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敏潔 孟慶蛟


[摘 要]外語習得的影響因素是語言學研究中的傳統問題,而不同的專業由于同英語存在或強或弱的相關性,因此會對英語習得水平產生影響。文章基于語言經濟學的研究范式,利用對某高校非英語專業學生進行問卷調查的調研數據,對就讀專業對英語習得水平的影響進行實證研究。結果表明,與英語具有強相關性的專業對英語習得水平的提高有著顯著影響。研究有助于了解英語習得的影響因素,并為英語教學資源分配和專業設置提供理論依據。
[關鍵詞]英語習得;內在動機;專業因素;實證研究;語言經濟學
[中圖分類號] G6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3437(2023)10-0091-05
語言經濟學把語言和語言行為視為研究對象,把經濟學理論視為研究工具。近年來,我國開拓出許多新的研究領域,促進了經濟學在語言學中的運用,同時,也豐富了對語言學的研究方法[1]。
根據任榮[2]的統計,自1999年許其潮將“語言經濟”學這一概念引入外語教育與教學研究領域以來,國內共發表以外語和語言經濟學為主題的論文251篇,主要討論了如何在外語教育資源分配和外語課程設置中體現學科和人才的市場價值。其中,實證研究論文僅有5篇,占2.07%。王伯浩[3]認為外語教育應該以市場為導向,通過有效地利用教育資源以提高人才在市場經濟中的競爭力。由于大學英語教育一直處于高投入、低產出,高成本、低效益的困境中,因此楊傳鳴[4]提出參照教育經濟學研究中采用的教育投入和個人收入的計算程序,計算在外語教育中因不同的投入費用而產生的收入差異,以此優化大學英語教育的資源配置。蔡基剛[5]以成本效益分析理論為依據,認為大學英語教學存在費時低效的問題,未能滿足社會用人單位的需求。
由此看來,在目前國內外語教育領域基于語言經濟學的研究中,大部分學者圍繞語言的經濟學特征對外語教學的現狀進行了分析[6],而以經濟學作為研究方法研究外語教學的案例較少。此前,雖然有學者通過對中國綜合社會調查的微觀數據進行研究,發現語言社會環境和經濟激勵是共同影響我國外語學習者外語習得水平的外在因素[7],但較少有研究論及影響外語習得水平的內在因素。本文將從語言學習的內在因素出發,對影響大學生英語習得水平的因素及其影響程度進行量化研究,以期發現除個性心理、情感、學習動機、學習策略、認知風格之外,就讀專業是否成為大學生英語習得水平的影響因素,為研究解決如何激發非英語專業學生對學習英語的動機和興趣提供可行的思路,從而更好地組織非英語專業的英語教學活動。
一、作為內在動機的就讀專業對英語習得水平的影響
戴煒棟、束定芳[8]將外語習得因素分為三類,分別是學習者個人因素、學習過程因素和環境因素。在對學習者個人因素的研究中,動機(motivation)是近年來外語習得研究的熱點。R. C.加德納(R. C. Gardner)和P. C. 斯邁思(P. C. Smythe)[9]把外語學習動機分為工具型和融入型兩種,并認為持工具型學習動機的學習者更側重學習外語的實際價值和好處,以外語作為達到目標的工具。而對于非英語專業的學生而言,英語的工具性則更為明顯,一項針對非英語專業大一學生的調查顯示,75.6%的學生把英語當作一種工具[10],他們學習英語主要是因為課程設置、考試需要和文憑,是為了畢業后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獲得可觀的收入[11]。秦曉晴、文秋芳[12]進一步探討了我國大學生外語學習動機的內部結構,從心理學和應用語言學兩個角度提出了外語學習動機概念模型,其中就業需要、找到好工作、未來發展均被列為遠期目標的顯在變量。
劉國輝、張衛國[7]認為,作為社會環境因素的經濟激勵可以對英語能力的提升產生積極的影響,進而從受訪者工作單位的所有制性質來評價經濟激勵效果,提出外資企業由于工資較高而具有更好的經濟激勵效果。但這很難判斷出是經濟激勵導致英語水平提升,還是英語水平較高的應聘者更容易獲得外企職位。德爾理伊(Zoltán D?rnyei)等[13]在對50個中等??茖W生進行訪問后,總結出9大動機缺失的主要因素,其中就包括了教師的個性能力、教學方法、教學設備和學生對英語的消極態度等。湯聞勵[14]在此基礎上,通過對非英語專業大學生的實證調查研究,補充了教學內容、教學模式、動機不穩定、學習氣氛、其他課程影響等造成動機缺失的影響因素。由此可見,目前針對英語習得的環境因素影響研究更傾向于通過輸入、輸出的學習過程來解釋,即內部因素和外部因素交織融合,而未能將內部因素單獨剝離出來。
