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玲玲
長江大學,湖北 荊州 434023
2020 年12 月26 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修訂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以下簡稱《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并于2021 年6 月1 日起正式實施。此次修訂是該法自1999 年頒布施行以來首次進行“大修”,條文由原來的五十七條變為六十八條,吸納了近年來各地在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方面的先進理念、實踐成果及各方面意見建議,著力回應了未成年人犯罪低齡化、暴力化等新情況、新特點。這一修訂,充分顯示了國家對預防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的重視,也進一步充分體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對預防未成年犯罪工作的新要求。
近年,隨著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的案件增加,社區社工常常收到公安部門通知,完成陪伴未成年犯罪者錄口供、協助未成年人與警察溝通、給被訊問的未成年人提供咨詢建議等任務。2018 年12月至2021 年12 月底,三年間,D 市S 鎮社區社工共陪伴14 名未成年犯罪者接受詢問,這是在社工服務的前五年所未見的。可見社工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需要越來越多。本文以D 市S 鎮社區社工為主要研究對象,通過質性研究的方式,探討社工在陪同違法犯罪的未成年人中的角色和倫理困境,以期為社工在司法社會工作開展中帶來借鑒意義。
社會工作是一種以助人為宗旨,運用各種專業知識、技能和方法去解決社會問題的專門職業。社會工作者則是踐行者,承擔著助人的職能。以D市S 鎮的社區綜合服務中心為例,每個中心均配置4 名持證社工(所學專業以社會工作為主,不分具體方向),3 名社工助理,1 名康復師。
“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起源于1972 年英國的“肯費特案”。“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又稱“合適成年人參與詢問制度”[1]“適當成年人介入制度”[2]“適當成年人詢問時在場制度”[3]等。“合適成年人”參與訊問的主要作用是在訊問的過程中幫助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與警察進行溝通,給予除法律咨詢以外的咨詢建議,同時監督警察在訊問中的行為合法性并提出意見,以維護涉案人員的合法權利,促進訴訟程序的正當化。
我國在《刑事訴訟法》的2012 年修訂中,也引入了“合適成年人”參與未成年人刑事訴訟的制度。這一修訂,直到2018 年《刑事訴訟法》第三次修訂也未曾改動。進一步加強未成年人權益保護的同時,也在逐步完善我國司法制度,保證依法治國,保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社會工作倫理指的是在社會工作職業領域中,社會工作者職業行為上的是非、性格上的善惡,以及實踐中的諸多專業責任。而對于倫理困境,1999 年美國社會工作協會倫理守則修訂委員會主席Fredeic.G.Reamer 這樣定義:“所謂倫理困境是當專業核心價值對專業人員要求的責任與義務發生相互沖突的情形,而社會工作者必須決定何種價值要優先考量。”如果以這個倫理困境的定義去理解,那么社工在面臨核心價值、責任、義務三者產生沖突的時候,必然要去考量優先次序或緊急次序,很多時候就未必能以專業的核心價值為第一位。
本研究選用質性研究方法,是通過與研究樣本互動對其行為和意義構建獲得解釋性理解的一種方法。由于D 市S 鎮有三個社區綜合服務中心,經常需要接觸未成年人犯罪案件。而中心社工內部有不同的分工和職責。本文以三個社區綜合服務中心中接案最多的一個社工作為訪談對象,以半結構式訪談為研究手段。訪談提綱根據本研究的研究架構進行制定,設計了針對性的提綱,主要有社工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的服務內容、社工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的角色與作用、社工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的倫理困境三個部分組成。
