬遷前移民是農業種植或者自己所熟悉領域的專家,移民后他們必須從自己熟悉的產業圈轉向不熟悉的產業圈。為推動移民能在新的產業圈中幸福生活,培訓項目設計要面向具有可持續發展前景的產業,這樣通過培訓收獲的知識和技能才有轉化為移民收入的可能。
三是基于必要性精準設計培訓項目。調查發現,生態移民新生活圈中部分產業的技術門檻較低,甚至不用參加系統培訓,在生產過程中由熟練技術人員簡單示范即可。在此意義上,培訓設計要立足培訓的必要性,凸顯培訓的前沿性與科技性,才能彰顯培訓的價值,確保有限的培訓資源能用在“刀刃”上。
霍爾(C.O.Houle)認為成人參與學習的傾向主要包括目標傾向、活動傾向和求知傾向[14],三種傾向本質上都可歸結為目標傾向,區別在于目標傾向的功利性可能更強,效果更為直觀。崗位能力是就業必須具備的能力,是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的主要目標,是實現理想就業目標的根本手段,理想的就業才能確保生態移民“能致富”。因此,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要基于崗位能力設計課程框架,結合成人學習特點和培訓條件科學設計培訓過程,確保課程實施與真實的或高仿真的情景融合。
一方面,課程是影響培訓效果的核心要素,承上需緊扣崗位能力,接下是培訓過程設計的基礎和依據。職業技能培訓知識可分為“為什么的知識”“是什么的知識”以及“怎么做的知識”,這是課程設計的基本框架。“為什么的知識”需用通俗的語言從理論上說清楚為什么需要掌握某項具體的知識和技能。“是什么的知識”需要基于崗位能力對知識和技能進行解剖,采用縱向和橫向結合的方式直觀地呈現具體的知識和技能是什么。“怎么做的知識”是最重要的知識,需要把是什么的知識轉化為具體操作流程并被參訓者內化。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課程的設計要緊扣“為什么”“是什么”“怎么做”三個基本知識結構模塊,對崗位能力進行深度解剖,構建重點突出、結構合理的課程體系。
另一方面,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的目的是“用”,能用和會用知識的前提是先“練”,然而培訓的資助方和承辦方通常很少有能滿足生態移民“練”的場所及相應的設施設備,所以與企業合作開展訂單式和沉浸式培訓顯得尤為必要。沉浸式培訓指把培訓植入車間、田間和基地等工作場所中,采用工學交替的形式,以實現教、學、做的有機統一。一是與定向企業深度合作。邀請企業深度參與到課程設計過程中,根據移民的學習能力和崗位能力的復雜程度科學設計培訓時長和課程內容,確保學習實踐和課程內容能較好地支撐移民崗位能力的習得。二是嚴格培訓教師的授課規范。授課前嚴格審查教師備課情況,確定教師針對學員特點做好充分準備后,方允許其授課,以確保培訓的效果。三是把課堂搬進田間車間。職業技能發揮效用的場所即田間和車間,培訓課堂應盡可能設在田間和車間,采用講解、示范、體驗等方式授課,助力移民更快更好地掌握知識和技能,同時減少學習成果向崗位能力轉化的損耗。
為保障培訓管理的實效,需建立資助、培訓和評估相互獨立的管理機制,三方相互獨立既能實現功能上的互補,也能更好地保障培訓工作的有序運行。
首先,除農科教等專業技術服務組織外,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的出資方多為非專業性機構。非專業性機構的優勢是能提供資金資助和協調資源,但如過多干預培訓過程,則可能對培訓效果產生消極影響。非專業性機構需重新定位自己在培訓項目中的角色,重點做好培訓的統籌與協調工作,減少對項目實施過程環節的干預。
其次,培訓承擔機構必須是與培訓工作對應的專業機構,這樣才能按照培訓的目標、參訓人員的能力和水平科學合理地設計培訓項目,并按照成人教育教學規律開展培訓活動。此外,培訓承擔機構還需具備提供培訓所需的設施設備、管理人員、授課教師等專業技術資源的能力,并根據培訓設計保質保量完成培訓任務。
最后,因遷入地資源和移民自身能力等原因,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工作呈復雜化和多樣化趨勢,即A地的成功模式移植到B地后不一定有效。為確保培訓的有效性,需要加強對項目實施的監督、評估和指導。為確保監督、評估和指導的公正性,相關單位需獨立于資助方和培訓承擔機構,并以此為目標,對培訓項目的目的、設計與實施進行全過程和全方位的監督、評估和指導,促進培訓效果的提升。
培訓隊伍的水平對培訓效果有重要影響,如培訓教師的知名度越高,相應的培訓效果會更好。[15]高質量的師資隊伍能設計高質量的課程,以更高效的方式管理培訓項目,能把課程內容根據移民的學習能力和水平以更恰當的方式教給學員,所以建設一支穩定、高質量且有影響力的培訓隊伍是確保生態移民培訓質量的關鍵。基于管理、培訓和督導專業化的建設思路,培訓工作需從管理、培訓和督導的視角建立三支專業化的培訓隊伍。一是以市為單位建設一支專業素養較高的管理隊伍,管理隊伍的成員可包括專業的培訓項目管理者、社區相關工作人員以及機關事業相關工作人員。專業的培訓項目管理者能為培訓實施提供專業的管理支持,確保項目管理與運行能“頂天”;社區相關工作人員和機關事業單位相關工作人員有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可確保項目管理與運行能“立地”。二是建立省級層面的具有豐富實踐操作經驗的專家庫,并加強培訓專家成人教育理論和實踐技能的培訓,確保培訓專家的知識、技能和經驗能滿足參訓學員的需求。三是建立省級層面的培訓督導專家庫,既需有理論水平較高的督導專業人員,也需有經驗豐富的管理專家和培訓專家。在具體項目督導工作中需根據專家特長均衡組建督導隊伍,確保監督和指導的成效。
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目標追求,是社會主義的本質。共同富裕的本質是全國各族人民都能享受豐富的物質和精神財富,財富的獲取需要全國各族人民以主人翁的心態積極參與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過程中,從勞動創造過程中獲得豐富的物質和精神資源,最終走向共同富裕。生態移民本身是一項指向共同富裕的偉大工程,目的是通過生存生活環境改善、就業扶持及教育資源支持等多方面賦能來提升貧困居民的生活水平,縮小貧富差距。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是在居住環境改善后重要的、指向移民內涵提升的發展任務,希望通過培訓提升移民的可持續生計能力,推動移民為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貢獻自身的力量。然而,從現實的情況來看,生態移民職業技能培訓對移民可持續生計的賦能價值發揮仍有限,受到培訓項目設計定位、實施過程非專業性及管理和督導力量薄弱等因素的制約,相關培訓要著眼于2035年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基于生態移民可持續生計能力提升的實際需求,以及生態移民安置點已有的或可能的條件,對職業培訓項目的設計、實施與管理進行全面優化,促進生態移民可持續生計能力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