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杰盈
(山東藝術學院 現代音樂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追溯藝術歌曲的發展史可以發現,西方音樂演唱藝術傳入我國已有百余年,西方音樂藝術與民族音樂藝術相結合,讓藝術歌曲在中國走出了屬于自己的道路,成為“洋為中用,古為今用”的典范。20 世紀80 年代,中國進入改革開放時期,社會、思想、經濟都快速發展,一大批音樂家創作了許多影響深遠的作品,包括尚德義的藝術歌曲《七月的草原》。尚德義被譽為“中國花腔藝術的開拓者”,《七月的草原》是一首非常典型的女高音花腔藝術歌曲,但是,仔細分析可以看到,尚德義運用花腔女高音并不只是為了演唱,還要表現音樂旋律的走向、思想、民族性特征等。究其根本,尚德義在長期的民族民間音樂創作中深入基層汲取本土音樂的養分,并將這種傳統民族元素特點進行總結,與花腔唱法進行差異化對比研究與運用,表現了民族化音樂的特征與花腔唱法的發聲特點。
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我國西北生活著眾多少數民族,獨特的生活方式以及審美標準造就了他們不同的音樂表現方式,這里的民間音樂風格自然純粹、直擊人心。其中,《七月的草原》是由尚德義作曲,宋斌廷作詞的一首帶有濃厚新疆風格的藝術歌曲,主要描繪了新疆維吾爾族地區夏日草原的風景以及新疆人民改革開放后積極、熱情的生活狀態。作品整體風格明快清新,運用了大量的民族元素突出新疆地區音樂的標志性特征,保留了藝術歌曲的基本創作原則,強化了花腔唱法的感染力。
這首作品創作于20 世紀80 年代,這也是尚德義在經歷了西北生活后的創作高峰期。影響尚德義創作的因素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首先,時代背景。改革開放后,中國以嶄新的面貌面向世界,社會、經濟環境的變化打開了尚德義藝術靈感的閘門,開放的時代為他提供了廣闊的創作空間,他發自內心地想歌頌祖國、歌頌人民。其次是人文觀念。由于長時間在多個民族的聚居地區生活、勞動,他能夠切身了解不同民族的音樂特色和差異,同時,他個性化的思維也決定了他對傳統音樂的認知與理解方式,使他萌生了結合中西音樂技法進行創作的想法。最后是創作觀念。尚德義的創作風格帶有強烈的個人主義色彩,他將優秀的、傳統的、民族的音樂元素與西方花腔演唱方式相結合,讓音樂具有強烈的感染力。簡而言之,在以《七月的草原》為代表的很多作品中,中西音樂創作技法(尤其是花腔唱法)獲得了平衡,并大放異彩。綜上所述,尚德義的創作將歌詞、旋律、演唱及伴奏組合為一個有機整體,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
從歷史角度來看,藝術歌曲對“詞”的優美程度有很高要求。在中國藝術歌曲的發展過程中,由于中國的文學創作有自己的特點,藝術歌曲的歌詞也呈現出多元化特點。《七月的草原》這首作品體現出,作者有意識地展現新疆地區的語言、文學特點,力求通過歌詞、旋律、演唱凸顯民族化特征。宋斌廷在作品中大量篇幅的斷句結尾處都使用了“的哩”,配合旋律的三十二分音符加長時值保持音的節奏組合,模擬新疆人民日常用語后加入的“的(一聲)嘞”。在新疆語言體系中加入“的(一聲)嘞”這類感嘆詞有兩種作用,第一種作用就是突出前面語言的情感或場景,例如,“小蜜蜂采花嗡嗡”本身就是一個場景加動作,加入了“的哩”則讓采蜜的場景顯得生動。第二種作用就是傳達說者(唱者)的情緒,例如:“氈房像銀星閃閃”加入“的哩”直接表達了演唱時的熱情洋溢的態度和心情。這是新疆人民特有的、常見的表達情感的方式,傳承至今仍是如此,雖然整首作品的歌詞并沒有過多刻畫新疆的環境特征等,但這兩個感嘆詞的加入可謂神來之筆,將新疆特色的節奏類型及民族特征凸顯出來。
作為一首花腔作品,作者并沒有忽視抒情性的“藝術歌曲”屬性。在這首作品中,切分音的使用頻率非常高,除了用切分音表現舞蹈性特征以及風吹草原的波浪感外,還將新疆哈薩克族的“麥西熱普節奏型”用于其中。這種節奏型主要是“XXX XXXX”形式,旋律線上行再下行呈現出拱形,并且以四小節為樂段加入兩個跳音表達俏皮感。并且在樂段的最后一個保持音中加入裝飾音,模仿新疆人民說話時對聲調變化的模仿以及彈舌的模仿,抒情性顯而易見。在作品的花腔演唱部分(華彩部分)歌詞逐漸減少,多以大段的感嘆詞來配合花腔演唱表現熱情奔放的狀態,這也與新疆地區傳統演唱中常見的用擬聲詞進行大段旋律變化的演唱風格相得益彰。實際上,整首作品在旋律部分并沒有過多的炫技或復雜的變化,曲作者抓住了詞的特征、語言的特征、表達習慣的特征、節奏的特征,在某些片段甚至單個音符中進行“點到為止”的民族特征傳達,使聽者既能夠明確辨別音樂的民族化特征,又給欣賞者提供了更多的來自音樂旋律的想象空間。
