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寶俠
我國文學史上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詩經·小雅》中, 有一篇寫《鶴鳴》的:“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更讓人耳熟能詳的還是那句“海是龍世界,云是鶴家鄉”更為動人。其實,鶴的家鄉不在云里,而在吉林省西部草原的向海。
自然萬物,凡是入得詩、入得畫的,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花鳥蟲魚,無不寄托著詩人、畫家的情思,無不令觀賞者賞心悅目的同時陶冶著情操。在動物界,能走進我心里的非丹頂鶴莫屬,它不僅入詩、入畫,而且入樂。
三年前,我有幸和朋友在向海見到了真實的鶴家鄉。一片綠色的海洋里,風吹草低,數不盡的鶴、天鵝、蘆雁、白鷺、野鴨、鴛鴦等等,有的翔于藍天,有的戲于湖面,有的涉于沼澤,有的伏于草叢。面對如此詩情畫意的自然景觀,您一定會徹悟,向海不是海,而是鳥類的樂園。
在向海這個鳥類的王國里,鶴是一個較大的家族,分為六個族系,但我只見到丹頂鶴、灰鶴、寰羽鶴、白鶴四個族系。
丹頂鶴,人們稱之為仙鶴,體長1米左右,全身潔白,喉、頰、頸三部位為暗褐色,飛羽、尾羽為純黑色,頭頂皮膚裸露呈朱紅色,故稱之為丹頂鶴。丹頂鶴的次級飛羽和三級飛羽,或彎曲或弓形,雙翼收攏后,弓形飛羽復于尾羽上,并且和尾羽顏色相同,不仔細觀察,往往會誤認為都是尾羽呢。丹頂鶴尾短、喙長、頸長、腿長,看上去體態修長,顏色黑白分明,頭上一頂朱冠,給人一種莊重、灑脫、氣度不凡的感覺,絕非其它鳥類可比。
目前,我所見過的古今名畫,諸如《松鶴延年》《群鶴圖》等,我所聽過的古典樂曲,諸如《仙鶴操》《仙鶴鳴云》等,都是為丹頂鶴所作。由于深受傳統文化熏陶,我自然要把觀賞的情趣傾注于丹頂鶴身上了。
暮春時節,一望無際的向海原野茵茵,湖水粼粼,成群的魚兒自在游動,淡淡的白云飄浮于藍天。藍天綠野交合的一線,忽然閃出潔白的星星點點,漸漸地擴大。接著就聽到鶴鳴了,那聲音極其清遠,極其圓潤,仿佛春天的號角。
隨著那聲音的臨近,一群仙鶴已飛臨頭頂。有人不禁大喊:“仙鶴來了!”
是的,仙鶴來了,仙鶴伴著春天的腳步,披星戴月,迎著朝陽,背著晚霞,沐著春雨,摟著春風,飛過長江黃河,飛過三山五岳,風塵仆仆地飛回家鄉來了。然而,它們不因千里勞累而急于降落,不為人們仰望良久而急于著陸。它們正在按著以往的慣例,沿著這美麗的田野進行著春天的巡禮,考察家鄉的生態環境。它們高亢地鳴叫著,飄然地盤旋著,飛著飛著,那鳴叫的聲音,發生了變化,由嘹亮的長調,變成了歡愉的短音。“要落,仙鶴要降落!”人們正在熱烈地談論著,它們伸下雙足,收攏雙翼,飄然地落了下來。
晨霧正濃,東方地平線剛剛露出一抹淺紅,丹頂鶴便早早起來了。它們挺起胸脯,伸長脖頸,舒展雙翼,向天高歌幾聲,接著便雙雙地跳起舞來,邊舞邊歌,歌聲清麗委婉,舞姿輕盈嫵媚。它們有的比翼齊飛,有的雙雙漫步,分散到芳草菲菲、魚蝦肥美的灘邊水際覓食了。
丹頂鶴的食物以鮮嫩的葉為主,佐以鮮活的魚或者是蛙類,到了秋天,也吃谷類。接著便開始一天緊張的勞作,選址、筑巢、壘窩。
它們不論是群聚合鳴,翩翩起舞,還是分散覓食,悠閑散步;不論是緊張筑巢壘窩,還是專心專意地孵卵,總有一只丹頂鶴擔任警戒。正像曹植的《洛神賦》所描寫的那樣“竦輕驅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一旦發現敵害侵襲,或者應對大自然的季節變化,擔任警戒的丹頂鶴立刻發出凄清的鳴叫,向鶴群報警。散居在整個草原的鶴群剎那間知曉,立即連夜起飛,一起向長江中下游的越冬地飛去。
槍炮聲穿破黑夜
清明節前,細雨微風中,我尋訪到了鐵嶺市調兵山市大明鎮沙后所村的老書記吳彩云。她為我們講述了調兵山大明鎮沙后所村那場血雨腥風的戰斗。
1947年末,沒膝深的大雪覆蓋了村莊,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在遼寧省鐵嶺至法庫公路北側,距曉明鎮北5公里,約有300戶人家的沙后所村。東北聯軍與國民黨新軍在這里打了一場異常激烈而又殘酷的“沙后所戰役”。
