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資本對社區規劃建設的作用機制探索
——以漳州市華僑新村為例

■ 鄭妍涵 ZHENG Yanhan 朱喜鋼 ZHU Xigang 操小晉 CAO Xiaojin

0 引言

社區是城市居民重要的日常生活場所，承載著文化認同與情感聯結，對社區的規劃與建設有利于推動城市高質量發展。在我國語境下，社區規劃建設中存在“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的推動力，前者來源于政府規劃的推動，后者則為社區需求的驅使[1]。我國城市化推進中形成的政府主導、市場參與的模式雖具有效率上的優勢[2]，但也弱化了公眾參與的積極性[3]，在社區層面體現為“自下而上”的自主決策、自主建設行動的缺乏。為進一步推進社區使用價值的回歸，實現“共建、共治、共享”，對社會能動性及其運作機制的關注是十分必要的。目前，既有研究多從多方協同與博弈機制的角度討論社會力量在社區規劃建設中的角色與互動[4 - 5]，或是探討在較高社會能動性的條件下政府治理的引導與補充[6-7]；在實踐中，則通過社區營造、社區規劃師等方式探索社會力量在社區規劃與建設中的參與路徑[8-10]；然而，聚焦于社會能動性運作機制的研究與實踐仍然較少。社會資本理論以社會網絡為基礎，以網絡中附著的資源為研究對象，是城市社區治理的解釋工具之一[11]，基于社會資本形成的溝通機制、合作機制、約束機制將有利于社區規劃與建設行動的開展[12-13]。本文以漳州市華僑新村（以下簡稱僑村）的兩次主要建設為例，借助社會資本理論，討論基于資源展開的行動過程，進而探討社會資本在社區規劃建設中的作用機制。

1 理論框架

1.1 理論概述

社會資本理論起源于社區研究，認為社會網絡中鑲嵌資源，網絡成員能夠對社會資本投資并從中獲利。社會資本易在能夠產生制裁、孕育聲譽的封閉式社會結構中產生[14]，并能夠促使社會網絡成員間產生信任與互惠[15 - 16]，因此被視為解決集體行動困境的重要策略[17]。社會資本具備的可投資、可轉換的特性，使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補充與替代其他資源[18]；同時，其具備的生產性與不可轉讓性也被相關學者廣泛運用[19]。費孝通提出的“差序格局”理論被認為是中國語境下的社會資本論述，理論指出人際關系網絡是人們生存和發展的重要社會資源[20]。結合實際國情，學者認為社會資本在中國社會主要被理解為社會關系和網絡[21]，具有信任、互惠與合作的表征[22]，與傳統的“關系”之間存在研究基礎的差異[23]。

1.2 社會資本理論中的行動假設

社會資本以正式性較弱的社會結構為基礎，在社會網絡中以非正式的形式劃定位置、分配權威[24]。社會網絡通過為其成員提供信用“證書”[15]、賦予其獨特的社會網絡位置與網絡資源，從而影響成員對社會資本的投資與利用。

社會資本理論中的行動假設認為資源驅動行動產生，成員為維護資源、獲取資源而產生情感性行動或工具性行動[24]。以維系現有資源為目的的情感性行動常發生在相似位置的成員之間；而不同位置的成員之間傾向于發生以獲取資源為目的的工具性行動。對于工具性行動而言，參與者間的“強關系”更有機會獲得人情資源[25]，“弱關系”則可能導向更廣闊的信息[26]。資源驅動的行動在不同位置、不同社會網絡間形成互動，將逐步導向社會結構的更新[24]。

1.3 社會資本視角下的社區規劃建設

空間生產理論跳出傳統容器空間觀，指出空間是人類歷史與社會生產關系的產物，并同時進行社會關系的再生產[27]，物質空間變化不過是社會變遷的表象[28]。在缺乏自上而下的驅動和對體制構建的管控時，社會資本理論提供了依托于社會網絡自身的社會變遷動力以實現社區發展的解釋路徑。基于社會資本理論，非正式的社會結構賦予網絡成員獨特的社會網絡資源與位置，對資源的維護與獲取驅動行動的產生，不同的行動將反饋為社會結構的更新，導向社會變遷，而后具象于物質空間層面。本文基于社會資本理論框架（圖1），通過對僑村地區實地走訪與考察，與現僑村居民、商戶、前僑聯、現僑聯成員進行訪談，系統梳理僑村社區的發展脈絡，并分析僑村社區建設中出現的社會資本運作。