本文以D 市S 鎮社區社工作為研究對象,總結社工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的角色以及服務中產生的倫理困境,以期為社工在司法社會工作實務中的開展帶來借鑒意義。
從研究對象的訪談得知,2021 年平均每個月至少有一個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需要社工作為“合適成年人”,陪同案主完成司法程序。社工曾多次半夜接到居委會電話,前往派出所參與訊問。由于訪談社工的主要目的是開展社區社會工作,并未具備相關法律背景,因此在較多接觸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后,日常除了與駐村律師了解一些法律知識,在擔當“合適成年人”時,也會向負責的警察了解案情和一些法律責任,以便更好地為案主提供服務。
在擔任“合適成年人”時,社工往往以個案形式開展服務,向案主介紹自己,并運用一些簡單有效的技巧,讓案主能放松下來,緩和抗拒的情緒,了解接下來的一些詢問程序,并認真配合警察的工作。當詢問過程中,案主遇到不明白的地方,社工也負責做好解釋工作,讓案主清楚明白自己的責任和義務。
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涉及未成年人保護相關法律,是跨學科綜合性的服務。因此擔任“合適成年人”的社工,除了要十分了解未成年人各個階段成長的特點,也需了解《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未成年人保護法》等法律法規。因此社工的服務除了提供心理輔導,也提供政策信息。服務不是簡單給予,而是在充分了解未成年人需求基礎上提供。
1.服務提供者。根據我國2018 年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第二百八十一條規定:“無法通知、法定代理人不能到場或者法定代理人是共犯的,也可以通知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其他成年親屬,所在學校、單位、居住地基層組織或者未成年人保護組織的代表到場,并將有關情況記錄在案。到場的法定代理人可以代為行使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訴訟權利。”①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2018 年修正)。因此,在社工到達現場,接觸到犯罪的未成年嫌疑人時,此時的社工作為“合適成年人”,補充了法定代理人的缺位。同時,社工也為犯罪的未成年人提供情緒疏導、法律解釋等服務,以便協助案主與警察順利溝通。
2.服務評估者。社工作為社會工作專業服務的實踐者,時刻關注案主的情況。在案主接受詢問的前期和過程中,社工時刻留意著案主的需要,一旦發現案主由于情緒狀態欠佳或對警察的表述未能理解清楚,會向詢問的警察提出暫停的要求,以便及時處理案主的負面情緒,保障案主能夠在清醒理智的情況下,對自身涉及案情清楚,也明白自己的責任與義務。
3.支持者。社會工作者除了提供直接服務,還要鼓勵其在可能情況下為自我發展創造條件。這不是要放棄服務,而是通過協助分析使其和服務者良性互動,從而更好地解決問題。例如,在犯罪未成年嫌疑人到達派出所的時候一般表現得十分沉默低調,甚至拒絕與任何人溝通,即使面對警察威嚴的詢問,也只有片言只字。這時社工會使用一些座位安排的技巧,在最開始的時候避免犯罪未成年人直接面對警察。在降低犯罪未成年人壓力后,鼓勵其清楚表述,避免陷入長時間的詢問中。
過往五年,社區社工擔任“合適成年人”的次數逐年增加,但是面對機構、用人單位、案主之間,有著一些不能突破的倫理困境,這讓社工在履責過程中,舉步維艱。同時,也讓社工開始思考,應怎樣處理這種角色帶來的倫理沖擊。
1.服務范圍與服務職責的沖突。目前在D 市S 鎮,為犯罪未成年嫌疑人承擔“合適成年人”的社工,都為社區社工。而由于罪案發生的時間往往在半夜或假期,于是社區社工也需要在這些時間前往開展服務。可能產生兩個情況,一種是需要社工占用私人時間開展額外的服務,另外一種是因服務也是用人單位的要求,因此社工可以視作加班,再在其余時間調休,這樣就占用了原本的服務時間,未必能完成原有的服務指標,影響服務合同的續簽。這個情況在近兩年有所加劇。社區社工向機構及督導提出相關考慮,但是幾經討論無果。
