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融合研究資助機制及其對中國的啟示

牛可心，顧巖峰

（1.河北大學教育學院，河北保定 071002；2.河北大學社科處，河北保定 071002）

1 研究背景

融合研究（convergence research）是一種基于學科交叉深度融合來解決社會復雜問題與重大挑戰的全新科研范式，最早由麻省理工學院在2000 年提出，要求重新思考研究是如何進行的，以實現一種促進幾個不同領域發展的綜合方法。近些年，隨著認識到高度專業化（super-specialization）的科研范式無法有效解決人類社會面臨的復雜問題與重大挑戰，以及融合科學與技術的應用越來越被認為是創造新價值的核心動力與重要手段，世界主要國家紛紛制定了發展融合研究的國家議程，如歐盟“地平線2020”計劃、韓國“國家融合技術發展計劃”與日本“世界一流研究中心計劃”等，以及美國國家科學院（NAS）、美國國家研究委員會（NRC）和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等均有設立的專門支持融合研究的計劃。其中，NSF 作為美國國家層面負責資助科學研究的重要機構，對融合研究的資助有明確的指導思想和系統的實施計劃，覆蓋融合研究從創意產生到成果轉化的全過程，對社會復雜問題與重大挑戰的解決產生了重要影響。

中國也在加快促進學科交叉融合的戰略部署，不斷開展融合研究資助的實踐探索。2018 年，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全面加強基礎科學研究的若干意見》強調鼓勵開展跨學科研究，促進自然科學、人文社會科學等不同學科之間的交叉融合。2020 年，科技部等六部門聯合發布的《新形勢下加強基礎研究若干重點舉措》針對具備顛覆性、非共識、高風險等特征的原創項目進一步提出了應單獨設置渠道、創新遴選方式、探索建立有別于現行項目的遴選機制的促進策略。但目前中國對于融合研究資助的實踐探索仍處于起步階段，尚未形成完善的遴選機制與科學的資助渠道。因此，本研究選取美國NSF 為典型案例，在分析其對于融合研究概念內涵及核心特征的總結基礎上，對NSF 資助融合研究的戰略定位和具體政策展開系統研究，以期為中國促進融合研究發展提供一定參考。

2 融合研究的含義

NSF 對于融合研究的資助與支持由來已久，前期對于學科交叉研究（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的支持和融合技術（converging technologies）的探索為融合研究的發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礎，隨后對于融合研究的定義與特征的總結又為資助融合研究提供了思想指導。

2.1 融合研究的基礎條件

NSF 長期以來保持對于學科交叉研究的關注，將對學科交叉研究的支持放在一個戰略重要地位，并通過多科學的優先領域、學部間的橫向計劃、研究中心和教育等方式來對學科交叉研究提供資助［1］。從資助經費的年度分配來看，在2023 財政年度NSF向國會申請的106.61 億美元的經費預算中，53.09億美元用于資助學科交叉研究項目，占比達到了49.8%，主要分配在NSF 中心計劃、頻譜創新計劃、國家納米技術計劃和網絡與信息技術研發計劃等9個優先領域［2］。NSF 數十年來對學科交叉研究的資助和支持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并與科學技術領域的大學和研究機構都有深厚的聯系，對于進一步支持融合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礎［3］。

此外，NSF 對于融合技術的持續探索也為融合研究的開展提供了一定的技術支撐。NSF 認為人類在學習、工作和生活等各方面的發展將密切依賴于各種知識、技術與方法的融合，融合技術的快速發展將為人類能力、新產業和新產品、社會成果和生活質量帶來極大的改善［4］。2002 年NSF 專家洛可（Roco）等人就從納米領域開始研究融合技術。“融合技術”一詞此時是指納米科學與技術（Nano）、生物科學與技術（Bio）、信息科學與技術（Info）及認知科學與技術（Cogno）四大領域（以下簡稱“NBIC”）的技術集成與協同組合，通過將這些領域的研究方法和成果以二重組、三重組或四重組的形式綜合起來，可以加速科學創新和社會進步。借鑒Roco 等［5］的研究，構建NBIC 四面體的關系架構（見圖1），它象征著多個不同領域的知識、技術與方法的融合，最終形成新的研究領域。