圖1 理論框架

2 漳州市僑村歷史沿革

2.1 僑村概述

建設于20 世紀50 年代的漳州市華僑新村是由漳州市政府劃撥、華僑聯合會籌建的華僑安居社區，位于漳州市薌城區，東臨漳州古城，西臨閩南師范大學（圖2）。僑村內以西姑池為中心，蔓延出多條街巷，街巷兩側即為接連排布的私人院落，建筑多為帶有南洋風格的別墅（圖3）。僑村在建設之初有著較高的入住率，其中居民均為華僑、僑屬，隨著時局與代際的變遷，僑村的入住率逐步下跌，不可避免地導致了物質空間與功能的衰敗。直到2000 年前后，茶攤的遷入為僑村帶來了新的機緣，開啟了僑村“自下而上”的社區更新進程。2015 年，政府正式將僑村作為歷史文化片區進行規劃編制，納為漳州古城“西翼”，定位為“城市會客廳”（圖4）。

圖2 僑村區位圖

圖3 僑村空間環境現狀

圖4 僑村發展時間軸

2.2 僑村社區發展歷程

2.2.1 從無到有：華僑社區的建設

新中國成立后，大量華僑涌現出歸國意愿。彼時已歸國的部分華僑將原華僑聯誼會改組為華僑聯合會（以下簡稱僑聯），義務進行僑務相關工作。僑聯在獲悉海外生意友（對在海外有生意往來的同胞的稱呼）的想法后，積極與漳州市政府協商建設僑村，并共同成立漳州市僑村籌建委員會處理相關事宜。1956 年，原漳州市人民委員會發文，同意征用縣后路、西姑池一帶為僑村第一期建筑用地。

僑村的建設計劃在華僑社會網絡間傳播，由僑聯售賣圖紙、登記信息、督辦建設，先后共吸引50 余人投資。僑村落成后，大量居民入住，并很快構建起鄰里社會網絡。僑聯仍然在僑村社區內發揮組織能力，定期探訪僑村居民，解決實際生活困難，并組織僑村居民優化社區環境。除此之外，僑聯以年度聯誼會的形式增進在漳華僑間的溝通交流，并對漳州發展給予了資金、技術、建設上的幫助。

2.2.2 功能更新：向商業街區的轉型

改革開放后，國內迎來一陣出國潮，僑村內的大量華僑與僑屬選擇出境，僑村房屋空置率陡然上升。直到2000 年前后，由中山公園遷出的茶攤聚集到僑村內的西姑池邊，為僑村發展帶來了新的轉機。茶攤的遷入引來大量客流，卻也不可避免地對僑村內的居民造成了影響。然而，彼時重組后的僑聯工作重心也脫離了僑村社區，已然缺乏凝聚力的僑村居民反映無門，圍繞西姑池而設的茶攤反而成為僑村的新名片。許多外部投資者隨即發現了此處的商機，輾轉聯系空置房屋的戶主，租賃房屋用作經營，僑村內部業態逐漸豐富，近半數空置房屋轉為經營使用。

隨后，漸進式的自主更新不斷在僑村內部發生。2015 年，漳州市城鄉規劃局組織編制了《漳州市僑村歷史文化街區保護規劃（2016—2030年）》，標志政府正式參與僑村的更新發展。政府將僑村定位為“漳州會客廳”，意在發揚僑村品茗休憩的特色文化。此次功能更新在對僑村外部環境進行整改與提升的同時，多幢建筑被劃為文物保護單位、歷史建筑與傳統風貌建筑，僑村整體空間格局與建筑風貌受到保護。

3 僑村中的社會資本運作機制

3.1 僑村社區初建

3.1.1 資源價值：豐富的社會資源

僑村社區初建時主要參與者為僑聯與僑村居民，均有一定的資產儲備。彼時僑聯由已歸國且具有一定聲望的華僑自發義務組成，成員大多具有一定資產與社會地位。由僑聯負責聯系、售賣的僑村住宅，根據不同面積與戶型，售價在15 000 元至30 000 元不等。該售價無形中設立了門檻，保證入住的僑民均具備較可觀的資產與投資能力。

信息傳播手段的單一性則限制了僑村居民的社會資源下限。僑村售房信息僅憑借既有社會網絡中的口耳相傳，與僑聯成員產生互動的買方往往也處于較高的結構地位和較好的社會網絡位置，并具備良好的社會網絡資源。信息傳播的局限性也使入住僑村的僑民、僑屬間存在大量社會網絡的交叉，在僑村社區中實現了結構地位與社會、經濟資源的高度互認。

