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涼玉
音樂表達的意義存在于作品中的精神內涵,對演奏者來說,是對作品精神內涵的還原與解讀,只有了解了作曲家音樂構思的時代背景、題材選擇初衷、人物及特性、音樂表現的主題、想要反映的文化現象,才能使我們的演奏更加有厚度,并能正確地進行二度創作。在《愛與死:敘事曲》中,繪畫與音樂的聯系是揭示作品文化的途徑與切入點,若不能對作品風格特點進行準確判斷,那么就談不上對作品有深刻的理解。而音樂風格與文化又是分不開的,要把文化融入音樂的分析中,深度挖掘并解讀樂曲背后的文化內涵。本文從《戈雅之畫》之《愛與死:敘事曲》中繪畫與音樂的聯系層面對演奏風格進行探討,分析了在演奏時通過什么樣的具體技術手段把樂曲正確的風格表現出來,并對如何處理與把握作品中的文化特色進行了探究。
戈雅畫作中表現出來的18世紀西班牙社會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格拉納多斯屬于浪漫主義民族樂派,西班牙民族音樂素材是格拉納多斯創作的源泉,因此,在演奏《愛與死:敘事曲》時的首要目標就是表現出作品中富有特色的西班牙民族音樂元素,對作品中具有民族特征的演奏進行研究是揭示演奏風格的關鍵之處。演奏者單純地從概念出發把握風格是不可能的,演奏風格是依托具體的演奏技術表現出來的,選擇與處理好獨有的演奏技術,才能從實際上把握住演奏風格。
旋律是一首作品的靈魂所在,在《愛與死 :敘事曲》中,格拉納多斯運用了許多西班牙特色的旋律,混合了許多西班牙傳統民間的音樂素材,這些旋律大多舒緩而深情,用于描繪回憶甜蜜愛情的片段之中。對旋律音色的準確把握是演奏的關鍵。演奏時需要運用放松的手臂進行連奏、歌唱的觸鍵與富有方向的樂句處理。例如作品的慢板部分(94—125小節),運用了西班牙民歌旋律,在抒情的伴奏和弦的襯托下,一個詩意又憂傷的線條在旋律上方透了出來,仿佛美麗的瑪哈悲痛過后暫時的平靜,傾吐內心的憂愁,回憶過往甜美的愛情。演奏時音色上要做到清晰、干凈、流暢,同時內心要充滿歌唱性,避免尖銳生硬的音色,嫻熟的連奏可以把蘊于旋律中的西班牙民族風味真正地體現出來,這一段有著密集的和弦織體,但要確保高音旋律聲部突出,盡量要做到左手縱向織體音色音量的統一。緩慢的觸鍵可以使鋼琴產生柔美的音響效果,因此觸鍵上,要選用慢觸鍵的方式,手指與琴鍵的接觸面積要盡可能的大。在樂句的劃分上,這一段可以分為兩大句,西班牙民歌的旋律在第一句的高聲部出現,在經過發展后接著又以八度的形式變化重復成為第二句,第二次的出現使得感情更濃了,情感更加強烈了,演奏時也需要投入更多情感,演奏時要設計好這種情感推進的層次,把握好氣息,演奏出兩句的遞進關系,做出兩句之間的對比。在音樂表情方面,需要把握好音樂情緒的變化,這一段,譜面從pp開始,cresc.-dim.-rall.出現了三次,演奏時處理好這些術語表現的句子以及句子的傾向,用氣息把這一大段串聯起來。
再如由民歌《特里比例的利地安娜》發展而成的第40—44小節,旋律深情又不失大氣,演奏時音色上通透,八度的旋律突出高音,貼鍵后指觸要快,剛開始的八度音向上傾向,要更多地運用肩膀以及大臂,手腕要放松,遷就音程的走向,均勻連貫地彈奏,到達高點降C音,降C的出現給人一種揪心的感受,因此彈得要突出,之后旋律逐漸下行,但要保持音色的統一,這一段的情緒是悲痛的,從弱漸強漸慢,要把握好情緒。在踏板的處理上,為了達到飽滿的音響效果,可以加深右踏板的深度,但不同和聲踏板要迅速切換。
演奏時明確節拍的律動感,對節奏的彈奏方式做出恰如其分的選擇,是演奏好本作品、把握風格的關鍵所在。《愛與死:敘事曲》中有許多西班牙舞蹈節奏存在,這些舞蹈的節奏雖然只體現在幾個短小的動機中,但卻蘊含著豐富的音樂性格,在演奏這樣的節奏時,如果只是照譜彈,不去分析,那么這些特色的節奏將索然無味,演奏者應該根據不同的舞蹈節奏型做出觸鍵時值的相應變化,觸鍵力度也要有些變化,以準確地表達出舞蹈節奏的動感。西班牙舞曲具有力度的多變性,顯得動感十足,西班牙舞蹈節奏也不是平穩的,有時候是突然性的,演奏時做適當的Rubato處理,不要彈得太規整,這樣西班牙舞蹈中特有的自由彈性的節奏就顯露出來了。
