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昕悅
洛陽廣播電視大學,河南 洛陽 471000
“飯圈”是由不特定多數對某一個明星偶像懷有相同愛慕追求渴慕之情的人組成的共同體。“飯圈”這個詞語本身就帶有邊界性,是一種典型的圈層文化。理性追星是青少年選擇追星的正確途徑。但隨著娛樂產業的蓬勃發展和偶像藝人“井噴式”不斷出現,很多青少年因心理需求或受社會不良追星風氣的影響,深陷畸形“飯圈”追星的泥潭之中。“飯圈”文化自帶的青年亞文化屬性不僅不利于青少年人格塑造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構建,影響了青少年的課業學習甚至是日常生活,更對主流文化造成了一定的沖擊,嚴重侵蝕了社會風尚,損害了社會公共利益。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法律是治國之重器。”鑒于當下“飯圈”中粉絲群體的部分行為已經涉嫌違反我國有關法律法規,探索通過法治治理路徑對整治“飯圈”亂象有重要意義。
“飯圈”亂象是由“飯圈”粉絲個人或集體行為失范所造成的,其成因較為復雜。從宏觀層面看,“飯圈”亂象主要是由三個方面原因導致。第一,青少年粉絲心理需求的外化顯現。當今的25歲以下的青少年群體以獨生子女居多,情感空間的孤獨、生活節奏的加快以及課業壓力的繁重,會導致其對于自我認同與情感宣泄以及彰顯個性的需要不斷增加。“飯圈”的出現恰巧可以從多角度多渠道對其需求進行滿足。但由于“飯圈”群體缺乏內部規則,粉絲行為無法得到有效規制,偏激行為泛濫導致亂象層出。部分粉絲還有買賣明星個人信息等侵犯明星個人隱私的行為;第二,資本運作的結果。[1]當前我國娛樂圈日漸出現產業化特征,“飯圈”出現了“流量經濟”“粉絲經濟”和消費文化。粉絲為喜愛的明星打榜、應援等消費行為是資本的逐利性及其催生消費需求的顯著體現。而粉絲消費或“飯圈”領導者集資過程就會催生各種法律問題,如“飯圈”無民事主體資格,其是否可進行集資行為、受托行為、買賣行為等民事法律行為;第三,網絡運營平臺不作為。網絡平臺商業化運營模式及資本逐利性的特征都導致了平臺對其自身所承擔的平臺監管責任不作為。
通過對“飯圈”亂象出現的原因分析可以發現,“飯圈”亂象中涉嫌違反法律規定的情形以“飯圈”組織不具有民事主體資格卻實施民事法律行為,以及“飯圈”成員侵犯明星個人信息為主要存在形式。鑒于此,可考慮探索以下法治治理路徑來尋求解決的方案。
時至今日,由于資本造星勢頭愈演愈烈,偶像人數也呈現井噴趨勢,隨之而來的就是粉絲群體數量越來越龐大。中國內地娛樂圈的粉絲組織數量是巨大的,其內部關系也必然是復雜的。賦予“飯圈”組織法律主體資格便于其履行自身義務,承擔民事責任。
1.賦予“飯圈”組織“非法人組織”民事主體資格的法理依據。若想運用法律思維構建一個“團體”的概念使“飯圈”組織有法可循,可嘗試從“法人”這一概念入手。法人是一種團體。如果將團體區分為自然存在型和法律擬制型,那么法人當屬立法者塑造的法律意義上的“自然人”。將各類團體上升為“法人”是將自然人人格轉用至團體意義上的結果。法人的本質是法律的構造物,法人是“自然人的模仿物”,是立法者塑造的另一個法律上的自然人,即具有獨立人格的擬制人。[2]法人和自然人都是無可置辯的民事主體,非法人組織是介乎自然人和法人之間的雖不具有法人資格,但是可以以自己名義從事民事活動的主體。我國《民法典》對于非法人組織進行了專門論述,粉絲組織可以被視為“個人獨資企業、合伙企業、不具有法人資格的專業服務機構等”中的“等”組織,也即其他非法人組織類型。我國《民法典》對非法人組織進行規定時,在列舉了個人獨資企業、合伙企業、不具有法人資格的專業服務機構后,用“等”字進行結尾。這表明此處是作為兜底性規定,將其他雖不具有法人資格但是依法應當具有民事主體資格的組織,納入“非法人組織”的范疇中來也并無不妥之處。因此,將“飯圈”組織視為非法人組織有其法理依據。