3.1.2 行動邏輯：良好預期下的互惠

基于豐厚的社會資源，預期的未來收益促成了若干行動的產生。在僑村建設過程中，政府、僑聯與僑村居民產生大量互動，在社會資本理論的行動假設中，可分為工具性行動與情感性行動。

（1）工具性行動的發起者多為華僑，行動的成功源于被動員方對華僑資源的認可與可獲利的預期。基于華僑豐厚的個人資產，政府存在華僑對城市建設、產業發展進行投資的預期，也因此對于劃撥用地等華僑發起的工具性行動予以認可。同時，華僑之間存在大量經商網絡的交集，基于對未來合作或扶持的預期，華僑之間也多選擇以互惠的方式共處。

（2）情感性行動多產生于華僑社會網絡之中，以華僑間頻繁的交流、拜訪等形式呈現，網絡成員以此維持自身在社會網絡中的人脈與地位。情感性行動源于成員對華僑社會網絡的認可，同時，廣泛的認可也加速了華僑“集體”的形成，提升網絡間資源互認與共享，并增強結構的封閉性，進而在網絡中催生“約束”，其在制約集體行動困境產生的同時也構筑了社會網絡間穩固的信任，使僑村社區實現持續良好的運營。

3.1.3 社會資本運作：圍繞“僑”屬性的延展與凝結

在社會資本視角下，僑村的籌建是對人員與資源進行“動員”的過程（圖5）。籌建的起因為在外華僑對國內住所的需求，并向已歸國的生意友尋求幫助，對其個人資源進行“動員”。由于個人力量的有限性，歸國華僑需充分動用自身社會資本對更多人員（即其他歸國華僑）進行“動員”，僑聯與僑村籌建委員會正是這一行動在組織層面的具象化表現。當僑聯這一集體形成，意味著零散的個人社會資本與人力資本能夠凝聚為集體的公共資本，從而具備與政府協商劃地、統籌后續建設的能力。

圖5 僑村初建中的社會資本運作示意圖

在僑村社區的建設與運營中，“信任”是社會資本的重要表現形式，頻繁的情感性行動是信任經久不衰的根本。華僑聯系購房時往往尚未回國，僅由僑聯進行書面登記，并全程督辦房屋建設。賒賬的情況也有發生，缺的錢款暫由僑聯墊付，以保證總體建設進度。僑村建成后，僑聯定期對居民進行慰問，這一情感性行動對維系僑聯與華僑間的社會網絡起到了重要作用，也強化了僑聯作為“橋梁”的作用，協助華僑對外投資、建設。

僑村創造的地緣性共同體帶來更緊密的社會網絡，有利于僑村社區的運營。“信任”在日常生活中帶來互惠互利與實時約束，共享社會資本也使僑村成為“集體”，加強了居民對社區發展的責任感與對社區、社群的認可。

3.2 僑村社區功能更新

3.2.1 資源價值：土地資源的巨大潛力

僑村社區功能更新行動的參與方與社區初建時有了較大區別：①部分戶主出境或外遷，居民以第二代、第三代僑屬為主；②僑聯對僑村事務的參與度明顯下降，已不是僑村更新中的主要參與者；③零散的外來商戶自主參與更新行動，且具備較高的主 動權。

在社會變遷與代際更迭的共同作用下，曾經的華僑社會網絡在漳州幾近消失。于曾經的僑村居民而言，已出境的華僑在漳州的社會資源減少；而仍然居住在僑村的僑屬，社會網絡也大多不再圍繞“僑”屬性展開。僑村房屋戶主的個人資產隨著相異的發展軌跡產生分化，僑村建筑的所有權則成為外界普遍認可的代表性資產。

外來商戶具備的資源主要體現于再開發僑村建筑的資金能力與社會關系。入場僑村說明商戶所擁有的社會網絡關系與僑村房屋戶主產生交叉，但二者間大多為“弱關系”，情感基礎較弱。同時，僑村內的商戶社會資源各異，聯系到僑村房屋戶主的路徑也各不相同，因此相互間社會網絡交集較少，減緩了彼此間對資源與地位互相認可的進度。

3.2.2 行動邏輯：利益指向明確的更新嘗試

在僑村社區的功能更新中，占主導地位的資源由社會資源轉變為可變現的物質資產。因此，產生的行動極少為基于預期收益的社會資本投資，大多是直奔物質回報的、對社會資本的利用。在這一背景下，情感性行動減少，工具性行動的占比明顯提高。

商戶與僑村房屋戶主間憑借“弱關系”跳出既有社會網絡的框定，因此在此類工具性行動中情感因素的作用較少。作為被動員方的僑村房屋戶主同意這一行動，并非出于二者間的情感積淀或基于社會關系的回報預期，而是就出租建筑的成本與利益進行考量。