2.法律程序與案主需求的沖突。“合適成年人”的作用具體體現在:認為辦案人員在訊問、審判中侵犯未成年人合法權益的,可以提出意見;查閱訊問筆錄、庭審筆錄;在法庭主導下,參與法庭教育。[4]但是由于時間的問題,在實際操作中,“合適成年人”未必能夠第一時間出現在詢問的現場。往往出現社工半夜趕往現場,詢問已經開展到一半或者已經結束詢問的情況,而社工只需要在相應的位置補充簽名。這個時候,“合適成年人”則只是為了實現法律程序的正當性,實際并未參與其中,社工則需要面對法律程序與案主需求的沖突。
3.保障利益與價值中立的沖突。社會工作領域價值中立原則提出,社會工作者在服務過程中需要抽離服務情境,客觀對待服務對象,不做判斷與指導,保證自己價值無涉。但是社工作為“合適成年人”,即使未成年人所犯案件情節十分惡劣,也需要以保障未成年人利益為考量。這里存在角色不同帶來價值取向的沖突。
筆者在研究過程中發現,隨著社工服務的發展,越來越多不同的職能部門意識到社工的作用,認同社工的專業價值與專業技能。而不同的領域需要社工有相關的知識,應對不同的情況。總結研究發現,本文認為社工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的服務主要面臨以下三個重要議題:
1.社區社工在未成年人犯罪方面的專業知識有待提升。社區是若干社會群體或社會組織聚集在某一個領域里所形成的一個生活上相互關聯的大集體,是社會有機體最基本的內容,是宏觀社會的縮影。社區既然是宏觀社會的縮影,那么注定了社區也會出現各種不同的社會情景,各種不同社會難題。面對這些情景與難題,社區社工作為基層服務的一員,需要根據社區居民的需求,了解各種各樣的知識,其中也包括了相關法律知識。而在本次研究中發現,自2018 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引入“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后,對“合適成年人”的聘請日益增加,社工也應從中總結和學習相關的法律法規,以更好處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幫助未成年人學法懂法知法,并改過自新,重新融入社會。
2.社區社工在未成年人犯罪防范功能發揮方面存在相應的阻礙。社區社工作為“合適成年人”,是法律程序上重要的一環,彌補了法定代理人的缺位,也保障了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但社區是社工的同時也受到服務合同和已有法律操作的制約,如超出原有服務范圍,未參與詢問過程后補簽名等,這為社區社工擔任“合適成年人”角色帶來阻礙,也不利于保護未成年人。
1.建立社會工作區分方向性的培養模式。社工的培養需要社會工作教育的支撐。本研究發現,社區社工在擔任“合適成年人”角色時,從一開始的迷茫到總結經驗,學習相關法律知識,通過自身摸索與經歷挫折后自省而成長起來,但是畢竟法律知識需要長時間學習和熟悉,因此日常的簡單學習往往未能滿足需求。社工在學校培養期間,也未能選定一些固定的方向。因此建議社會工作可以考慮與臨床醫學一般,在實習期間,社工可以選定一些感興趣或未來職業規劃的方向進行定向學習,提升社工的實務能力。另外針對已有工作經驗的社工,教育界也可考慮開發針對在職的不同領域社工的培訓課程,力圖建構出理論與實務緊密結合的訓練體系。
2.建構“合適成年人”培訓機制。目前我國的《刑事訴訟法》雖然早在2018 年即引入“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但是在近幾年間,并沒有相關法律條文輔助落地實施。然隨著國內國際環境復雜化,未成年人面對瞬息萬變的社會,難免增加了一些誘惑,這一點從未成年人犯罪低齡化可以看出。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不斷增加,但是“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卻并未受到重視,沒有“合適成年人”陪同,這容易讓未成年人對社會產生抗拒感。建議構建“合適成年人”培訓和聘用機制,在社會上選聘關心青少年關心兒童的機構或組織、社會工作者或其他年滿18 周歲的有責任能力的成年人進行培訓,對“合適成年人”的甄選標準、任用機制、繼續教育等提出相應的操作性制度,以推動“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