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濂 徐建融 陳金彪

徐正濂:鐘國友草書印并非簡單以草書刻到石面上,竊以為其至少有以下優勢可為看點。
一、化草如篆。篆刻之所以用篆書,乃因為篆書結體最適宜用為印章,既規整又豐富,既法度謹嚴又變化多端。因此照搬草書,改弦易轍,舍棄篆書的優勢特征,完全成為另一種刻印,恐怕不是高明的做法。鐘國友用的是草書,但是經其『改良』變通,草書形態卻有篆書的意味,如『云中白鶴』『蓮花又開』『修齊治平』『大塊文章』等,均有此妙。與篆書若即若離,似曾相識之趣遠高明于惟妙惟肖或分道揚鑣。
二、變通草法。草書的草法是有嚴格規范的,既然以草書入印,當然不能有乖草法。但印章方寸之地,嚴格的草法又是一種束縛,所以鐘國友聰敏地融合了今草連綿之勢和章草簡約之體,不違草法又不拘程式,取得了較好的視覺效果。如『流泉作琴』『無心是道』『悠然見南山』等,無不體現其變化草法,以連綿草間以章草之短促斬截、沉厚古拙來調整章法,強化印面效果之匠心。
三、當然不是僅僅用草書入印、草法正確就能取得成功的,風格是一切藝術創作包括篆刻創作的最重要因素,也是草書印最重要的審美價值所在。鐘國友的草書印是有其獨特之風格、有其獨特之審美、有其獨特之境界的。竊以為雄渾、博大、沉厚、開張,是其草書印的主要風格特征。而這種風格特征,一是落實在線條上,線條的粗獷、厚重,構成磅礴之勢、大氣之相;而線條間的頓挫、起伏、崩裂、毛澀,則避免了粗獷、厚重可能形成的呆滯或木訥,在磅礴、大氣中有靈動之書寫性和鋒銳之刻鑿態。其二,充實鋪滿的章法保證了作品氣象之雄大,突出了作品精神之飽滿,其作品無寒儉之態,無貧士之象,是和其充實鋪滿的章法安排有關系的。其三,鐘國友是篆刻家,也是歌唱家,一曲《我的太陽》常常引來滿場喝彩。因此,什么都可能忽略,鐘國友絕不會忽略節奏。在他的作品中,既有『何獨書道』『字林傳奇』的行云流水,也有『流泉作琴』『金石可為』的沉著斬截,更奇妙是『神圣使命』印,以酣暢淋漓之沉厚線條強韌走來,勢如屈鐵,至『使』字飛揚跋扈,動感十足,末筆直連『命』頭,而到底部又戛然而止,靜如處子,不動聲色,令人想起杜工部詩:『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要言鐘國友之草書印,雄渾、博大、沉厚、開張,而又靈動、含蓄,韻含其中矣。
徐建融:
鐘國友以金融為安身之業,卻以書法為立命之本。
所書五體兼備,大小由之,而我所最欣賞的是他的大草書,他本人所最擅長的、最鐘情的,似乎也是大草書。
在我的印象里,金融界的朋友所講究的是嚴謹周密、一絲不茍,容不得毫厘的小失。這樣的工作要求和工作態度,養成了他們的生活習性,似乎也應該是出規入矩,甚至是拘謹刻板的。而大草書所要求的卻是縱心所欲的顛倒縱橫,離披缺落,豪邁不羈,『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然而,這兩個似乎不能集于一身的極端,卻是國友的生活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且樂在其中。他用嚴謹的態度處理業務,其術亦近苦,而他有書法的愛好,所以苦中自有樂;他用率真的態度投入書法,其樂無窮,而他有金融的職守,所以能樂而不淫,從心所欲而不逾矩。如果說,書法的揮灑,使他放松了業務工作的心情,使枯燥緊張變為有趣有情。
那么,金融的算計,又使他的書法,尤其是大草書的揮灑,能內蘊精謹的風華,而有別于一味放縱的張揚。就專心草書如何解決『嚴重』的問題而論,方法和途徑當然可以是因人而異、多種多樣的。而在國友兄,我以為金融業嚴謹的工作態度,對于他『真放』的草書能不失『精微』的內涵,而不致淪于『狂華生客慧』的『野孤禪』,應該是有著一定的關聯的。
我觀國友的大草書,貴在融會貫通于旭、素、文長、青主等傳統的基礎上升騰變化,煙云滿幅,龍蛇生動。結體奇崛中寓平正,有堂皇的氣象;用筆中側鋒兼施,輕重疾徐,轉折提按,牽絲縈帶,或方或圓,或洇墨或飛白,一筆而有四面,皆能雄勁沉厚。章法一行氣貫全局,連綿無盡,飛流直下,似橫風斜雨,淋漓快目,郁勃磊落而有寧靜之致。
陳金彪:
鐘國友年輕時有過篆刻的基本訓練,但主要精力還是集中在書法,尤其是草書上。當他近年熱衷篆刻,致力于篆刻探索時,他是有他的主張的。如果死盯著傳統的篆書,斷然走不出自己的路,形不成個人風格。所以在求新求變思想的指導下,毅然選擇了草書入印,似乎找到了他的藝術『桃花源』。這樣大量的草書印創作,應該說是比較罕見的。所以我將鐘國友的印稱之為『第三方(草書)印』。當然,盡管他的印大多用的是草書,但也偶有神來之筆,夾雜些其他字體的字。『岱山漁火』印,『火』是標準的草書,『岱』是隸書筆法,『山』是篆書,『漁』又在楷行之間。
這樣一個集篆、隸、楷、行、草于一體的印,渾然一體,沒有突兀違和之感。對越自衛反擊戰的經歷,是鐘國友揮之不去的永恒記憶,時不時會闖進他的夢鄉,所以他刻了一方『夢里戰火』的印。整方印是草情草意,突然冒出一個甲骨文的『火』字,似乎半夜從夢中驚醒,令人有無限的遐想。『得意忘言』印,誰也想不到,他會夾了一個『亡』部首的篆書,別有一番趣味。
草書如何入印,鐘國友憑著對草書的稔熟和多年的草書創作,給出的答案是強調『勢』字。這也是草書給予草書印的審美指向,與草書也是一脈相承的。勢,既可以理解為書法印章創作中的字形氣勢,也可以理解為書寫鐫刻的姿勢。兩者之間的關系是人的書寫鐫刻姿勢影響著一個人的字形氣勢,字形氣勢是人書寫鐫刻姿勢的最終呈現效果。兩者是互為表里的。書法印章之間的一致性指向,也要求草書印內的字形,如同草書般勢如天通。藝術學和物理學意義上的『勢』,它們都是力量的象征,只不過物理學需要精密的推算、嚴謹的論證,而藝術讓你感受到『勢』的存在,只需表現出來并且讓人從主觀審美上認可就夠了。
本專題責編:范國新 馬 健(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