相較于僑村社區的興建，更新建設中圍繞僑村的情感性行動明顯減少。于僑村居民而言，一方面，由于僑村社區人口密度的減小，居民日常生活的交集并不頻繁，情感性行動的觸發概率下降；另一方面，僑民社會網絡可帶來的預期回報的必要性下降，也使得情感性行動的動機減少。對于入場僑村的商戶而言，彼此之間社會網絡交叉程度低，也難以催生頻繁的情感性行動。

3.2.3 社會資本運作：社會網絡交集減少

茶攤的入場為僑村帶來新的機遇，吸引外來商戶前來租賃、改造建筑。不同于僑村社區初建時有僑聯的統籌和華僑社會網絡的信息傳遞，更新行動既缺乏組織，也少有在社會網絡中的大面積信息流動，僅存在商戶利用自身的社會關系對僑村房屋戶主的動員（圖6）。更新行動以零散的形式在10 余年間陸續出現，在空間上呈現漸進式的點狀更新。

圖6 僑村社區功能更新中的社會資本運作示意圖

僑村社區功能更新期間，僑村居民的被動佐證了僑村地域范圍內社會資本的衰退。當營商行為對居民的生活產生負面影響時，對外，僑村居民難以凝聚集體社會資本表達訴求；對內，社會資本不足以支撐以協商為目的的工具性行動的產生。商戶的入場也并未產生新的集體社會資本，不僅商戶間缺乏社會網絡的交集，商戶與僑村居民間也少有接觸。

4 兩次建設過程的比較分析

4.1 建設行動的差異

跨度約半個世紀的兩次建設均針對僑村社區展開，然而行動的需求、參與行動的群體、發揮作用的要素各有不同，因此僑村經歷了不同的建設過程。

（1）由于所處的時代背景、經濟社會發展的不同，對兩次社區規劃建設行動產生影響的核心資源具有差異。僑村初建依托于既有的華僑社會網絡，成員間對個人資源的相互認可形成了基于社會關系的收益預期，因此社會資源在其中成為行動產生與推進的重要因素。而在功能更新過程中，所涉及的社會網絡緊密度不足以支撐相互間的高認可度，土地資源背后的資金回報成為主要的行動驅動力。

（2）驅動行動的資源差異也導向了不同的行動類型。社會資本在僑村初建過程中呈現出了高效的運作，對社會關系的收益預期同時推動了工具性行動與情感性行動的產生，并在前者中促使“動員”的成功，在后者中提高交往的頻次、保障運營的質量。而在功能更新過程中，追求土地資源的工具性行動占主導地位，以單向、單次的動員推進空間更新的發展。

4.2 建設結果的差異

4.2.1 社會變遷

僑村興建前已然存在一個橫跨國內外的華僑社會網絡，其作為僑村社區建設的社會基礎，在建設行動過程中分化出僑聯、僑村居民等2 個社會網絡。在社區籌建階段，形成了具備組織架構的華僑聯合會，首先構成“集體社會資本”的概念；社區建設后，僑村居民圍繞社區形成又一社會網絡，且由于僑聯這一“橋梁”與社區空間帶來的地緣性，社會關系伴隨著社區認同感生長迅速。

當更新行動產生時，僑聯社會網絡已剝離，僑村居民的社會網絡較為松散。商戶的入駐迫使更多居民搬離僑村，使得僑村社會網絡進一步瓦解，然而以商戶為核心成員的新社會網絡并未形成，僑村的社會凝聚力進一步下降。

4.2.2 空間變遷

僑村籌建時明確服務于歸國華僑與僑屬，社區經由統一的設計與建設，形成了錯落有致的社區空間格局。居民入住后，緊密的社會網絡與地緣性共同構成了較為封閉的社會結構，在社區范圍內形成了約束，對社區的物質環境、社會環境形成高質量的維護與運營。

僑村功能更新行動為存量更新，并未改變僑村總體的空間格局。以單體建筑為單位的更新行動由商戶自主發起，更新行動最早出現在商業區位較好的區域，如連通高校的街巷和西姑池周邊區域。商戶多將建筑改造為茶樓、餐廳、酒吧等經營場所，改造工程主要集中在建筑外立面與內部裝潢，對建造結構的調整較少，空間風格則取決于經營用途與投資者喜好，街區因此呈現出差異化的空間風貌（圖7）。截至2022 年2 月，僑村內已有21 幢建筑轉為商業用途（圖8），其中：13 幢建筑完全用于商業經營，以經營餐飲為主；8 幢建筑商住混合，多利用院落經營茶攤，建筑用于居住。