圖1 NBIC 四面體關系架構

2.2 融合研究的內涵界定

2022 年NSF 發布的《下一代地球系統科學》報告提出，NSF 需要更好地促進地球系統科學中的融合研究——由特定且引人注目的問題驅動并整合來自不同學科的知識、技術與方法以促進復雜問題解決的研究［6］。NSF 認為，融合研究是一種解決困難問題的研究方法，特別是解決社會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復雜問題，它需要整合來自不同學科領域的知識、技術與方法，形成一個統一的新框架來促進科學發現和創新［7］。融合革命代表著一種研究范式的轉變，它不同于庫恩范式理論中提到的單一學科知識與技術的轉變，而是一種強調整合多元學科知識、發展新的研究領域的融合研究新范式。

正如諾貝爾獎獲得者夏普所說，融合并不僅僅涉及將知識、技術與方法從一門科學轉移到另一門科學，它是真正的知識交叉融合的結果［8］。融合是學科交叉研究的一種擴展形式，融合的許多定義特征與學科交叉的定義特征基本相似，其中的關鍵差異是將來自廣泛的不同學科領域的知識、技術與方法以高度集成的方式融合到一起，這是解決新興學科領域背后復雜的知識問題的一項重要策略；同時，融合并不代表著學科科學的終結，它建立在各個學科內取得的基本進展之上，被置于創造性的“融合—發散”研究過程中，該過程將多元知識整合到一個新的系統中，從而衍生出可以組合或集成的知識和技術。

2.3 融合研究的核心特征

NSF 將融合研究與學科交叉研究、變革性研究（transformative research）進行了比較（如表1 所示）。融合研究是學科交叉研究與變革性研究兩類研究范式的耦合，既綜合了兩類研究范式的基本特征，又在此基礎上有其創新之處。一方面，融合研究強調學科交叉的深度融合，其顯著特點是從一開始針對某一具體問題有意地將不同領域的研究人員和利益相關者聚集在一起，以開發跨學科和跨機構的有效溝通方式，為他們的研究項目開展構建統一的綜合框架；另一方面，融合研究多為變革性研究，既建立在原有學科進展的基礎上，又能夠在原有多個學科的交界處開發新的研究領域，從而創建一種新的研究范式。正如NSF 將融合研究作為生命科學研究發展過程中繼第一次革命（分子與細胞生物學）、第二次革命（基因組學）后的第三次革命［9］。

表1 融合研究、學科交叉研究、變革性研究概念比較

美國的《下一代地球系統科學》報告還提到，促進和維持融合所需的整體生態系統不僅依賴于學術組織，而且越來越依賴于與國家部門、社會企業和資助機構等多元合作伙伴的思想交流，由此進一步提出了“融合生態系統（convergence ecosystem）”的概念［6］。來自不同學科領域的研究人員圍繞某一復雜問題組成研究團隊開展融合研究，在研究過程中既涉及與其他多個專家和團隊的交流溝通，也涉及與國家部門、社會企業等合作伙伴的互動合作，同時融合研究項目開展受到組織架構、團隊協作、制度激勵和資金支持等多種因素的影響［10］。

基于上述討論，NSF 將融合研究的核心特征歸納為：（1）以復雜問題為導向。融合研究主要圍繞人類生存和社會發展中面臨的復雜問題和重大挑戰來展開，如生命健康問題、環境污染問題和新興技術挑戰等，通過開展廣泛的融合研究來促進復雜問題的解決和重大挑戰的應對。（2）學科交叉的深度融合。融合研究建立在學科、單一學科、多學科、交叉學科和跨學科等范式的基礎上，將來自廣泛的不同學科領域的知識、技術與方法以高度集成方式融合在一起，進而實現學科交叉的深度融合。（3）發展新的融合領域。融合研究以原有學科的科學進展為基礎，并在多個學科領域的交界處發展新的融合領域，進而促進復雜問題解決和前沿科技創新，如綜合地球系統科學就以數學、化學、信息科學及社會科學等地球科學多個分支學科的緊密結合和交叉滲透為特征。（4）多元主體共同參與。融合研究項目的順利開展需要政府部門、社會企業和學術組織等多元利益相關者的廣泛參與，這既有利于融合研究項目獲取更多的資金支持，又有利于促進融合研究成果的真正產業化。

