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越 侯婧怡 鄢佳亦 雷欣謠

距離某綜藝總決賽開播一周時,蘇文在的偶像粉絲群中發(fā)起了最后一波集資。從傍晚6點開始,蘇文盯了5個小時的電腦屏幕。集資的數(shù)額從8萬到9萬、10萬,最終停在了71萬。
錢如何被“掏”走
粉絲們?yōu)檫x手打榜投票、做數(shù)據,在比賽現(xiàn)場、公共場合進行線下應援,花費了大量的資金。一開始很多粉絲也沒想到會花很多錢,可不知不覺,就被“套路”著花大了。
“我是被虐成死忠粉的。”曹斐關注超話后不久,就加入了偶像的粉絲工作組。在節(jié)目中,他的偶像與另一位選手關系較好,這位選手的排名高于曹斐的偶像,該選手的有些粉絲認為,曹斐的偶像在捆綁營銷。但在決賽來臨時,該選手的排名低于了曹斐的偶像。“他的粉絲又瘋狂地在網上罵我的偶像,”曹斐很生氣,“比他高也不行,比他低也不行。”她才加入工作組,想盡力“保護”偶像。
節(jié)目選手的“路人粉”,往往在節(jié)目播出幾期后,會因為被虐變成“死忠粉”。被虐,即粉絲因為選手被攻擊、鏡頭減少、排名下降等而痛苦。在被虐時,粉絲將自己和偶像視為共同體,正面情緒只是進入飯圈的契機,負面情緒才是飯圈運作的發(fā)動機。
粉絲們不僅會被別家選手的粉絲刺激到,也會被自家粉絲的“虐粉帖”刺激到。“咱們不行動,要把好名次拱手讓給別家嗎?”一定程度上,“虐粉”加大了粉絲們參與集資的積極性。選手后援會的工作人員說:“文案組的人會研究好‘虐粉話術,整出‘虐文的核心內容。”
后援會也有一些常用的口號,“不過就是一杯奶茶錢,你都出不起嗎?”“1塊2塊都是愛。”但事實上,一杯又一杯,一塊又一塊,第一次追選秀的蘇文在兩個月里投入了2000塊,“事實上,花錢的人幾乎都花了一年的奶茶錢了。”
作為粉絲工作組的一員,蘇文也會給其他粉絲施加精神壓力,她說:“我討厭飯圈的規(guī)則,我無數(shù)次覺得這些事情是瘋狂的,是平臺在剝削粉絲。但是為了讓偶像在舞臺上閃閃發(fā)光,我不得不去遵守。”
刺激粉絲花更多錢的手段不只“虐粉”,還有“集資游戲”。最常見的游戲叫battle,即由自家后援會牽頭,與別家粉絲展開集資對戰(zhàn),兩家粉絲會被對戰(zhàn)激發(fā)勝負欲,投入更多的錢。
而像蘇文這樣的個體粉絲,則會通過“插旗”“拔旗”來助力集資。“插旗”“拔旗”是飯圈黑話,插下一面旗,意味著設置一定的打卡人數(shù)或集資金額,達到目標就算作拔旗成功,插旗人就需投入預定的一大筆錢幫助集資。其中需要人數(shù)達標的“插旗”,被稱作“人頭旗”。
“插旗”的同時,蘇文還在“拔旗”,付出了雙份的錢。他的偶像在超話中的粉絲數(shù)有24.6萬,但其實愿意出錢的粉絲少之又少。蘇文猜測:“最后一次的大規(guī)模集資,總金額雖然達到71萬,但有約50萬應該都是由少數(shù)核心粉絲出的。”
集資不斷壓榨著“蘇文們”的錢包和精力,粉絲認為這是一種“內卷”。另一位粉絲趙絡無奈地表示,“之前追星我會覺得偶像的雜志買一本就行,一張專輯買一張就夠,但現(xiàn)在就覺得同一張專輯要買很多,雜志也要買n本。而且,粉絲們一個晚上的集資數(shù)目有時能達到400多萬。”蘇文也感慨,“偶像與粉絲之間更像是綁架犯和人質家屬的關系,粉絲是一群被喜歡套牢的囚徒。”
面對飯圈的競爭亂象,微博也曾試圖整治。微博官方接到用戶投訴,有個別明星粉絲后援會及粉絲賬號發(fā)布非理性信息。經站方核實后,對發(fā)布此類違規(guī)信息的幾十個賬號視情節(jié)輕重,予以禁言30天、關閉賬號等處罰,節(jié)目中大部分選手的官方后援會微博被封。但粉絲們認為封禁“治標不治本”,“只要選手出道規(guī)則不變,飯圈規(guī)則就不會變。”賬號被封禁后,所有后援會迅速換了備用號,繼續(xù)組織粉絲集資打投。
在距離決賽還有4天時,蘇文想要“逃離飯圈”。“飯圈的規(guī)則套牢了我的錢包和精力,我應該離開。”她預測到偶像大概率可以高票出道,而她自己卻身心俱疲,不想繼續(xù)這暴躁易怒的日子,想忠于自己,回歸學習。
決賽后的枷鎖
臨近決賽,一位選手的超話封面圖從個人照片換成了幾個大字:距離決賽還有XX天。每過一天,圖片上就減一個天數(shù)。
離決賽直播只有兩三個小時,這位選手的粉絲開始了最后的集資。后援會直接將收款二維碼放到粉絲群里,號召大家轉賬助力,買商品投票。粉絲王菁表示,很多人直接轉了100元、200元等,“這個時候真的很容易被騙錢。”在最后的兩個小時,粉絲們投出了幾千張商品票,但這位偶像還是以第十二名的成績敗北,未能成功出道。他的粉絲認為她們給偶像投出的票被平臺做了手腳,一些粉絲希望聯(lián)系消費者保護協(xié)會進行維權,但是后援會害怕這種強硬的維權手段,會削減偶像的商業(yè)資源,及時制止了維權。
而曹斐喜歡的選手以第五名出道,高于粉絲預估的七至十名。那天,曹斐走路都飄飄然,“你走在路上并不會時時想起這個事情,但是覺得整個人很愉悅。”
但第二天,曹斐就陷入崩潰情緒。“我的偶像出道了4天,被罵了4天,每一天都有不同的理由。”她的偶像被其他選手的粉絲罵作“水皇”“小偷”,又因為應援色與其他幾位選手的應援色色調相似,被罵作“偷應援色”。
曹斐感受到了至暗時刻,覺得她也遭受到了網絡暴力。白天,曹斐完全沒有心情專注在考研復習上。晚上,曹斐在房間里,刷著網上對偶像的攻擊帖,默默流淚。朋友來安慰她,很多明星都被這樣“黑”過,她的偶像一定會好起來的。
曹斐本打算在決賽結束后就脫離飯圈,專心考研,但在她的偶像受到攻擊后,她決定再陪他走一段路。飯圈的規(guī)則像一把枷鎖套在曹斐身上,追星早已不再快樂,當被問到是否還會再追選秀時,曹斐果斷地回答“不會”,?她再也不想加入一場自虐游戲了。
責任編輯:張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