提起往事,吳彩云書記感慨萬千。她抬起右手指著村西北的方向說,戰斗就是在那里打響的。臨近年關,大雪封門,天寒地凍,村民們大多在家“貓冬”,當時人們只是聽到槍炮的轟隆聲,從窗口看到飛速奔跑的炮火,像流星一樣劃過夜空。
當年,東北聯軍發動冬季攻勢,與國民黨新六軍二十二師部隊在鐵嶺、法庫之間發生對峙。12 月 16 日,東北聯軍師部根據偵察分隊的報告,敵軍二十二師六十五團有兩個連的兵力進駐沙后所村,東北聯軍部隊領導決定派兩個營當夜圍殲敵軍。當時,汪明德擔任四師的作戰參謀,正隨副師長參加十團指揮主攻部隊的行動。
當晚21時15分戰斗打響后,東北聯軍指揮所發現戰斗的槍炮聲異常激烈,村子里火光四起。首長們通過炮火的猛烈程度判斷敵人的兵力可能超出了預想。可是,通信阻斷、情況不明,首長們心急如焚。
汪明德遂主動請求前去探明情況。首長同意后,他踏著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沙后所村西頭跑去。接近村西頭時,他發現敵人的炮兵火力已經封鎖了村口。當他冒著炮火爬至村西頭一處墳地時,從微弱的火光中發現雪地上趴著很多人,他就問:“你們是哪個部隊的?”問了好幾聲,沒人回應,他上前仔細查看,才知道這些同志都已犧牲了。
他揩去眼淚,巧妙地躲閃著敵人的炮火,從村圍墻豁口沖進了村子里。他看到東北聯軍戰士正與敵軍展開激烈混戰,里面指揮員的命令聲、傷員痛苦的呻吟聲、激烈的槍炮聲交織在一起。
為了迅速找到團指揮所,他順著燃起的火光拼命奔跑,終于在一個院子里找到了曹團長。
曹團長焦急地說:“敵人的兵力不是兩個連,咱們的部隊傷亡很大,需要馬上增援。”
汪明德明白部隊處境危險,迅速返回時,他只有一個念頭,不管敵人炮火多么猛烈,也不管他要冒著怎樣的生命危險,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奔回指揮所,向師長報告敵情和曹團長的增兵請求。
汪明德在槍林彈雨中穿梭、跳躍,憑著多年的戰斗經驗,終于躲過敵人密集的子彈,將敵情報告給首長,前線部隊得到了增援。
凌晨3時,東北聯軍十一團二營從東北角突圍,雖然給敵人重創,并占領了半個村莊,但遭到裝甲車掩護下的敵軍瘋狂反撲。雙方反復激戰過后,東北聯軍因天色漸亮而撤出戰斗。
在沙后所戰斗中,東北聯軍參戰部隊打得極其英勇頑強,他們不怕流血犧牲,用生命捍衛自己的部隊和尊嚴,涌現出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雖殲敵無數,但346名戰士不幸犧牲。
十團十連一排副排長牛來恩在作戰中身負重傷,當敵人反擊到跟前時,他毅然拉響了手榴彈,與敵人同歸于盡。
十團二營教導員陳濟夫看到部隊傷亡大,便把傷員集中在一個房子里。接到撤退命令后,因傷員太多,運動十分困難,他不忍心扔下戰友,仍堅持戰斗,直到犧牲。
十團在傷亡過半的情況下,仍堅決執行命令,在沒膝深的積雪和零下30多度的嚴寒中,不顧敵人猛烈的火力和瘋狂的反撲,頑強發起5次攻擊。
第二天清晨,汪明德來到昨夜被戰火硝煙洗禮過的戰場,眼前的一幕讓他瞬間淚奔。在這樣一個村莊里,躺著幾百具尸體。有些尸體凍得像雕塑一樣,什么姿勢都有。有一個東北聯軍戰士將刺刀刺在敵人身上,他半站半跪犧牲在那里。有一個戰士手里拿著手榴彈尚未投出去,就跪在那里犧牲了 。還有輕機槍組的三個同志,都以射擊的姿勢犧牲在那里。戰友們視死如歸的情景讓他終身難忘。
1958年春,已擔任陸軍第一機械化師副參謀長兼作訓科長的汪明德再一次來到沙后所,看望長眠在這里的戰友們。之后,他相繼四次來到調兵山,與當地政府一起修繕烈士墓,讓沙后所紅色歷史教育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一隊扎著紅領巾的小學生來到烈士墓前,他們為犧牲的烈士送上鮮花。靜默三分鐘后,小學生齊聲唱起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