3 融合研究在NSF 研究資助中的戰略地位

2020 年美國科學院等［11］發布的《無止境的前沿：科學的未來75 年》報告將資助融合研究列為保持美國在全球科技領導力的5 項關鍵措施之首，認為與1945 年相比，科學研究越來越多地將來自生命科學、物理科學、工程和其他領域的知識和工具整合到所謂的融合科學中。NSF 也將資助融合研究作為戰略優先事項之一。

3.1 NSF 戰略規劃中的融合研究

NSF 在2018 年2 月發布《構建未來：投資科學發現和創新戰略規劃2018—2022》，首次明確將資助融合研究作為NSF 未來發展的重要戰略。第一，在推進研究實踐的戰略目標中，提出將通過鼓勵明智的冒險，培養一種勇于探索的包容性研究文化，采用融合作為發現的方法，并支持新的研究實踐模式。為實現這一戰略目標，NSF 致力于鼓勵具有挑戰性研究問題的提出，支持成功開展研究所需的長期合作，以促進從小型團隊到多機構中心的集體協作和融合研究。第二，在擴大合作伙伴關系的戰略目標中，認為融合研究中的廣泛知識、協同作用以及團隊科學所帶來的創造力對解決一些社會最緊迫的研究挑戰具有重要作用，融合研究再加上不同學科間的開放數據共享，可以帶來前所未有的突破，形成全新的學科。研究主題和研究文化的多元性導致了NSF 內部結構的分散，為此NSF 將采取更加一致化和標準化的機構程序和項目結構，簡化研究決策，從而提升審查和資助融合研究的效率［12］。

作為NSF 的決策和監督機構，美國國家科學委員會（National Science Board，NSB）在《NSB 2030愿景》中提出了對于融合研究發展的期望。NSB［13］強調，融合研究將不同學科結合在一起，探索跨越多個領域邊界的問題，影響學科的組織形式和資助機構的投資方式。NSF［14］發布的《在發現和創新領域引領世界：STEM 人才發展和研究成果交付戰略規劃2022—2026》與《NSB 2030 愿景》提出的目標保持一致，將持續推進融合研究的發展：第一，NSF認為融合研究是當前全球研究和創新領域的重要趨勢，并提出融合研究是一種強大的力量，能夠將許多領域的科學家和工程師聚集在一起，帶來一系列綜合的視角和技術，共同研究非常具有挑戰性的問題，可能會有很高的回報；第二，為實現加快解決社會挑戰的創新的戰略目標，NSF 提出將努力構建更加緊密的合作伙伴關系，讓廣泛的利益相關者真正參與到以復雜問題為導向的融合研究新軌道中來，以持續推進融合研究成果的轉化，激發創新。

3.2 NSF 投入計劃中的融合研究

2016 年，NSF［15］公布了一套“大創意（Big Idea）”計劃，旨在通過匯集不同學科的觀點來支持融合研究，將國家置于全球科學與工程領域的前沿。“大創意”計劃包含10 個大膽、長期的科學與工程前沿及促進計劃，包括駕馭數據革命、探索新北極、未來技術工作前沿、量子飛躍、了解生活規則、宇宙之窗、不斷增長的融合研究（growing convergence research,GCR）、NSF 多元參與、中型研究基礎設施和NSF2026，這也代表了NSF 未來的長期投入計劃。其中，前6 個計劃屬于科學與工程前沿的創意計劃，后4個則屬于對于科學與工程前沿創意的促進計劃。融合以一種協調、互惠的方式整合了科學學科，并促進了成功探究所需的強大合作，因此NSF 將通過擴大資助額度等手段來持續支持融合研究的發展，以加速創新和發現（如表2 所示）。

