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背景下的家事調解角色及倫理困境介入
——以D 市家事人民調解為例

陳淑芬

長江大學，湖北 荊州 434023

婚姻家庭糾紛人民調解是人民調解工作的組成部分，是關系著群眾幸福感、安全感、獲得感的重要工作。隨著社會價值理念矛盾加深，家事案件數每年在不斷上升，婚姻家庭糾紛復雜多發，甚至引發違法犯罪，直接影響家庭和諧和社會穩定。預防化解婚姻家庭糾紛是我們開展家庭服務的工作要求，家事調解它有自身獨特的優勢所在，為應對此危機，開展家事審判改革試點勢在必行。改革的目標在于穩定與修復對應社會關系，而不是單純的案結事了，是基于法治理念的對家庭關系的修復。以下將結合中國現行法律制度和已有司法實踐經驗，探索及構建家事調解工作具體新途徑，共同探討包括社會工作者在內的調解團隊以及當事人雙方參與調解過程中應滿足相應的倫理道德要求。

一、文獻回顧

（一）社會工作倫理定義

社會工作者在參與婚姻家庭糾紛調解工作時，需要對社會工作倫理基本概念進行明確。針對于此，具有代表性的觀點主要如下：

我國臺灣地區學者徐震認為社會工作倫理是：“可由社會工作集體分享之抽象的價值、信仰推演而來之相對具體而可實踐的行為標準。這些標準，經由社會工作專業組織確認，依一定程序訂定成專業成員的共同遵循的規范，并明文規定，就稱之為社會工作專業守則。”另一位我國臺灣地區學者李增祿將社會工作倫理限定為社會工作專業倫理守則：“倫理守則是一種專業行為的道德標準，將專業哲理及價值取向內化于專業人員的行為上，是專業行為的規范。”［1］學者羅肖泉認為：“社會工作倫理是作為應用倫理學分支的職業倫理的一個組成部分，它以社會工作職業實踐中的倫理問題和社會工作者應當遵循的道德規范為研究對象，也為評判社會工作從業者的道德行為提供依據。”［2］

（二）家事調解中的社會倫理道德要求

1.自愿平等原則。在當事人自愿、平等的基礎上進行調解，調解過程中調解員要對當事人進行耐心細致的規勸、開導、說服、教育，不允許采取歧視、強迫、偏袒或者壓制的手段促成雙方當事人達成調解協議。

2.合法合理原則。調解不可違背法律、法規和國家政策以及社會公德、公序良俗。調解員居中促和應當尊重當事人，不得因調解而阻止當事人依法通過仲裁、行政、司法等途徑維護自己的權利。

3.保密性原則。調解員不能泄漏任何一方當事人認為是秘密的資訊，除非這種秘密和資訊是依據法律必須公開的。

4.公益性原則。調解不以營利為目的，堅持免費咨詢、免費調解，調解員不得索取、收受財物或謀取其他不正當利益。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意義與目的

預防化解婚姻家庭糾紛，關系到每個婦女的幸福安康、每個孩子的健康成長、每個家庭的平安和諧，是婦聯組織全面深化自身改革，直接服務基層、服務婦女、服務家庭的工作要求。D 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矛盾糾紛預防化解工作，將健全婚姻家庭糾紛等民間糾紛的排查調處機制納入D 市域社會治理現代化工作實施方案，打造新時代“楓橋經驗”市域版，把重大矛盾風險解決在市域。

筆者通過對D 市進行實務研究，旨在了解目前當地家事調解工作情況，并就調解過程中的倫理困境及其成因進行探討分析，力求為日后更好地推動家事調解實務工作操作提供一些參照。

（二）研究方法

通過查閱D 市家事調解相關材料運用文獻研究法，并結合實際離婚家事調解案宗進行分析研究。

三、分析結果

（一）案例一：離婚家事調解案件的財產處理

1.基本情況：2021 年7 月19 日下午18 時12分，某調解服務站接到黃先生的來電，反映夫妻雙方結婚10 年，育有一兒子11 歲，一女兒7 歲。其妻子何女士從5 年前開始多次對兒女進行家暴。今天因兒子寫作業不認真，何女士情緒失控對其家暴，致其全身多處外傷的情況，目前沒有報警處理。案主表示懷疑何女士患有抑郁癥，但何女士拒絕去醫院，目前無業在家。對于妻子的家暴行為，2015 年黃先生曾報過一次警，警察上門口頭告誡過何女士，但情況沒有好轉。服務對象訴求希望：（1）協助孩子進行家事調解；（2）咨詢離婚關于財產分割方面的法律規定。

