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經濟的刑法保障研究
——以E 市檢察院為例

李方黎

湖北省恩施市人民檢察院，湖北 恩施 445000

2020 年1 月至2022 年6 月，E 市人民檢察院共辦理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158 件309 人，涉及10 種犯罪類型。辦理涉民營企業案件71 件103人，涉及16 種罪名。有關情況調研分析如下：

一、概念界定

本文所指破壞民營經濟發展的案件，是筆者通過梳理檢出的2020 年1 月至2022 年6 月E 市檢察院所辦理的1037 件刑事案件，涉事主體包含個體戶、私營非公有制企業、私營非公有制企業企業主、核心技術人員、管理人員等的案件；所指涉民營企業案件，即涉事主體包含私營非公有制企業、私營非公有制企業企業主、核心技術人員、管理人員等的案件。

二、調查研究方法

以E 市檢察院2020 年1 月至2022 年6 月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涉民營企業案件為調查樣本，分析梳理影響民營經濟刑法保障的變量，進行定量研究以達到推斷出準確意義的目的。

三、案件基本情況分析

（一）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

1.經濟類犯罪占比最大。經濟類犯罪占比98%，多分布在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案、侵犯財產案兩大類經濟犯罪下，表明經濟類犯罪對民營經濟發展危害最大。

2.經濟類犯罪中詐騙罪占比最大。2020 年1 月至2022 年6 月，E 市檢察院共辦理刑事案件1037件，其中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158 件309 人，占比15.2%。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中，詐騙罪78件175 人，占比49.4%，其余犯罪占比50.6%，與詐騙罪占比相差不大，這反映詐騙罪對民營經濟發展破壞較大。

3.涉黑涉惡案件占比小，危害大。2020 年1月至2022 年6 月，E 市檢察院辦理的3 件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均為涉民營企業案件。分析案情可知，黑惡勢力通過非法高利放貸、欺行霸市、強攬工程、插手民間糾紛等手段牟取非法利益，損害民營經濟合法權益。

4.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逮捕率較高。2020年1 月至2022 年6 月，E 市檢察院刑事案件逮捕1181 人，其中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逮捕207 人，占比17.5%，逮捕人數占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受理總人數的67%。其中逮捕人數排名前三的犯罪類型為：侵犯財產罪86 人、擾亂市場秩序罪55人、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11 人，占相應犯罪類型受理人數的比例分別為：16.7%、56.7%、100%。

5.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起訴率高，入罪即訴。2020 年1 月至2022 年6 月，E 市檢察院刑事案件起訴2433 人，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起訴494 人，占比20.3%。起訴人數排名前三的犯罪類型：侵犯財產罪222 人、擾亂市場秩序罪72 人、擾亂公共秩序罪48 人，就相應受理人數而言，起訴率較高。

（二）涉民營企業案件

1.詐騙罪等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類案件占比高。2020 年1 月至2022 年6 月，E 市檢察院共辦理涉民營企業案件71 件103 人，具體罪名16 種，其中詐騙罪22 件46 人，占30.1%，數量第一。其后依次是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9 件13 人，合同詐騙罪7 件7 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4 件5 人，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3 件3人，非法占用農用地罪2 件2 人。可見經濟類犯罪是民營企業運營中“觸雷”重災區。

2.涉民營企業犯罪嫌疑人逮捕率較高。2020年1 月至2022 年6 月，E 市檢察院辦理涉民營企業案件71 件103 人，其中逮捕79 人，逮捕率76.7%。詐騙罪逮捕37 人，逮捕率78.7%，逮捕人數居首位。其后依次為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逮捕12人，逮捕率92.3%；合同詐騙罪逮捕2 人，逮捕率28.6%。對涉民營企業犯罪嫌疑人，采取逮捕強制措施占比較高，保護非公經濟人、“少捕慎訴”辦案理念落實不夠。

3.立案監督、羈押必要性審查是保障民營企業正常運營的主要方式。2020年1月至2022年6月，E 市檢察院對犯罪嫌疑人是民營企業家等非公經濟主體羈押必要性審查立案16 人，其中依職權立案2 人，依申請立案13 人，建議變更強制措施13人，采納變更強制措施建議6 人。涉及保護民營經濟的監督公安機關立案4 件，監督公安機關不應當立而立案11 件。檢察機關對涉民營企業案件作羈押必要性審查，加大立案監督力度，一定程度上能夠避免因對涉民營企業案件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而影響企業正常生產經營。