表2 NSF“大創意”的年度資助金額 單位：百萬美元

4 NSF 對融合研究項目開展的資助政策

GCR 計劃是NSF 資助融合研究項目開展的主要投入機制，它呼吁提出解決社會復雜問題的建議，這些問題需要融合研究范式來催化傳統學科之間聯系的科學發現和創新。

4.1 GCR 融合研究項目的提案要求

GCR 計劃的資金主要應用于支持實現學科交叉深度融合和開展具有較大影響潛力的融合研究。該計劃對融合研究項目的提案提出了以下具體要求：（1）描述由社會或科學重大挑戰激發的長期科學愿景。描述項目提案所預期解決的社會或科學挑戰，包括其緊迫性以及對當前研究現狀的簡要描述，討論在項目持續時間之外維持融合研究的潛力。（2）解釋提案適合GCR 計劃目標的理由。提供該提案對于GCR 計劃目標的建議適用性，并解釋為什么研究問題需要采用融合方法。（3）編制采用融合范式的5 年研究計劃。5 年研究計劃應說明研究針對的具體問題、預期假設和現實差距，提供研究項目將要如何使用融合方法的計劃，并描述在兩個階段（1～2年和3～5 年）內的研究安排與目標預設。（4）說明融合研究團隊成員的組成。提案應列出每名融合研究團隊成員的專業研究領域與組織隸屬關系等信息，并說明項目將如何組織團隊成員進行合作。（5）制定科學合理的融合管理計劃。融合管理計劃應陳述在項目持續期間及以后開發和維持融合的策略與機制，并提供一個包含主要任務和相關活動的時間安排。

4.2 GCR 融合研究項目的審查標準

為了更加準確地把握支持哪些項目，GCR 計劃開展了對于所有融合研究項目的價值評審（merit review），該過程根據7 項一般性標準和6 項特殊性標準對項目的價值與安排進行衡量。其中，一般性標準是NSF 對所有提交申報的研究項目進行審查的普遍性標準，包括：（1）擬議項目的研究潛力是什么；（2）是否在自身學科領域內或是不同領域推進知識和理解；（3）是否能夠產出對社會具有廣泛影響的成果；（4）擬議項目在多大程度上探索了創造性、原創性的變革性研究；（5）開展擬議項目的計劃是否合理，是否包含評估成功的機制；（6）個人、團隊或組織執行擬議項目的資格如何；（7）是否有足夠的資源可供首席研究員開展擬議項目。特殊性標準則包括：（1）激發該項目的愿景是否足夠令人信服和雄心勃勃并足以證明投資于發展融合研究社區的合理性；（2）擬議項目是否適合本次征集，研究主題與NSF 資助的其他研究是否存在顯著不同；（3）是否有預期的方法來解決科學或技術問題的創新，且適合不斷增長的融合研究；（4）擬議的管理計劃是否適合促進融合團隊的形成和可持續；（5）不同計劃階段設立的目標是否足以推動研究所針對問題的有效解決；（6）融合研究團隊的人員組成對于擬議項目是否合理，來自不同學科領域的成員是否進行了有意義的整合。

4.3 GCR 融合研究項目的處理流程

GCR 計劃通過其價值評審過程來確保提交的項目以公平、競爭、透明和深入的方式進行處理。融合研究項目的處理流程分為提案準備和提交階段、提案審查和處理階段以及評選結果處理階段。首先，在提案準備和提交階段，NSF 網站會公布有關融合研究項目計劃和資助機會的全面信息，符合計劃申請要求的團隊或個人可根據自身的研究興趣和研究基礎等條件撰寫項目提案、組建研究團隊，并在規定的時間內提交5 年研究計劃、融合管理計劃等項目材料。這一階段的活動包括NSF 宣布資助機會、組織或個人準備提案并提交材料、NSF 接收提案材料并準備處理。其次，在提案審查和處理階段，NSF融合研究項目計劃負責官員確定特定領域的專家來審查提案。提案通常由至少3 名同行評審專家審閱，且嚴格遵守價值評審的審查標準［16］。這一階段的活動包括計劃官員收到提案并選擇同行評審專家；同行評審專家審查提案，完成并提交總結評級和隨附的敘述；計劃官員考慮評審專家的意見，并制定向部門主任提交的建議；部門主任審查建議。最后，在評選結果處理階段，如果部門主任決定為提案提供資助，則該決定將提交給負責贈款和協議的官員。贈款和協議官員審查提案對業務、財務和政策的影響，以及贈款或合作協議的處理和發布。確定結果后，所有申請者都將收到關于批準或拒絕資助的決定與解釋。這一階段的活動包括贈款和協議官員進行業務審查、贈款和協議官員通知組織授予決定、向申請者發布關于批準或拒絕資助的反饋、最終公布計劃評選結果。