《七月的草原》是一首單二部曲式的藝術歌曲,f 小調。引子部分用了B 段的主題材料創作而來,主要采用級進加切分音的形式奠定舞蹈性的基調,讓作品呈現出一種輕盈跳躍的律動感,具有如新疆人民跳舞所特有的“咚噠~咚噠咚咚噠~”的韻律感。A 段分為兩個部分,這一部分采用了藝術歌曲最傳統的結構行進,以四個小節為一組,配合歌詞進行樂段的旋律起伏變化,表現了風吹草長的“草浪”的波浪感,加之上文提及的“麥西熱普節奏型”,讓音樂將聽眾帶入“新疆風格”中。間奏部分是引子部分的重復,到了B 段,從39 小節開始,前兩個樂段采用了近似的材料織體,作為花腔演唱的高潮部分,還采用了3-4 小節的加長保持音的形式滿足花腔唱法的技術訴求,通過感嘆詞進行情緒的積累與釋放,在某些程度上,花腔唱法結合“啊”字更像是在模仿新疆人民朗聲大笑發出的長時間的“哈~哈”效果,這也是這首作品華彩部分的演唱既保持了華麗風格也具有民族特色的關鍵。
這是一首當代花腔女高音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整首作品篇幅較短,歌詞部分文字也不多,但抒情片段中的細節部分和花腔演唱段落卻對演唱者有比較高的要求。下面將從以下角度剖析《七月的草原》的演唱技巧。
雖然這首歌曲的歌詞字數較少,卻繞不開中文發音中的字頭音、字腹音以及字尾音,這幾個類型的發音及其與演唱的結合都需要演唱者不斷進行體會與練習,才能找到其中的差異。字頭音幾乎涵蓋中文發音的唇音、齒音、牙音、舌音和喉音。唇音如“蜜(mi)蜂(feng)、白(bai)”等要盡量讓嘴唇放松,猶如自然說話一般驅動嘴唇用力。齒音如“采(cai)、人(ren)、子(zi)”等應將發音點放置在下齒之間,通過下顎帶動齒發音。牙音與齒音近似,如小“(xiao)、清(qing)、卷(juan)”等,總的來說,以上字頭音發音要短、輕且準。字腹音也稱元音,也是最需要唱得飽滿且產生共鳴的部分,同時,也是花腔演唱中最應該關注的部分。一般字腹音多用在演唱中長時間的保持音部分,所以,在演唱的時候喉嚨一定要盡量打開,保證氣流能夠順暢無阻地通過咽喉和口腔,最終通過口腔、唇齒、舌頭的變化改變音響。最后則是字尾音,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韻母,出現在一個字發音的結尾部分。在這首作品中,字尾音都是進行收音演唱,同時,根據音的不同進行主體發音部位的發力。例如,字尾音出現“i”就需要臉頰肌肉上提,保持微笑狀態。再如以“n”做尾音時,舌根抵住上顎,讓氣流從鼻腔通過并產生共鳴。總體來說,字尾音要保證發音干凈,不能拖泥帶水、模糊不清。
演唱一開始,應注意抒情段落的演唱技巧,演唱要清晰且輕巧,尤其是后半句的“嗡嗡”“啊啊”同音字加連線,需通過氣息讓這兩個音保持連貫,做到聲斷氣不斷。接下來就是“哩”的演唱,這是一種帶有模擬性質的感嘆詞。在演唱時要帶有動感和強調性,雖然咬字吐字可以輕,但氣息和共鳴可以適當加強,起到一種收尾作用。在B 段中,也就是花腔部分,出現大量的保持“啊”音,在這部分,由于這是“元音”發音,所以,千萬不要唱成“o或e”,保持口腔打開,喉頭輕微上揚,同時,呼吸要盡量吸滿并下沉。還有,在這一部分中,保持音通過音符的高低變化來表達情感,所以,對于保持音、跳音、級進、跳進等,都要展示出區別性特征,不能含混不清、界限模糊。作品以“真美麗,啊,真美麗”結束,要在第二個“真”處適當演唱,表現出眷戀,同時,收尾不能丟掉花腔演唱的氣勢,這樣才能讓作品完整且具有花腔作品的刺激性特征。
實際上,在演唱中除了進行標準化演唱以外,還要加入自己對演唱細節的處理,這樣才能有自己的風格特色,筆者認為,演唱細節的處理不能脫離旋律和作品的基調,想象力以及情感運用也是演唱者“二度創作”的關鍵。首先,我們要明確,這是一首新疆音樂風格的作品,我們唱的時候要盡量以新疆人的語言感覺去演唱,尤其是要配合新疆地區獨特的節奏型。其次,這是一個歡快熱烈的場景,背后映射了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贊美和對大好河山的眷戀,所以,置身于如此的“圖畫”中,需要我們具備一種包容和感恩的心。再次,作品表現的是草原生活,廣袤的草原有大氣磅礴的感覺,與花腔唱法華麗的表現形式相得益彰,所以,演唱者要有胸懷天下的狀態,仿佛置身草原中放聲吶喊一般。演唱者應在演唱表演中融入真情實感,提高演唱技術,在應用“術”的同時,融入對于音樂、演唱、花腔的濃烈情感,將作品的情感傳達給聽眾,引發聽眾的共鳴和想象。
尚德義在西北地區生活學習了十多年,他用大量的時間深入民間進行一線的田野調查與學習,多民族融合的生活背景帶給他大量的啟發,豐富了他的創作思維和個人風格,使他的作品準確抓住了民族音樂的特點,同時,他在西方花腔演唱技法的借鑒和應用上也取得了一定成就,使他在作品中較好地平衡了民族音樂與西方音樂,也讓觀眾看到了今天的《七月的草原》。綜上所述,《七月的草原》值得演唱者深入學習和研究,促進音樂藝術的創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