由此,本文認為,就讀專業作為工具型動機的內在因素將會對英語習得產生重要影響。非英語專業由于其本身對外語的需求程度不同,存在與英語強相關和弱相關的區別。同英語弱相關的專業相比,與英語強相關的專業的學生在未來所從事的對口工作當中需要具備更高的英語水平,其對所學專業的認同感和學習興趣容易轉化為英語學習的動機。同時,在專業課程的學習中,授課教師也會反復向學生強調英語的重要性,即只有掌握了英語才能夠在未來的求職競爭中占據優勢并獲得更好的收入。因此,專業與英語的相關性越強,學生的英語學習動機就越強烈,就讀專業對英語習得水平的影響就越明顯。從這個角度出發,可以在與外部因素相似的前提下分析作為內在動機的就讀專業對英語習得的影響。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目標和研究方法
從整理的相關文獻可以得知,國內大部分的英語習得研究都把側重點放在內部因素,即學習者的個體差異上,包括語言學能、認知和心理。在外部因素上,主要關注語言環境和經濟激勵?;诮洕顚τ⒄Z習得影響的研究,本文在考慮被訪者的性別、個性心理、情感、學習動機、學習策略、認知風格、民族、學習年限以及是否來自城鎮等因素的同時,重點研究就讀專業對英語習得的影響。
近年來,在語言學和外語教學的研究中,實證研究越來越受到關注。大部分對外語習得的研究集中在定量研究上,也有研究開始采用定量的方法進行多元回歸分析,這種方法能用定量的方法描述各變量之間的關系。本文采取多元回歸的分析方法,旨在將多種變量的聯合作用進行分離。
(二)研究對象及樣本來源
國內外對外語習得的實證研究采用的樣本一般都比較小,研究者常常將某個地區、某個學校、某個年級或者某個班作為調查對象。也有研究者采用了社會調查的數據,如劉國輝、張衛國[7]采用了2008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簡稱CGSS)的微觀數據,并從閱讀、寫作和口語等三項英語能力來考察英語習得水平的影響因素。CGSS2008的調查問卷樣本容量固然是充足的,不過對受訪者的答卷能力測試采用的是自評方式,因此在數據獲得方面存在較強的主觀性。盡管自評是目前研究文獻中最常用的方式,但是自評判別法仍不可避免存在一定偏差。
同大部分外語習得的研究者類似,筆者在樣本的選取上集中在某一高校,選取該校兩個二級學院大三、大四年級五個非英語專業的本科生進行了英語習得水平調查(Foreign Language Acquisition for Non?English Major Survey,以下簡稱FLANEMS)。包括國際經濟與貿易學院的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和金融工程專業,以及文學院的漢語國際教育專業、漢語言文學專業和新聞學專業。其中,專業性質決定了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和漢語國際教育專業對英語水平的要求相對較高,這兩個專業的學生有更強烈的學習英語的內在動機,定義為與英語強相關的試驗組;與之相對應的金融工程專業、漢語言文學專業和新聞學專業對英語水平的要求相對較低,定義為與英語弱相關的對照組。由于該學校所有非英語專業均要求大學四年均要開設英語課程,并要求同一學院英語課的課時量和教學任務量保持一致,因此,實驗組和對照組的師資、授課時長、教學模式等外部因素保持一致。
之所以做出上述安排,主要是因為:第一,實驗組和對照組專業雖同屬相同的學科門類,但因為其就業領域對英語的需求程度不同,英語習得水平與崗位薪資呈正相關,即經濟激勵因素能夠促進提高學生學習英語的動機。通過對這兩組學生的對比分析,能夠檢驗經濟激勵因素是否對英語習得水平造成影響,如有影響,影響程度有多少。第二,對照組和實驗組在關鍵變量上的一致性。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和漢語國際教育專業英語類課程的權重略高于另外三個專業,但對于剛剛進入大三的學生而言,他們的英語課程均為大學英語,從而避免了課程對英語習得水平的影響。第三,相對于大一、大二年級,大三、大四年級的學生由于學習了較多的專業課程,對專業本身以及未來的就業領域都有了更成熟的理解,并且絕大部分大三、大四年級的學生均參加了英語四級考試,此外,也可能會存在因英語習得水平高才選擇同英語具有強相關性的專業就讀這種情況。針對調研目標而言,由于學校分數線相對較低,故而每年都有相當數量的學生是通過調劑就讀于該校,可視為專業選擇存在一定的隨機性。此外,在后文也會針對英語水平和就讀專業進行檢驗以證明兩者的無關性。因此,本文所選的樣本具有較強的對照性和代表性。
FLANEMS調查問卷統計了受訪者的英語能力分布情況,并以是否通過大學英語四級考試(以下簡稱四級)來評價學生的英語能力。一般來說,自評英語能力都具有很強的主觀性,這取決于被訪者對自己英語能力的潛在認知,如果以是否通過四級來考查學生的英語能力就解決了調查結果過于主觀的問題,使被訪者得以通過客觀的評判標準來評判自己的英語語能力。