4.4 GCR 融合研究項目的選拔結果

2017 年至2022 年，GCR 計劃共計資助了超過100 項融合研究項目，其中2017 年有23 項、2018年 有18 項、2019 年 有24 項、2020 年 有15 項、2021 年有17 項、2022 年有20 項［17］。其中，2017年資助的融合研究項目主要用于支持研究協調網絡暑期學院和研討會，促進融合研究在“大創意”背景下應對其中5 個方面的重大挑戰，是一組獨特的、適合NSF 廣泛投資組合的前沿研究議程，包括駕馭數據革命、探索新北極、未來技術工作前沿、量子飛躍和了解生活規則；2022 年資助的融合研究項目則更加貼近社會面臨的復雜問題和重大挑戰，如能源短缺、病毒傳播與人工智能（AI）安全等（如表3 所示）。

表3 2022 年GCR 計劃融合研究項目信息（部分）

5 NSF 對融合研究成果轉化的資助政策

為了以更快的速度提供具有廣泛社會影響力的問題解決方案，NSF 于2019 年推出了“融合加速器（C-Accel）計劃”。作為資助融合研究成果轉化的主要投入機制，該計劃匯集了來自政府部門、社會企業和學術組織等廣泛的利益相關者，通過融合研究解決國家重大挑戰。

5.1 C-Accel 融合加速項目的程序模型

C-Accel 融合加速項目的程序模型包括3 個階段：主題識別階段、融合研究階段1 以及融合研究階段2。完成融合研究階段的項目團隊預計將提供滿足社會需求的高影響力解決方案，并在NSF 資助結束后持續產生影響。

（1）主題識別階段：“C-Accel 計劃”的研究課題始于構思過程，它通過致親愛的同事的信、信息請求、主題征集等途徑收集來自社區的廣泛想法。該計劃規定提交的主題創意必須滿足以下要求：技術范圍廣；對社會具有廣泛影響；建立在基礎研究之上；適合多學科、融合的研究方法。符合上述要求的想法由NSF 資助進入社區研討會，旨在進一步思考和發展融合研究的想法，并鼓勵來自不同學科專業領域的研究人員之間的合作，以及來自政府部門、社會企業和學術組織等多元利益相關者之間的溝通。這些研討會的結果有助于NSF 確定最終的研究重點，以開展資助。“C-Accel 計劃”通過一個兩階段的過程來將融合研究的主題創意加速到社會實踐中，每年都會發布一份以融合研究軌道為特色的主題征集，與NSF 最終確定的研究重點一致的主題稱為“軌道”（track），軌道內的研究團隊構成一個“隊列”（queue），一個隊列中的所有團隊都從融合研究階段1 開始，隨后部分被選中的團隊將進入融合研究階段2。這兩個融合研究階段都包括旨在加強合作、促進伙伴關系并將融合研究轉化為高影響力解決方案的課程。其中，融合研究階段1 的為創新課程，旨在幫助團隊將他們的初始想法推進到概念驗證；融合研究階段2 的為創意到市場的課程，旨在釋放創業思維和技能，確保每個受資助的項目充分發揮其潛力（如表4 所示）。

表4 “C-Accel 計劃”融合研究加速課程設置

融合研究階段1 為團隊融合和概念驗證開發階段，團隊將：（1）參與為期9 個月的加速規劃工作，獲得高達75 萬美元的贈款［18］；（2）應用融合方法將每個初始想法發展為概念驗證，并確定團隊成員和合作伙伴；（3）接受用戶發現、團隊科學、以人為本的設計等創新課程的培訓，以學習和應用融合加速器的基礎知識；（4）在合作競爭的環境中開展研究，即在相互合理競爭的同時分享專業知識與資源，以激發想法并確定所需的專業知識和合作伙伴。在融合研究階段1 結束時，團隊將參加正式的NSF推介和提案評估，部分被選中的團隊進入融合研究階段2。