如第64小節運用方當戈舞曲的節奏,方當戈舞節奏跳躍、頓挫有力,演奏時動力在第一個音,干凈而堅定,之后的三連音要自然,手指關節不凹陷,并利用手腕的放松輕微地帶過,制造出富有表情的音色。在觸鍵上為了突出節奏的動力和力量,需要較深、較快地觸鍵,但不能砸、不能生硬,要發出一種飽滿的音響。
第41—49小節運用的霍他舞曲節奏,五連音是節奏的特色,使旋律流露出多情與即興的西班牙風格,演奏時首先要設計好指法,使之順暢,五個音既要清晰又要一氣呵成,輕松自如,好的指法可以使音色更加輕巧,有生命力。彈五連音時手指相互連接,利用手腕的放松做輕微的搖擺,五連音需要做適當彈性速度的處理,凸顯西班牙的自由特色,這樣風格也就到位了。
本首作品在節拍處理上和節奏有很大的關系,格拉納多斯交替使用兩種不同的拍號,以呈現樂曲開頭,樂曲開始,拍號是3/4拍,同時也是6/8拍的拍子,同時表現3拍子的音樂風格。作曲家又在單純的3拍子的節拍下,表現出豐富的節奏變化,如第165—171小節呈現出切分音的節奏形態。
西班牙吉他音色透明純凈,撥弦與掃弦是吉他的兩種主要演奏技巧,演奏者在鋼琴上模仿西班牙吉他的技巧與音色,是要根據作品中不同的織體類型選擇適當的觸鍵。第37—39小節左手的持續音音型的演奏,首先,這些音型是一種鋪墊,是襯托右手高聲部的旋律,因此左手的音量不能過高。其次,左手又有兩個聲部,上聲部具有霍他舞曲的節奏,特色鮮明,持續音音型處低聲部,演奏時需要均勻控制左手兩個聲部之間的關系,力度要相同,既突出上聲部旋律又不失持續低音的特色,做到聲部的和諧統一,用一種空靈的感覺來彈奏持續低音,使聽眾感受到這類似于吉他的音效,這些持續低音用左手小指彈奏,觸鍵的音量弱但不能虛,手指保持穩固,不能塌陷。這些持續低音需要強烈的共鳴效果,因此踏板的延續時間可以更長,保證琴弦充分共鳴。
第81—87小節的短琶音是模仿了吉他中納斯快多的演奏技法,在演奏時,突出右手,短琶音主要依靠手指本身連奏,靠手指掌關節的運動而不是靠手臂或是手腕的力量,從而發出一種輕巧干凈、清脆透明的音色,否則聲音渾濁沉重,偏離了吉他納斯快多的風格,觸鍵時,下鍵快,第一關節有控制力不能松垮,保證音符之間的快速銜接,模仿吉他的掃弦,在踏板運用上,格拉納多斯表明在這一樂段使用踏板,但要適當,以貼近吉他的共鳴效果。整段是在弱的情緒下演奏的,要充分地連同時還要保證短琶音有一定的清晰度與顆粒性。
《愛與死:敘事曲》中還存在著悲劇性的風格,悲劇性畫面的音樂材料常伴隨著較快的速度與密集的和弦,它們是激情地、不安地、震蕩地、加快地、沉重有力地,以及用半音階下行的音型等暗示的聲音表達一種痛苦與絕望,層次多而半音性強,這些痛苦的旋律有時是歌唱性的,但有一種厚重感,演奏時用連奏,觸鍵要深,情感表達要濃;有時是激昂的,如第34—35小節是快速密集的和弦上行,表達出一種緊迫感,好像情感的爆發與宣泄。這一句是左右手交替演奏的,左手把位轉換要快,否則會出現斷裂。這一句屬于斷奏式激昂的旋律,由于速度快,因此演奏時力量轉換也要快,力量貫通順暢,彈完一個和弦迅速將力量轉移到下個和弦,音響短促有力,運用前臂的爆發力來演奏。整句表情豐富,從弱漸強到很強兩個重音后,漸慢又變弱,演奏時處理好這一句的情緒,把音樂氛圍推上去,踏板可以從強的地方開始踩,在重音處多停留,烘托音樂的高潮。練習的時候需要更加關注橫向各手指連接的跨度和方向。
在樂曲最后,即第178—208小節,是瑪霍死亡的象征,沒有激烈的音樂安排,寬松的節奏里透露出悲劇的氣氛,178小節八度的空靈似乎喪鐘敲響,左右手完成一個八度,音色不能壓死,彈下去后要使琴弦充分震動,擴散來表達意境,肩膀與手臂要柔軟把力量送到指尖,指尖要敏感,準確把握旋律的整體音色變化。另外,第190小節開始一條旋律隱藏在柱式和弦之中,演奏時要分聲部練,分析旋律和聲的變化。這一段音樂的情緒是絕望悲涼的,整體來說起伏不大,在弱奏上進行,演奏時要投入音樂之中,讓音樂最后消失在悼亡的鐘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