2.案件調解過程及結果：對于未成年人被家暴的情況，按照《關于建立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強制報告制度的意見（試行）》，其目的是及早發現未成年人遭受侵害的事件，并預防案件發生或者避免嚴重后果。強制報告制度在具體執行過程中，按照工作流程，要求未成年人社會工作者進行強制報告及報警處理，當工作人員將此情況與來電者進行說明溝通時，來電者明確表示不能直接報警，需要保密，并提出更希望進行私下調解跟進。調解員以及當事人因這個情況也曾造成了一定的關系僵化。

筆者認為，保密是為了取得案主的信賴，讓案主更有安全感，從而建立信任關系，更好地推動個案的發展，幫助案主解決問題。保密問題是調解員在家事調解中不時會遇到的倫理問題，例如在很多兒童致電表示受家暴求助個案中，調解員需要通過連接不同的資源來支持案主建立安全的社會支持環境，過程勢必要對案主的隱私有所透露，才能在專業資源連結中取得案主親友和相關部門（組織）的支持，甚至因為其已經違反了法律規定，必須進行多部門聯動報告及介入。對于調解員在服務中有發現未成年人遭受侵害的個案情況，需要清晰認識保密例外的原則，對于涉及違法或者潛在危及生命安全，雖是保密之外的情況，但是可以多一些考慮，如果直接進行了強制報告，向公安機關報警，可能帶來的后果其實是關乎兒童未來的照顧以及整個家庭的。包括公安跟進后，對于情況如果進行了立案處理，那么有可能會使該家庭留有相關的案底記錄，也有可能會對孩子的心理健康及生活環境產生一定影響。而最大的問題在于，相關的人員在進行報警處理后，孩子由于其特殊性，仍然要依賴于原生家庭的照顧，也就是說社區保護、家庭保護與社會保護應該是共同促進達成一致，因此在進行報告介入前，建議可提前采取措施，做好溝通降低對其的不利影響。

（二）案例二：“不成功”的成功家事調解

1.案件基本情況

2020 年12 月，羅先生與前妻阿蘭協議離婚已近1 年，當初前妻阿蘭自愿放棄兒子小東撫養權，另租屋居住。小東由奶奶照顧日常，阿蘭一直有探視孩子。阿蘭非本村戶籍居民，曾有過一段婚姻并育有一女兒，離婚時放棄撫養權，女兒一直在其家鄉跟前夫生活。羅先生近日主動向村婦聯申請調解其與阿蘭關于小東探視權的矛盾糾紛。

羅先生反映，每次阿蘭探視后孩子非常情緒化，難以安撫。他認為原因在于阿蘭生活作風不良對孩子造成不良影響，為孩子健康成長考慮，希望前妻阿蘭放棄小東的探視權。調解現場羅先生多次語言含糊其詞，似乎有其他不能為外人道的想法。阿蘭則認為羅先生的要求有違法理，作為一名母親，自己即使離異后同意放棄撫養權，但仍享有孩子的監護權及探視權。而且阿蘭非常愛孩子，一直按照當初離婚協議看望孩子并無違反協議。阿蘭認為探視后孩子情緒化較大，最大原因是羅先生及其父母不會教育孩子，影響孩子情緒所致。阿蘭態度堅決，絕不同意放棄小東的探視。

2.案件調解過程及結果

村婦聯接到羅先生調解申請后，馬上聯系社工并組織雙方在村委進行調解。第一次調解現場，由村婦聯主席及社會工作者承擔調解工作，調解現場二人因堅持各自對小東探視權的想法，一度陷入爭吵。一方面，羅先生擔憂前妻以后再婚后對孩子永久性的離棄，而另一方面，阿蘭表示雖然已經發展了另一段感情，但對孩子仍然十分關心，也向調解員表達了對孩子日后成長的關注，愿意在探視方式與頻率上讓步，但堅決不會放棄探視權。