融合研究階段2 為原型設計和可持續性規劃階段，側重于開發可持續和有影響力的融合研究成果，團隊將：（1）通過兩年的努力繼續開發解決方案，獲得高達500 萬美元的合作協議資金［18］；（2）繼續應用融合研究階段1 的基礎知識，并參與包括可持續性、產品心態等創業課程的培訓。在融合研究階段2 結束時，研究團隊將提供能夠對社會產生廣泛影響的融合研究成果，并且具備在NSF 資助結束后可持續開展融合研究的能力。

5.2 C-Accel 融合加速項目的提案要求

融合研究階段1 的提案內容包括：（1）擬議項目的目標和意義。說明研究計劃與哪一類社會問題相對應，所預期的目標和成果包括哪些。（2）融合研究。解釋在階段1 開展的工作如何代表最高水平的融合研究，擬議項目將如何使用融合方法。（3）包括角色和職責分配在內的合作伙伴關系。描述多元利益相關者如何構建緊密的合作伙伴關系，以及不同的合作伙伴和團隊成員在開發可交付成果中的角色和職責。（4）協調計劃。描述項目將如何隨著時間的推移對跨學科、機構和群體進行管理，提供具體的融合活動和主要任務安排。（5）可交付成果。描述項目在階段1 之后可交付的預期成果以及這些可交付成果的時間安排。（6）軌道對齊。充分解釋對其中某一軌道的對齊，以及在階段1 擬開展的工作將如何促進整個軌道的成功。（7）擴大參與的更廣泛影響。概述擴大參與的具體計劃，并說明計劃如何通過擴大參與來對社會產生更廣泛的影響。

融合研究階段2 涵蓋了階段1 的上述提案內容，并增加了：（1）融合研究階段1 總結。提供關于項目團隊參與融合研究階段1 的課程、活動與會議的討論，對階段1 開發的創意產品或初步成果進行總結，以及描述它們將如何被納入階段2 的工作計劃。（2）知識產權管理計劃。說明潛在的未來合作伙伴將如何在項目中獲取知識產權，以及具體的分配與管理安排。（3）公共執行摘要。由于“C-Accel 計劃”有意在階段2 與企業、基金會和其他機構合作，因此提案必須包括一份公共執行摘要，該摘要將在博覽會之前公開發布，并與潛在的合作伙伴共享。公共執行摘要應至少包括項目預期目標與成果的說明、相關知識產權現狀的總結、對當前行業合作伙伴的描述、對擬議項目與其他研究不同之處的描述、項目擬議里程碑和可交付成果的時間軸安排等內容。

5.3 C-Accel 融合加速項目的審查標準

“C-Accel 計劃”歸納了成功融合加速項目的特征，并明確提出了審查融合加速項目的具體標準，包括：（1）使用融合研究方法。項目團隊須由來自不同學科、專業和組織的人員組成，并且團隊成員之間合并想法、共享知識和方法。（2）跨領域伙伴關系。催化的合作伙伴關系通過提供最終用戶見解、資源、服務和過渡到實踐的途徑來加強每項資助工作。（3）強大的社會影響。資助項目有意關注社會面臨的復雜問題和重大挑戰，在固定的3 年資助期結束時，預計項目團隊將提供具有廣泛社會影響力的可交付成果。（4）軌道對齊。項目研究問題與主題征集中描述的軌道目標高度一致，同時階段2 的團隊在融合研究軌道內與其他團隊合作整合，以確保軌道的重點比每個單獨資助的工作更具影響力。