FLANEMS調查共發放問卷1200份,調查對象均為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金融工程專業、漢語國際教育專業、漢語言文學專業和新聞學專業的大三、大四學生。剔除掉無效問卷后,最終有效樣本數量為1076個。根據學生英語四級成績,將學生英語水平分為高(通過四級)和低(未通過四級)兩個層次,具體統計情況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同英語強相關專業的英語水平高的學生人數明顯多于同英語弱相關專業的學生。在這一背景下,通過計量的方法分析各種因素對英語習得水平的影響顯得尤為重要。
(三)變量選取
基于上文的分析及研究經驗,本文選取的變量如下。
1. 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是英語習得水平,以學生大學英語四級考試是否通過作為評價標準。通過者認為英語水平為高,反之為低。
2. 解釋變量
在內在動機方面,本文以不同專業同英語的相關性強弱來定義,如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和漢語國際教育專業授課老師都不斷地向學生傳遞一個觀點:大學認真學習可以在畢業后找到好工作,進而有較高的收入,而這要建立在學習好英語的前提之上。然而,金融工程專業、漢語言文學專業和新聞學專業等與英語弱相關的專業,其授課老師更多的是建議學生考取銀行從業資格證或教師資格證,學生從內在動機上對學習英語的積極性不高,因此,就構成了本次研究對象的解釋變量。
除此之外,解釋變量還包括學生所處的社會環境、語言環境、個人稟賦等。
社會環境變量為學生學籍所在地,即受訪者來自城鎮還是農村。與來自農村的人群相比,來自城鎮的人群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到英語,來自城鎮的學生有更好的英語學習環境。
語言環境變量為英語學習時長。往往接觸英語的時間越多,學習的頻度也會越高,提升英語習得水平的可能性也就越高。因此,本文選擇英語學習時長作為解釋變量。當前國內教育現狀是將學習時長分為從小學和從初中開始學習英語兩類,并根據學生年級分為大三和大四學生兩類。
除此之外,還選擇了學生的性別、民族等因素來作為影響學生英語習得水平的其他解釋變量。
由于兩類專業的師資和教學方式基本相同,故而不再另外作為解釋變量來研究。
(四)模型設定
本文討論的非英語專業的英語習得水平是一個離散變量(英語四級成績是否達到425分),因此,本文選擇了二值選擇模型來分析四級通過與否的影響因素,模型如下:
[CET4=β0+β1gender+β2urban+β3length+β4nationality+β5grade+β6major+ε]
其中,等式左邊的CET4表示四級是否通過(通過為1,不通過為0)。等式右邊gender表示性別(男性取1,女性取0);urban表示是否來自城鎮(是取1,不是取0);nationality表示民族(漢族取1,少數民族取0);length表示學習年限(從小學開始學習英語取1,從初中開始學習英語取0);[grade]表示年級(大三取0,大四取1);major表示所學專業(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和漢語國際教育專業取1;金融工程專業、漢語言文學和新聞學專業取0);ε為誤差項,β0、 β1、 β2、 β3、 β4、 β5、β6是回歸系數。
模型中的被解釋變量和解釋變量在采用虛擬變量的同時,盡可能規避學生在填寫量表時的主觀性評價,每個題目均是客觀題,這樣就避免因個人主觀原因對調查結果造成的偏差。最后,采取了logit模型對回歸模型進行擬合。
三、實證結果與分析
表2顯示了全樣本的回歸結果,使用Logit模型對參數進行了估計。準R2為0.0894,檢驗模型顯著性的LR統計量為113.99,對應p值為0.000,故整個方程的聯合顯著性很高。
由表2可知,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就讀專業對英語習得水平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就讀專業可以被視為內在動機的一部分,同英語具有強相關性專業的學生的英語習得水平更高。我國的大學英語四級考試長期以來用于評估在校大學生的英語習得水平。因為考試專業化程度較高,且僅針對在校大學生,考試成績逐漸為社會用人單位所接受,甚至被國外大學作為是否錄取的依據,甚至影響大學生的個人前途,一定程度上充當起了大學英語教學的“指揮棒”[15]。
在社會環境方面,回歸結果為正,且統計結果顯著,表明城鎮的學生在英語習得水平上高于農村學生。在學習時間方面,學習時長對英語習得水平的回歸結果為正,且統計結果顯著,表明從小學開始學習英語相對于從中學開始學習英語的英語習得水平更高。