四、存在的主要問題

（一）辦案理念有待更新

一是“少捕慎訴”理念貫徹不到位。對涉案民營企業犯罪嫌疑人“構罪即捕、入罪即訴”情況存在，對涉案非公經濟人慎用強制措施的辦案理念落實不夠；二是社會效果與法律效果有機統一不到位。辦案中，未能站在保護民營經濟的角度，建立民營經濟案件辦理容錯機制，如對民營企業為擴大經營、不懂相應法律法規政策而無意觸碰法律界線的情況，未能充分站在保護民營經濟的角度辦理案件；三是對貫徹落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案理念不到位，未能實現打擊犯罪與保障涉案企業發展有機統一。

（二）對以詐騙罪為首的經濟類犯罪打擊與預防結合不夠

E 市檢察院近2 年辦理的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中，超90%為經濟類犯罪。E 市檢察院對破壞民營經濟發展案件打擊力度較大，在一定程度上震懾了破壞民營經濟發展犯罪，維護了營商環境，但檢察機關在打擊犯罪的同時，深入民營企業開展預防詐騙等經濟類犯罪的法治宣傳有所欠缺，而民營企業，尤其中小微企業，大多沒有設立專門的法務部門，這類企業在經營活動中應對詐騙等經濟犯罪風險的能力較弱，造成近2 年涉民營企業案件中以詐騙罪為首的經濟類犯罪占比超90%的現狀。在調研中我們發現，很多涉案民營企業家往往因不了解、不懂相關法律政策而錯失發展機會，甚至觸碰法律紅線。檢察機關在為改善營商環境打擊經濟類犯罪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打擊了涉案民營企業。錯誤的“重打擊輕預防”可能導致通過打擊經濟類犯罪來保障民營企業發展的效果大大減弱。［1］

（三）法律監督工作需加強

一是糾正不應立案而立案。民營企業的運營，離不開公平、公正的司法環境。實務中，存在利用刑事手段插手正常經營活動，甚至利用立案實施報復陷害、敲詐勒索和謀取其他非法利益等違法立案問題；二是杜絕非法、違規扣押民營企業財務。民事糾紛或涉民營企業犯罪案件中，偵查機關在查封、扣押、凍結涉民營企業財務時可能存在違規操作、非法扣押等情況，而民營企業尤其是中小微企業由于財務被暫時查封、扣押將面臨資金鏈斷裂的困境，這對民營企業是致命打擊；三是羈押必要性審查有待加強。在實務中，存在對民營企業所有者、經營者、實際控制人、關鍵技術崗位的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違規、超期羈押的現象，影響民營企業正常運營。

（四）黑惡勢力阻礙民營企業發展

2020 年1 月至2022 年6 月，E 市檢察院起訴非法高利放貸162 人，起訴欺行霸市64 人，起訴強攬工程44 人，起訴插手民間糾紛54 人。黑惡勢力常常通過非法高利放貸、欺行霸市、強攬工程、插手民間糾紛、與保護傘相互勾結、以權謀私、索賄受賄、權力尋租等手段，影響營商環境，擠壓民營經濟發展空間。如E 市檢察院辦理的田某某涉黑涉惡犯罪案件，田某某等人領導的黑惡勢力以脅迫方式承接Q 公司萬福苑項目，通過職務侵占、虛假訴訟等手段，將Q 公司1289.4142 萬元資金予以侵占，偷逃稅款659.7486 萬元，拖欠工程款、農民工工資1092.7962 萬元，給Q 公司正常經營造成重大影響。

五、保障民營經濟發展的措施

（一）轉變辦案思想觀念

1.對民營企業家慎用羈押性強制措施。2018年12 月，湖北省人民檢察院發布《關于充分發揮檢察職能依法保障和促進民營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十條措施》（簡稱《新鄂檢十條》），要求“一般不對企業負責人、科研骨干和關鍵崗位人員采取拘留、逮捕等強制措施”。為防止“案子辦了，企業垮了”的現象發生，檢察機關在辦案過程中，要充分認識到民營企業家對民營企業發展和企業員工就業、工資收入的重要影響，對民營企業家慎用羈押性強制措施，防止因民營企業家或主要管理人才被限制人身自由而影響企業正常生產經營。例如E 市某民營醫院董事長、院長向某某涉嫌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一案，考慮其自動投案，主動協助公安機關抓獲同案犯，對該醫院工作秩序保障起到了決定性作用，E 市檢察院建議公安機關對其不予采取強制措施。