圖7 僑村中多樣的空間風格

圖8 僑村建筑利用現狀圖

兩次建設過程及結構對比如表1所示。

表1 兩次建設過程及結果對比

4.3 社會資本在社區建設中的驅動

4.3.1 工具性行動有助于產生社區建設機遇

在兩次社區建設行動中均存在工具性行動，且多出現于行動籌劃階段。僑村初建時工具性行動首先凝結起僑聯這一組織，從而對僑村社區的建設與發展進行統籌。而在功能更新時，工具性行動的成功為外來商戶提供了入駐僑村的門票，引入新的成員對僑村進行空間更新。

工具性行動的本質是對社會資本的利用，在僑村的社區發展歷程中，工具性行動在社會層面催生變化，并作用于空間建設。當一系列基于既有社會網絡的工具性行動，針對于某人進行動員，則可能產生非正式結構，凝結“集體社會資本”，以更強的信任擔保與資源動員能力推動空間的建設或更新，如在僑村中建設過程中，“集體社會資本”對內在僑聯中形成凝聚力、對外保障僑聯與政府及承建方之間的合作，最終實現在社區層面上的統一規劃、統籌建設，落成具備“僑”屬性風格特色的社區空間；而當工具性行動跨社會網絡發生，意在動員某人的個人資源，則可能為既有社會網絡引入新的資源類型，導向空間發展的變革，如在僑村更新過程中，商戶通過動員僑村戶主獲得建筑使用權，在逐利導向下對建筑及院落進行更新工程，使其符合經營需求，隨著入駐商戶的增加，僑村逐步實現空間風貌的革新與空間功能的轉變。

4.3.2 情感性行動有利于提升社區建設效率

情感性行動在僑村初建過程中頻頻發生，貫穿于建設行動的前、中、后期，但在僑村的更新行動中幾近消失。情感性行動維系了僑聯、僑村居民之間的社會聯系，鋪設了社會資本運作的基礎，在建設的全過程發揮作用。

情感性行動是對社會資本的投資，在僑村的建設行動中，情感性行動以對未來的收益預期維系既有的社會網絡，并構筑起強大的信任基礎及與之相隨的潛在約束。在社區建設的過程中，信任能夠減少交易成本，甚至暫時彌補部分要素的缺位，推進建設行動高效進行；網絡中形成的約束則發揮監管作用，保障空間建設質量，并推進社區的可持續運營。

5 結語

在城市建設存量提質與政府放權的背景下，對社會能動性的探索愈發重要。社會資本理論是非正式結構發揮作用的解釋路徑之一，其中圍繞資源的行動假設能夠鏈接社會關系變遷與物質空間變化，闡釋社區發展中社會力量的作用形式。僑村的社區發展歷程中存在社會資本的作用痕跡，在兩次主要的社區建設行動中，不同的社會背景與實際需求導向了差異化的主導行動，呈現了不同的發展軌跡與結果效應。研究得到以下結論：①僑村的兩次主要建設行動中存在社會結構與資源分布的差異，影響網絡成員對社會資本收益的預期，產生再投資或利用社會資本的行動軌跡；②社會資本的運作本質是對資源的維護與獲取，網絡成員在資源驅使下產生的行動將實現對社會結構的更新，并映射于物質空間的變遷；③為獲取資源所采取的工具性行動主要產生于建設行動的籌劃階段，通過動員行動，引入社區發展的關鍵主體與所需資源，帶來社區發展機遇，并影響建設行動所覆蓋的空間尺度、建設模式與建成效果；④為維護資源所采取的情感性行動可作用于社區規劃建設的全過程，于非正式結構中產生的約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替代硬性監管，保障建設行動的質量與效率，在社區建成后，情感性行動推動鄰里關系的構建，有利于減少集體行動困境與公地悲劇的產生，實現社區可持續運營。

社區規劃建設是一個持續、動態的過程，目前，僑村的更新行動仍在逐步推進。在商戶流轉、住戶持續搬遷的背景下，是否還存在孕育新一輪社會資本的契機？如若不能，薄弱的社會資本能否支撐僑村商、住、游的功能平衡？政府、市場及其他多元主體的參與又將如何達到新的平衡？作為具備較優社會能動性的社區，僑村的未來發展值得跟進探討。本文以僑村為案例進行研究，結果有一定局限，后續研究中可橫向對比多個社區規劃建設案例中社會資本運作的異同，進一步探索更為普適的社會力量作用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