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農民婚戀難

樊尚·布雷松、唐吉·博科尼 劉可澄/編譯

在找到真愛之前，皮埃爾一直認為是自己的職業阻礙了愛神降臨。“聽說我是農場主時，大部分人都很驚訝，甚至無法理解。”養殖生豬與奶牛的皮埃爾說。多年來，他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他說：“我是相親網站的常客，在上面多少有點收獲吧，但我不會透露我是農場主。”幸運的是，皮埃爾在五年前找到了此生真愛。

2005年，法國都市六臺推出了一檔相親真人秀——《愛在農場》。每季會有十余名單身農場主上節目尋找另一半。正式開播前，電視臺會首先播出農場主嘉賓的個人介紹短片。如果對哪位嘉賓有好感，觀眾便可寫信表白，嘉賓再從來信中挑選出兩位心儀對象，邀請他們來到自家農場共度一周。開播18年后，這檔節目收視依舊火爆，同時也反映了一個鮮少被關注卻由來已久的社會現象：農民的婚戀難題。

| 農民婚戀難 |

法國著名社會學家皮埃爾·布爾迪厄曾研究過這一問題。“布爾迪厄認為農民婚戀難的問題由來已久。在法國南部的農業地區，傳統做法是將農場傳給長子。幼子及女兒也不是不能繼續在農場生活，只要不插手農場事務即可。這么做是為了避免家族財產被分割。”社會學教授克里斯托夫·吉羅說。此外，農民在婚戀市場上的地位也發生了變化。“20世紀以來，農耕職業越來越沒有吸引力了。從前，農場主很受歡迎，如今卻沒有太多價值了。”吉羅繼續說道。

除了職業價值降低外，男性農場主難以找到另一半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農村地區女性大量外流。“越來越多年輕的農村女孩選擇去大城市生活，而農場主又大多是男性。”格勒諾布爾政治學院教授勞爾·馬尼–貝爾東說。互聯網興起后，這一狀況有所改善。“約會應用程序層出不窮，婚戀市場變大了。在今天，找個伴很容易，困難的是找個長久穩定的伴。”吉羅說，“而且，也不是每一個農場主都會面臨婚戀難題，家大業大的農場主就比較吃香。”

《愛在農場》的往期節目嘉賓和主持人（中）合影。

《愛在農場》的節目亮點在于嘉賓與兩位追求者在農場共度的那一周時間。農場主可借此機會考察對方是否適合共度余生，以及能否適應農場生活。“其實對于農場主而言，另一半不僅僅是生活伴侶，也是工作伙伴。大部分農場主都希望找一個可以共同打理農場的配偶。”吉羅說，“當然，產業類型不同，情況也會有些許不同。比如奶農對伴侶的依賴程度就很高，而谷物種植者的工作則不那么需要另一半的配合。”

對許多人而言，與農場主結婚意味著生活被套上枷鎖。農場主無法拋下自家產業跟隨另一半前往他鄉定居，因此伴侶只能舍下自己熟悉的圈子，去適應對方的農場生活。此外，農村環境相對封閉，生活全被工作擠占，自由時間往往不多，這些都是城市人不愿走入農場婚姻的原因。

| 農場主自殺潮 |

農場主婚戀難問題也有性別之分，馬尼–貝爾東引用了一組2011年的數據：“在男性農場主中，單身人士占比26%，而女性農場主的單身比例僅為10%。社會學家埃米爾·杜爾凱姆在19世紀末就已注意到，單身男性農場主的自殺率是相對較高的。”

2017年2月，《解放報》發表了一篇題為《死在農場》的文章，作者指出：“近兩年來，共有253名男性農場主及43名女性農場主自殺身亡，即每兩天就有一人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2016年12月，46歲的讓–皮埃爾·勒格勒烏在自家附近的小樹林中飲彈自盡。“小樹林是他最喜歡的地方，就在他心愛的農田旁邊。”勒格勒烏的妹妹瑪麗說。他曾是《愛在農場》的嘉賓，希望通過節目找到能在農耕事業上助他一臂之力的另一半，但卻未能如愿。