2.為民營企業建立容錯機制。將民營企業為拓展企業發展而開展的大膽創新經營活動與鉆法律漏洞從事的違法違規行為區分開，只要民營企業沒有觸碰法律法規、政策條例所明令禁止的紅線，要給予民營企業在謀求發展過程中出現失誤的容錯空間，不能因重視法律效果而忽視保護民營企業發展的社會效果，要為民營企業的創新活力與發展活力提供司法保障。例如E 市檢察院辦理的X 建設工程有限公司非法占用農用地案，犯罪嫌疑人白某某因預先未向林業部門報批林地使用手續就擅自變更建設便道、開挖采石場等，致使4 處共計68.16 畝林地被毀，鑒于白某某積極認罪認罰，案發后積極補植復綠，E 市檢察院對犯罪嫌疑單位X 建設工程有限公司及犯罪嫌疑人白某某作不起訴處理。

3.注重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的運用。檢察機關結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要以包容的態度辦理相關涉民營企業案件，運用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對于因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或者犯罪情節輕微的涉民營企業案件，“能不捕的不捕，能不訴的不訴”，嚴把批捕、起訴關，發揮檢察機關司法保障作用，盡最大限度減少因訴訟糾紛對民營企業發展造成的不利影響，保障民營經濟平穩健康發展。［2］

（二）打擊犯罪與預防相結合

1.嚴厲打擊各類破壞民營經濟發展的犯罪。充分發揮“捕訴一體”辦案機制，對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侵犯民營企業合法權益的各類經濟類犯罪嚴厲打擊、快捕快訴，盡最大限度降低涉案民營企業經濟損失。例如E 市檢察院辦理的徐某某串通投標案，徐某某在建設工程投標過程中，采取借用其他公司資質的方式串通投標報價。對徐某某采用不正當手段對招標投標事項進行串通，排擠競爭對手并損害招標者利益的行為，檢察院以涉嫌串通投標罪對徐某某予以批準逮捕，不僅保障招標方利益不受侵害，同時維護了正常的市場經濟秩序。

2.對民營企業采取多種形式的法治宣傳。一是通過每年舉辦公眾開放日，主動邀請民營企業家到檢察機關參加，聽取民營企業家的意見和建議，增強雙方的溝通與交流；二是堅持“誰執法、誰普法”辦案原則，對涉民營企業案件，由承辦檢察官為涉案企業開展法律政策咨詢服務和普法教育課程；三是發揮好“兩微一端”新媒體的宣傳優勢，利用檢察機關新聞宣傳平臺，開展法治宣傳教育，通過以案釋法等形式，告知民營企業依法享有的合法權益，為民營企業了解法律政策提供多種途徑；四是梳理與民營企業相關的法律條文和相關司法解釋，制作法律知識讀本發放到民營企業；五是利用12309 平臺、控申接待室、電話、舉報信箱等方式，為民營企業提供法律維權渠道，幫助民營企業依法維護自身合法權益。

（三）充分發揮法律監督職能

一是加強立案監督。對利用刑事手段插手正常經營活動，對民營企業要求立案而不立案、不應立案而立案的行為加強監督；二是對違規、違法辦案行為加強監督。對以罰代刑、違法查封、扣押企業財產等損害企業利益的行為，加大監督力度；三是加大羈押必要性審查力度。通過羈押必要性審查將社會危害小、犯罪情節輕微的民營企業所有者、經營者、實際控制人、關鍵技術崗位的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建議變更強制措施，對違規、超期羈押現象加強監督，保障民營企業正常運營。

（四）嚴懲黑惡勢力破壞民營經濟的犯罪

結合掃黑除惡專項行動，對黑惡勢力以暴力、脅迫等方式收取“保護費”、暴力討債、橫行霸市、強買強賣等違法犯罪行為進行嚴厲打擊，對黑惡勢力故意毀壞財物、敲詐勒索、虛假訴訟等侵犯民營企業財產的行為嚴厲打擊，對黑惡勢力“保護傘”利用職務便利縱容黑惡勢力侵占、侵犯民營企業資金，破壞民營企業經濟發展的行為嚴厲打擊。例如E 市檢察院辦理的蔡某某等18 人涉黑案中，蔡某某所領導的黑社會性質組織在L 市通過收取“過路費”、以故意傷害、聚眾斗毆、強迫交易等方式開展違法犯罪活動，欺壓客運經營戶，非法打壓競爭對手，并聚集百人以械斗方式樹立非法權威，掌握商會并強迫房地產開發商繳納費用，稱霸一方，嚴重破壞當地社會治安和經濟穩定。湖北省恩施市人民檢察院嚴厲打擊蔡某某所領導的黑社會性質組織，對蔡某某等18 人犯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等罪提起公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