“C-Accel 計劃”在對申報的融合加速項目進行價值評審時，同樣要遵循上述7 項一般性標準和圍繞以上4 個特征展開的特殊性標準。其中，特殊性審查標準包括：（1）融合研究。項目計劃是否代表了跨學科和協同的最高水平的研究，能夠證明支持研究團隊的投資是合理的。（2）伙伴關系。項目描述是否強有力地說明了來自多元組織的利益相關者正準備形成一個深入和多樣的伙伴關系，以支持所提出的以問題為導向的研究。（3）可交付成果。融合研究團隊是否可能在階段1 取得成果，從而形成強有力的第二階段提案，同時階段2 的研究成果最終將造福社會的可能性如何。（4）跟蹤定位。所提議的研究是否合適，即是否與主題征集活動中的某一條軌道非常匹配，提出的想法是否與其他NSF 項目、倡議、“大創意”或其他NSF 資助機制支持的研究有顯著不同。

5.4 C-Accel 融合加速項目的資助結果

自2019 年正式開展以來，“C-Accel 計劃”對于融合加速項目的資助已持續4 年，每年的資助軌道與研究主題均有所不同（如表5 所示）。其中，43 個融合研究階段1 團隊于2019 年獲得了3 900 萬美元的資助，專注于軌道A 和軌道B［19］。2020 年，“C-Accel 計劃”向上一年中的9 個團隊頒發了超過2 800 萬美元的融合研究階段2 資助，還授予了29個團隊總計2 700 萬美元的融合研究階段1 資助，專注于軌道C 和軌道D［20］。2021 年，“C-Accel 計劃”授予了10 個團隊共計5 000 萬美元的融合研究階段2 資助，還授予了28 個項目共計2 100 萬美元的融合研究階段1 資助，專注于軌道E 和軌道 F［21］。2022 年，“C-Accel 計劃”對于項目的資助將主要集中于軌道H、軌道I 和軌道J。

表5 “C-Accel 計劃”主要資助的軌道與主題

6 對中國的啟示

總體來看，NSF 對于融合研究的資助為應對全球重大挑戰、推進國家創新戰略和解決社會復雜問題提供了新的機遇，借鑒NSF 對于融合研究從創意產生到成果轉化的全過程資助機制，提出促進中國融合研究發展的具體建議。

6.1 對接國家戰略需求，布局融合研究項目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 年愿景目標綱要》提出了科技實力大幅躍升、關鍵核心技術實現重大突破、進入創新型國家前列的戰略目標。融合研究作為推進國家創新戰略發展的重要力量，理應精準對接國家重大戰略需求，統籌融合研究項目布局，提升支撐國家戰略科技創新的服務能力。第一，轉變科學研究開展的指導思想。融合研究的開展應積極促進其指導思想由自由探索向鼓勵自由探索與主動對接國家戰略相結合的轉變，即由“對什么感興趣就研究什么”向“國家需要什么就研究什么”的方向轉變，提升融合研究思想意識的使命性、任務性與主動性。第二，錨定國家重大戰略需求領域。融合研究項目的布局應聚焦量子信息、網絡通信、人工智能、生物醫藥等重大創新領域，生物技術、清潔能源、新型材料、航空航天等戰略性新興產業，以及數字通信、智慧旅游、精準醫療、公共安全等社會民生需求。第三，凸顯融合研究的戰略地位。可考慮在未來的國民經濟社會發展規劃中的科研創新部分增加融合研究發展內容與目標的描述，在新的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中研究設立專門的融合研究計劃，在新的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會發展規劃中加大融合研究支持力度等。

6.2 深化體制機制改革，構建融合研究文化

融合研究的有效開展需要科學的制度設計的支撐，但中國的科研機構往往受到長期以來形成的學科壁壘和制度僵化的掣肘，使得以問題導向、學科融合、創新領域和多元協同為核心特征的融合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流于形式，因此，應該打破傳統體制機制的阻礙，深化改革、銳意創新，有效培養以交叉、協作為重點的融合研究文化。第一，完善融合研究價值評審制度。應基于價值評審制度來持續完善對于融合研究項目的評估標準，不斷細化對于融合研究項目的研究主題適切度、研究方法合理性與預期成果顯著性等內容的具體要求。第二，實施融合研究人員聯合聘任制。融合研究人員聯合聘任制是一種主要針對研究人員在兩所或多所學校或學院或其他學術單位任職的聯合學術任命制度，能夠幫助研究人員跨越學科界限，開展創新的智力、科學和藝術活動，并創造新知識。第三，構建融合研究人員綜合評價體系。基于融合研究人員聯合聘任制的制度要求，有必要對融合研究人員進行綜合評價。例如在可能的范圍內，參與任命的所有學科、院系或學校都應定義它們將用來評估教師科研活動和教學質量的標準和準則，且這些標準和準則應考慮到跨學科協作活動的獨特性以及教師任職單位之間的差異。

