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沈麗
安徽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安徽 合肥 225009
近代以來,世界上主要國家紛紛規范教育立法,推進教育法法典化。如1926 年的《美國教育法典》,2000 年的《法國教育法典》,2003 年公布的《俄羅斯教育法典草案(總則)》和《白俄羅斯教育法典》。放眼中國,我國在教育立法領域取得了一些成就。但隨著社會的發展,現行的教育法律規范仍然存在內容分散、立法空白、體系化建構不完善等問題。教育法法典化的呼聲應運而生,成為解決以上問題的重要舉措。
與此同時,立法機關和教育主管部門也對推進教育法法典化達成高度共識。在2020 年召開的十三屆全國人大第三次會議上,人大代表提出了《關于編纂〈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典〉的議案》。作為主管部門的教育部,也對此議案給予了積極回應,提出2021 年“研究啟動教育法典編纂工作”的工作要點。[1]
當下,雖然教育法法典化已被納入國家立法規劃,但諸多因素影響其立法進程,其中關鍵因素在于教育法法典化的正當性要求和模式選擇。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2]的全新命題,開啟了全面深化改革的新時代。我國是成文法國家,現實的發展需求要求國家的教育法治建設完善教育立法和提高立法質量。教育法法典化作為新時代的一項教育立法活動,也成為提升教育領域的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重要路徑。
2020 年5 月29 日下午,中央政治局就“切實實施民法典”舉行第二十次集體學習,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學習時強調:“《民法典》是一部固根本、穩預期、利長遠的基礎性法律……對維護人權、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都具有重大意義”。并且,2021 年施行的《民法典》成功走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法典化之路,也提供了教育法法典化的立法新思路,還為我國教育法律體系話語革新提供了可資借鑒的本土經驗。
教育法律體系化是教育法法典化的理論前提。我國已初步形成以《教育法》為主體,以《義務教育法》《高等教育法》《職業教育法》《教師法》等教育單行法為“枝干”,教育行政法規、教育部門規章等為“綠葉”的教育法律體系“大樹”,為我國教育法法典化提供了規范的體系支撐。體系化原則也要求教育法典編纂擁有統一指向的核心范疇,并圍繞這一核心范疇構建內外部體系,“受教育權”作為教育法典的核心范疇依據充分。馬克思關于人的全面發展觀是受教育權人本價值的邏輯起點,聯合國《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中關于受教育權的詳細內容和我國《憲法》中對受教育權的基本規定,是法律保障中國公民基本權利的具體體現。除此之外,教育法法典化還應遵循科學化原則。科學化原則主要體現為符合法治精神的基礎上,尊重人的身心發展規律和教育要求,從生理學、心理學等相關學科中汲取知識。
1.體系的外部科學化
“法典真正的貢獻在于體系化所帶來的體系效益”。[3]教育法典作為一項立法活動,應遵循科學立法原則,它要求“保證立法符合自然規律、社會發展規律以及立法自身規律的要求”。[4]此處的科學化應包含教育法典體系的內外部科學化兩個層次。
教育法典體系的外部科學化,指的是立法者基于對自然規律、社會發展規律等規律的準確認識,追求教育法典體系的目標統一性與內容全面性。首先,教育法律體系作為我國法律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處理與其他部門法之間的關系時,需要協調它們之間內容沖突、交叉等結構性問題;其次,需要協調《教育法》《義務教育法》《職業教育法》等教育法律之間目標的統一性,助益于規范嚴謹教育法律體系的塑造。
2.體系的內部科學化