從性別角度來看,性別的回歸結果為負且統計結果顯著,表明男性和女性在英語習得上存在差異,女性的外語習得水平高于男性。從民族的角度來看,民族的回歸系數為負,表明漢族身份對英語習得水平影響很大,但統計結果并不顯著,因此,不能認為民族因素會對英語習得水平產生影響。
四、結語
非英語專業的學生進入大學后,其英語學習的積極性呈現逐年遞減的趨勢,秦麗莉、戴煒棟[16]在訪談中發現:“大學英語課程只是拿學分的工具,學生只要保證出勤率通過考試即可,只有少數學生為了出國對成績較為關注?!本科湓?,是因為學生缺乏對英語學習的內在動機。
本文從語言經濟學的角度出發,利用計量研究方法,從經濟學的視角分析了影響非英語專業的學生英語習得水平的因素,并得出結論:學生的內在動機是影響英語習得水平的重要因素。同時,通過定量的方法計算得出,作為內在動機的就讀專業對英語習得水平的影響遠大于學習時長對英語習得水平的影響。
傳統的英語習得水平影響因素研究大多是采用量表測試和少部分訪談與量化方法相結合的動機研究[16],但是在量表和訪談研究中,被調查對象對題目的作答多少存在一定的主觀性,進而影響研究的結論。本文選用了客觀的變量,在研究方法上沒有局限于傳統的統計分析和描述,而是通過經濟學的研究方法和計量工具進行分析,進而得出不同解釋變量對外語習得水平的影響。
當前英語教學對學生的吸引力不強,原因在于學生缺乏足夠的內在動力去學習英語,造成了教育資源的浪費。對此,筆者建議如下:首先,要區分不同專業同英語的相關性,將英語教學資源更多地配置在與英語具有較強相關性的專業上。其次,在專業設置中,也需要有效地挖掘專業所具有的內在動機,讓學生對英語學習更具有積極性。最后,在英語教學中,教師應該根據所學專業與英語的相關性,將英語教學與專業學習相結合,例如開發ESP(English for Specific Purposes)課程,利用專業具有的內在動機提高學生對英語學習的積極性,激發學生對英語學習的興趣。
[ 參 考 文 獻 ]
[1] 黃少安,張衛國,蘇劍.語言經濟學及其在中國的發展[J].經濟學動態,2012(3):41-46.
[2] 任榮.中國外語經濟學研究二十年回顧[J].外語研究,2017,34(3):24-29.
[3] 王伯浩.從語言經濟學角度看外語市場價值與外語教改[J].蘭州商學院學報,2001(1):115-119.
[4] 楊傳鳴.語言經濟學視角下的專門用途英語教育發展研究[J].外語學刊,2015(2):122-126.
[5] 蔡基剛.語言經濟學視角下的公共英語教學效率研究[J].復旦教育論壇,2016,14(2):86-92.
[6] MARSCHAK J. The economics of language[J].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2020(2):58.
[7] 張衛國,劉國輝.中國語言經濟學研究述略[J].語言教學與研究,2012(6):102-109.
[8] 戴煒棟,束定芳.試論影響外語習得的若干重要因素:外語教學理論系列文章之一[J].外國語(上海外國語大學學報),1994(4):1-10.
[9] GARDNER R C, SMYTHE P C.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attitude motivation test battery[J]. Canadian modern language review, 1981,37(3):510-525.
[10] 蔡亞萍.非英語專業大一學生英語學習內部影響因素研究[J].運城學院學報,2017,35(3):62-65.
[11] 王永.非英語專業學生英語學習動機實證研究:以中國的理工大學為例[J].教育評論,2012(5):108-110.
[12] 秦曉晴,文秋芳.非英語專業大學生學習動機的內在結構[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2,34(1):51-58.
[13] D?RNYEI Z, USHIODA E. Teaching and researching motivation[M].London: Longman,2011.
[14] 湯聞勵.非英語專業大學生英語學習“動機缺失”研究分析[J].外語教學,2012,33(1):70-75.
[15] 王初明.從外語學習角度看大學英語教學和考試的改革[J].外語界,2010(1):17-22.
[16] 秦麗莉,戴煒棟.活動理論框架下的大學英語學習動機自我系統模型構建[J].外語界,2013(6):23-31.
[責任編輯:吳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