在本案例中，羅先生一開始申請調解的訴求是要求前妻放棄探視權，經協調后，羅先生同意調整為就探視權執行的頻率與形式進行協商，并最終與前妻阿蘭重新簽訂協議，這提示在家事調解中，群眾的訴求，不一定為真實的訴求，調解員在調解過程中需要觀察與澄清，最終推動群眾表達最真實的訴求。而最終經過1 個多月的雙方介入溝通，羅先生反饋阿蘭已搬回家中，三人重新共同居住，羅先生對目前狀態很滿意，表達了希望復婚的想法，而阿蘭暫沒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雖然二人沒能圍繞初期的協議條款簽署調解協議，可以說本次的家事調解是不成功的，但從調解倫理的角度，調解工作不能止步于或重點聚焦于是否簽署了調解協議，接受調解的離婚家庭重歸于好，卻是本個案中最大的成功。家事調解最終的目標應該是化解家庭矛盾糾紛，家庭和睦，促成雙方達成協議僅為程序上的目標，而非最終目標，D 市的該案例也成為當地優秀家事調解個案，更好地從正面對局部地方片面追求調解結案率樹立了榜樣。

四、結論與討論

社會工作實務中的一些倫理議題，處理起來有一定的困難，但是有價值的。倫理是代表了承諾與責任，是個人去追求心目中美好正確的事的動機。立足平等和尊嚴等價值觀的專業調解人員，推動關系問題的解決，以增權和解放促進福祉的增加。社會工作的價值與倫理正對應了《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的人性化和女性意識的提升。因此對于社會工作者來說，有責任在處理家庭暴力案件當中，充分尊重案主，從各方面有效運用專業方法，幫助服務對象解決問題，走出倫理困境，保證案主利益最大化，保障弱勢群體合法權益。

（一）面對保密例外情況，嚴格遵從法大于情

以未成年人家暴事件為例來看，家庭暴力具有隱蔽性與循環性，且不少受暴者出于對家庭的依附性，一直處于默默承受的狀態。面對類似案件，執法時必須嚴格依法處理，做好登記、批評、訓誡、行政拘留等；情節嚴重的落實立案、調查等工作，并追究其責任，充分凸顯家暴案件中執法的嚴格性、公正性、及時性，弱化“情”的影響因素，不給施暴者任何借口，在“法”面前，一視同仁，充分起到法的警示與權威作用。在嚴格執法的基礎上，后續可以考慮發揮調解員人性化的功能，舒緩雙方情緒，改變相關方的認知行為，最大化地維護受暴者的正當權利，消除家庭暴力。

（二）發揮社會工作藝術性，靈活有效應對倫理困境

道德相對主義和道德絕對主義是伴隨人類倫理思想史發展的兩個重要的取向。社會工作是解決社會問題的專業，個人和社會問題的復雜性，以及社會工作專業強調個體差異化，強調保持價值中立，決定了這個專業在處理實際問題時，需要具有一定的靈活性，而不能一味照搬條條框框，也不能單從結案率等要求去跟進。社會工作專業倫理為社會工作實務提供了規范和指引，它的指導性對于所有的實務工作具有普遍性和絕對性，是存在著絕對的道德主義意味的。而社會工作專業倫理的踐行，需要考量不同社會群體的特殊性，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又是相對的倫理。調解人員在對社會工作專業倫理進行踐行時，需要結合具體的情況，采取靈活應對策略，才能有效幫助服務對象解決問題。

（三）提升調解人員的實務能力和支持力度

總體而言，專業倫理問題發生的原因主要是調解人員的個人特質、工作疏忽、實務經驗不足、專業能力有待提升等。要解決這個問題，不但需要社會工作者積極持續學習，不斷提升實務和專業理論水平，也需要社會工作服務機構建立良好的監督和支持機制，為面對專業倫理困境的調解人員提供專業和資源上的支持。未來相關部門應積極著手推動家事調解工作規范化、專業化，一方面將以法律、心理、調解技巧等知識為重點內容，對全市家事調解員進行業務培訓，不斷提升調解人員化解婚姻家庭糾紛的能力和水平，另一方面也要繼續探索“前端接訪+后端調解”一站式服務以及“法院訴前委托+家調委跟進調解”的服務模式，為群眾化解婚姻家庭糾紛提供多元、便捷的服務，提高家事調解服務成效，盡力把矛盾糾紛化解在基層，解決在萌芽狀態，以家庭平安促進社會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