2.嘗試建立注冊登記核準制度。在法學界,對于非法人組織是否需要登記存在“嚴格主義”和“放任主義”兩種觀點。“嚴格主義”采取了“登記方可取得權利能力并以團體名義進行民事活動”,而“放任主義”則認為只要在形式上對外以團體的名義從事民事活動就可以被法院認定為非法人組織,無須登記。我國《民法典》目前采取了較為保守的“嚴格主義”的做法,即將登記注冊作為非法人組織成立要件之一。既然《民法典》有著較為明確的登記要件要求,想要讓“飯圈”組織符合其關于非法人組織的規定,可以嘗試探索以有關職能部門如民政或文化廣電與旅游或市場監督管理等行政機關為登記的職權機關,建立“飯圈”組織注冊登記核準制度,由有權機關賦予其民事主體資格。考慮到不同明星的粉絲人數多寡可以分設不同的量級管制制度,以擁有互聯網社群數量為標準分設不同的注冊門檻。可考慮將聚集大量“飯圈”組織的互聯網平臺納入統一管理,并實行年終考核制度,制定統一的考評標準,對考評優秀者通報表揚,考評不合格者視情形實行警告或注銷主體資格等行政處罰。
3.“飯圈”組織可視為“非法人組織”中的非營利性社會團體。根據《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第二條第一款規定,社會團體,是指由中國公民自愿組成,為實現會員共同意愿,按照其章程開展活動的非營利性社會組織。該款明確了社會團體的非營利性。與此同時,從比較法的角度來看,法國1901 年出臺的《關于結社合同的法律》規定了社團法人,并在第一條把結社合同定義為:“兩個或更多的人達成的以持續的方式為分割營利以外的目的共享自己的知識或活動的協議。”此條旗幟鮮明地把非營利目的當作社團的根本特征。這些都為非法人組織無須具有營利性提供了法理依據。結合我國現狀,在我國目前存在大量的非經營性非法人組織。諸如各種學術型研究會(如中國法學會下屬的各種專業研究會),俱樂部,大型城市中興起的各種文化藝術互助社團、志愿者協會等等。這些組織大都具有繁榮社區文化生活,助力社會公益事業的功能。我們并不能因為其不具有營利性就否認其具有非法人組織性質。因此,“飯圈”組織作為非營利性的社會團體,劃歸到非法人組織范疇也是有據可循的。
1.“飯圈”組織現行的主要內部規則。“飯圈”在實質上是一種新型的社會組織。在社會學中,社會組織被定義為“通過內部系統嚴密的結構,來滿足某種社會目的或者實現某個具體目標的社會團體或集體性實體”[3]。人類社會進步的過程基本上是不斷與更大規模陌生人合作的過程,即梅因所說的“從身份到契約”的過程。“飯圈”作為一個陌生人的有機集合,呈現出內部結構圈層化、組織化、制度化的新樣態特征,其集體目標明確且單一即社群成員偶像崇拜的精神依托所在。現有的“飯圈”社群就已經具有制度性,具體表現為組織制訂詳細的群體規范,社群成員在群體規范的指導下絕對服從,履行自身在組織內的各項義務。當前“飯圈”組織的規則主要有以下幾種類型。第一,粉絲篩選制度。該制度以定期集中教育、鑒別、舉報等為主要內容,目的是提高粉絲忠誠度;第二,獎懲退出制度。該制度通常會為組織成員設定超負荷的成員義務,進而實現對“飯圈”組織進行有效管理的目的;第三,精神控制制度。該制度通過制造偶像苦難的假象,不斷心理暗示組織成員,達到讓組織成員對組織持續性付出的目的。縱觀這些制度,多利用了粉絲群體低齡化特征和弱勢性特征。這些制度只為組織領導者服務,卻容易導致群組的封閉化和內卷化,最終造成組織成員出現“群體性孤獨”“群體性迷失”“群體性極化”等問題。[4]鑒于此,倡導良性的“飯圈”社群規則勢在必行。
2.探索建立以群內資金管理和價值觀引導為重點內容的良性內部規則。在“飯圈”內部制定兼具合理性和合法性的群約群規,不僅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符合社會公共利益的需求,還符合社會主義文化事業繁榮發展的方向和路徑。參考娛樂產業同樣發達地區的韓日及歐美一些國家“飯圈”社群規約制定做法,可以對群內資金管理及價值觀引導方面做硬性規定。
(1)在群組資金管理方面,可嘗試探索以下路徑。第一,探索建立群組資金管理臺賬,實行資金流定期公示制度,保證群組資金收入支出管理公開透明,便于組員監督;第二,探索建立群組成員向稅務、司法等有關職權部門檢舉揭發偷稅漏稅、非法集資或詐騙等違法犯罪行為的匿名舉報渠道,規范群組領導者及管理人員的行為;第三,探索建立“飯圈”組織年終考評制度。可嘗試將“飯圈”組織及其成員的失范行為作為管理單位對其考評的重要參考指標,對出現存在重大資金問題的“飯圈”群組可考慮撤銷社群主體資格,或考慮對情節嚴重者頒布禁止令,在一定期限內禁止該偶像名下社群組建。