6.3 創新教育培訓模式，培養融合研究人才

為了維持和擴大對融合感興趣的參與者社區，不僅要在當今的科學勞動力中促進融合，而且要培養下一代融合研究人才，將這一過程視為發現和創新的重要途徑。這種人才能夠了解廣泛的學科方法，提出創造性的問題，以及作為團隊成員高效地工作。因此，可以考慮設立系統的研究生綜合教育和研究培訓計劃，致力于通過創新、以證據為基礎并與不斷變化的勞動力和研究需求保持一致的綜合培訓模式，在高優先級跨學科或融合研究領域對研究生進行有效培訓。第一，明確融合研究人員教育與培訓的目標，包括培養人員處理真實、復雜問題的能力；建立人員從多個角度解決問題的信心和意愿；提高人員與其他學科研究人員交流的能力；培養人員面對不確定性作出決定的能力；幫助人員了解不同學科觀點的優勢和局限。第二，針對廣泛的能力領域構建模塊化的綜合課程體系，協調有序地實施跨學科課程設計，打破傳統的單一學科制度所形成的院系之間組織管理的壁壘和資源共享困難的阻礙，真正架起各院系之間溝通合作的“橋梁”。第三，擴展多元化的學生學習方式。由之前以課堂講授為主的教學方式進一步拓展為包含知識講授、實踐學習、研究參與、在線學習等多元化的學生學習方式，提升學生主動學習的效率與質量，培養其廣泛的綜合能力。

6.4 增設融合加速項目，促進科研成果轉化

科研成果轉化應用是創新鏈條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是科學技術轉變為現實生產力的必經途徑，對推動創新鏈與產業鏈深度融合、促進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意義重大。美國的融合加速配套項目的設立和多元研究伙伴關系的構建是促進融合研究成果轉化的有效手段，這既有利于為融合研究成果的轉化提供資金、指導等支持，還有利于促進融合研究成果的實際應用，以促進復雜問題的解決。中國可考慮增設融合加速配套項目，深化政府與企業等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合作。第一，提供充分的種子資金支持。資助機構應為有風險的、突破邊界的融合項目提供種子基金，以促進融合研究成果跨越“死亡之谷”，實現從科學研究到實際應用的轉變。第二，加強研究知識產權管理。資助機構應健全知識產權審查評議機制，完善知識產權審查評議標準和流程，并要求項目申請人提交詳細的知識產權管理計劃，說明項目知識產權的利益分配和管理策略［22］。第三，推動政府、企業等多元利益相關者構建多元研究伙伴關系，形成融合研究生態系統。

7 結論

融合研究對于應對全球重大挑戰、推進國家創新戰略、解決社會復雜問題具有重要作用。NSF 對融合研究的資助有明確的指導思想和系統的實施計劃，覆蓋融合研究從創意產生到成果轉化的全過程，對于中國的融合研究發展具有借鑒意義。本研究選取美國NSF 為典型案例，在分析其對于融合研究概念內涵及核心特征的總結基礎上，對NSF 資助融合研究的戰略定位和具體政策展開系統研究，發現NSF 在資助融合研究領域具有豐富的經驗基礎和扎實的技術支撐，明確提出融合研究具有的復雜問題驅動、學科深度融合、創新研究領域和多元主體協同等核心特征，將資助融合研究作為戰略優先事項之一，并為其提供充分的資金支持；在具體實施資助的過程中，其對融合研究及其成果轉化相關項目的提案要求、審查標準與處理流程等都形成了較為規范、具有融合特色的資助政策。進而提出促進中國融合研究發展的具體建議，包括對接國家戰略需求，布局融合研究項目；深化體制機制改革，構建融合研究文化；創新教育培訓模式，培養融合研究人才；增設融合加速項目，促進科研成果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