與外部科學化不同,教育法典體系的內部科學化要求立法者從立法規律出發,追求教育法典體系內部的邏輯自洽性和價值整合性。首先,邏輯自洽性指教育法典體系的內部概念、規范等要素協調統一,并按照某種邏輯編排成一個規范載體。如在概念層面,“法律概念是法律規范的基礎,也是進行法律思維和推理的根本環節”[5],理當述說精準。如需要明確“應該‘重點發展農村學前教育’還是‘均衡發展城鄉學前教育’?[6]”概念指代模糊,容易產生歧義;其次,價值整合性指立法者在編纂教育法典時采取相同的價值取向。例如《法國教育法典》明晰了學生是教育的主體、同等對待殘疾學生與普通學生、促進教育機會均等立法價值取向。它們統一指向確認和保障各種教育法律關系中的受教育權這一核心理念。
1.教育法治建設的守正創新
教育法治建設始終是我國法治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教育法治建設實現了從法制到法治的觀念轉變和實踐轉型”[7],教育立法發展迅速且“呈現出法律體系化趨向”[8]。教育法典作為教育立法發展到一定程度的產物,是最具體系化、邏輯化和規范化的立法形態。隨著社會的發展和新時代的到來,我國教育法治建設已進入發展的“提速期”,教育內外部涉及的相關主體之間的法律關系愈加復雜,現有的教育法律法規難以適應新需求,更高層次、更高水準的教育法治建設呼之欲出。這就需要著力推進教育法法典化,實現教育法治建設的守正創新,這是實現依法治教進程中“有良法可依”的最佳選擇。
2.推進教育治理的現代化轉型
教育法法典化議題的提出,為教育治理法治化提供“良法”,也保障其達到“善治”。它作為推進我國教育治理現代化轉型的一個契機,有利于實現社會層面“良法善治”的應然價值。
一方面,“良法”是教育治理法治化的基石。教育法典作為新時代的重大教育立法,主動促進教育法治建設的守正創新和響應教育治理法治化的轉型號召,能夠為實現教育領域重大問題有良法可依提供解決方案。另一方面,“善治”是教育治理法治化的目標。因為,“法典編纂的焦點,不在于收集、匯編、完善或改革現有的具有科學性或者準科學性的法律……而是要以一種新的體系化和創新性的法律,來規劃一個更加美好的社會”。[9]因此,教育法典將積極回應教育治理的現實需求,堅持問題導向、需求導向、目標導向,為實現良法善治積極努力,這是教育法法典化的社會價值所在。
教育法法典化模式指教育法典的實現形式,是研究教育法典應回答的前置性問題之一。自羅馬法以來,大陸法系催生出兩種迥異的法典觀念。[10]迥異的法典觀念衍生出體系型和匯編型兩種法典化模式。
我國應選擇體系型的教育法法典化模式,有以下幾點理由:首先,單一制的國家結構形式與我國教育法法典化模式的體系型模式更匹配。它有利于國家統一制定教育法典,提高立法效率,避免冗長的決策過程。其次,體系型模式能有效避免教育法律規范中出現內容重復等情況,形塑具備目標統一性和邏輯自洽性的規范集合體,從而降低參與教育教學活動中的利益主體守法門檻、為教育執法提供明確的執法依據、為教育司法統一裁判依憑。最后,體系型模式可以完善現行教育法律體系的類型與結構,深入推進教育法律制度創新,從而構建一個更加系統化、規范化的教育法律體系。[11]
1.形塑教育法法典化中國方案
首先,教育法典的制定工作應由國家立法機關牽頭組織,立法實務部門和教育主管部門協作完成具體編纂工作。其次,我國教育法典也應繼承《民法典》《刑法》制定過程中的開放立法理念,即積極吸取全人類的法律文明成果。例如,參照《民法典》在借鑒《德國民法典》的基礎上,根據我國社會實際增加人格權編和侵權責任編。再次,借鑒國外成功教育立法經驗時也應關注對民眾現實需求的回應、制度留白等要求。一方面,我國教育法典要積極回應新時代民眾受教育和面向未來的現實需求;另一方面,由于法律具有滯后性,我國的教育法典應有必要的、靈活的、開放的制度留白。最后,以受教育權為核心范疇,遵循體系化、科學化原則,搭建教育法典體系框架。
2.確保教育法典體系嚴謹
“嚴謹”要求整合現有教育法律規范,厘清教育法典內外部關系。一方面,教育法典應協調教育基本法與教育單行法、教育行政法規、教育部門規章等之間的內部關系。首先,可借助教育法法典化制定類似于關于招生考試、教材管理等教育主體核心利益問題的法律規范,填補立法空白。其次,系統吸收《教育法》《高等教育法》等教育法律的具體規定,以學校教育、社會教育、家庭教育、終身教育等不同領域的教育類型串聯,適當修補并革新部分行政法規及部門規章的條文;另一方面,應處理好與《民法典》《刑法》等部門法之間的外部關系,避免沖突。對于《民法典》《刑法》等部門法已規定內容,教育法典中無重申必要,只需強調行為和責任的一致性,并且明確違反強制性規定行為后應承擔的責任。可參照其他部門法中“違反本法規定,構成犯罪的,依照《刑法》的相關規定定罪處罰”的條文轉引指示方式,對其中涉及的民事責任、刑事責任等內容進行相應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