(2)在飯圈組織價值觀引導管理方面有以下路徑探索模式。第一,探索建立法治相關內容定期宣講制度。可嘗試以管理群組的工作室或粉頭為對象,指定其在其管理群組內部定期發布文娛事業管理相關的法律法規,并定期組織相關法律知識小測驗,并將該任務作為群組成員的日常打卡簽到任務;第二,探索建立德育教育機制。群管理員須及時通報有關失德藝人的基本情況,定期發布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主題的新聞、報道,積極倡導正能量;第三,建立群組成員道德檢舉機制。對于粉絲遭受群組管理者發布的誘導消費消息造成經濟損失,以及群組管理人員存在對成員言語辱罵或精神控制等非法待遇的情況,暢通其向有關職能部門的匿名舉報渠道,并同樣將此項工作納入“飯圈”社群年終考核指標之一。
隨著大數據時代的到來,公民個人信息越來越容易被過度收集和泄露,成為公民私權利被侵害的重災區。在當今“飯圈”,存在很多以出售明星各類個人信息為業的違法犯罪嫌疑人,被“飯圈”組織成員稱為“黃牛”。“黃牛”的出現和盛行嚴重侵害了明星的個人信息,侵犯了其隱私權。明星作為一類較為特殊的群體,雖說其部分權利如隱私權名譽權不可避免地讓渡于公眾的知情權,但其個人信息依然受到法律保護。我國《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三條第三款對個人信息和隱私權益進行了區分,明確了個人信息的獨立法益主體地位。個人信息的具體內涵是具有可識別性。根據我國現行法律規定,個人信息是以電子或者其他方式記錄的能夠單獨或者與其他信息結合識別特定自然人的各種信息,包括自然人的姓名、出生日期、身份證件號碼、生物識別信息、住址、電話號碼、電子郵箱、健康信息、行蹤信息等。因此,“黃牛”出售的明星個人信息完全符合此規定,侵犯了明星的隱私權。
本文建議,可以探索嘗試對嚴重侵犯明星個人信息的行為以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論處,對此類侵害明星個人信息的行為,可探索嘗試從先民后刑的思考方式來尋求救濟途徑。2021 年8 月20日,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十次會議表決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明確自然人個人信息受法律保護,任何組織、個人不得侵害自然人的個人信息權益。但是該部法律更多針對的是網絡平臺過度收集公民個人信息進而精準推送信息或實施“大數據殺熟”的行為,非法販賣公民個人信息等轉移型行為并不在此列。鑒于此,非法買賣、盜取公民個人信息的行為可以考慮適用《刑法》。根據《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條,打包出售明星個人信息的行為符合侵犯個人信息罪的犯罪構成,構成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據此,出售明星個人信息且情節嚴重者,應以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追究其刑事責任,以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論處。
“飯圈”亂象不僅荼毒青少年身心健康,也不利于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推進。“飯圈”亂象成因較多,以青少年粉絲心理需求的外化顯現、資本運作以及網絡運營平臺不作為為主,并直接導致出現了“飯圈組織不具有民事主體資格卻實施民事法律行為”以及“飯圈”成員侵犯明星個人信息等涉嫌違法犯罪亂象的發生。對此,可探索從賦予“飯圈”組織“非法人組織”民事主體資格,倡導“飯圈”構建良性的內部規則以及注重公眾人物個人信息保護等法治路徑治理“飯圈”亂象,助力推進我國文娛事業良性進步,進而實現社會主義文化事業的大繁榮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