“農場主生活環境相對閉塞，收入得不到保證，且農耕著實是個體力活，因此他們的自殺風險較高。近年來，奶制品及肉類價格走低，這也讓農場主的財務負擔更重了。”韋羅妮克·梅格–勒諾爾芒醫生說，“45歲以后，農場主的身體若開始出現小毛病，便會考慮把農場傳給下一代。而沒有后代的農場主則會想，‘沒有人繼承我的家產，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呢？”

| 孤獨的農場主 |

阿蘭單身已久，42歲的他仍住在父母家中，時間似乎就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之中偷偷溜走了。阿蘭說：“周日早上我得早起擠奶，周六晚上怎么可能出去玩呢？”前不久，他在一本農業雜志上看到了一家婚介所的廣告，本想著去碰碰運氣，不料卻碰了一鼻子灰。“實在太坑人了，我交了1500歐元的報名費，結果一次約會都沒撈著。”他說。

熱拉爾已經離婚11年了，40多歲的他還沒有找到共度余生的另一半。隨著女兒的長大，熱拉爾也愈加孤獨。“我女兒是一名青少年，她也知道我的情況，希望我能再找一個。”熱拉爾說，他認為，短期內人們對農場主的刻板印象無法改變，“女性朋友們總覺得，我們農場主從來不度假。不是這樣的！我就會定期給自己放假。人還是得走出農田，到處看看，嘗試一些新的東西。”

在每一季開播前，《愛在農場》都會在官方網站上公布當期嘉賓的個人信息。

莉迪就是一名選擇了農場主作為另外一半的女性，她在盧瓦爾河谷組建了家庭。“我們勞作時大多是獨自一人，沒有同事，每天就自己待在農場里，社交圈很小。”莉迪說，“我還曾為單身農場主組織過聯誼相親會，第一次活動參加人數眾多，可第二次的報名者卻寥寥無幾，這項活動便無疾而終了。”

去參加《愛在農場》節目如何？熱拉爾表示，他時不時會看看這個節目，雖然從未考慮過參加，但確實心態上有些變化。阿蘭對這檔節目沒有太大興趣，他說：“太夸張了，都是劇本，我才不想把私生活暴露在全國觀眾面前。就算要談戀愛，我肯定也要保持低調。”

|《愛在農場》太假了 |

雖然《愛在農場》人氣很高，廣受好評，但紀錄片導演奧利維爾·德拉克魯瓦卻表示，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檔節目。接受媒體采訪時，德拉克魯瓦毫不客氣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我可太討厭這節目了，一切都是假的。這也是為什么如今的觀眾會認為：電視節目能讓嘉賓說出任何話來，甚至能捏造嘉賓的情緒。反正我覺得，《愛在農場》就是那種把嘉賓和觀眾的情緒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節目。”

德拉克魯瓦還把矛頭指向了《愛在農場》的主持人卡琳娜·勒馬爾尚：“我覺得她不像節目里表現得那樣真誠和善。她就是在演，我很肯定。她也不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喜愛那些嘉賓，在鏡頭面前絕對是另一副樣子。節目主創不應該這樣玩弄觀眾的感情。”

德拉克魯瓦與該節目的制作人安吉拉·洛倫特曾有過合作。“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和她共事確實是我職業生涯的寶貴經歷。但我還是想說，我不喜歡這種節目，劇本都是早就設定好的，很多情節都是安排出來的。”他說。

紀堯姆·巴爾比耶是《愛在農場》第十季的嘉賓，他也曾爆料主持人勒馬爾尚待人并不真誠：“備采環節，我向她吐露了我多災多難的青少年時期。我那個時候甚至想過自殺。她坐在我對面，眼含淚花。沒想到制作人一喊‘卡，她就立刻笑著站了起來。而我當時還坐在那里哭得傷心呢。”

| 片頭曲風波 |

2015年11月，知名歌手詹姆斯·布朗特表示將不再授權《愛在農場》使用《你很美麗》這首歌。主持人勒馬爾尚在社交平臺發文稱：“震驚！收了十年版權費的詹姆斯·布朗特不再讓《愛在農場》播放《你很美麗》了！”自節目2005年開播以來，這首英倫風歌曲見證了農場主與追求者的無數動人瞬間。布朗特的這一決定也引發了輿論熱潮。法國都市六臺的節目總監馬蒂厄·培爾說：“為節目挑選主題曲就像一場賭博。要是每當觀眾聽到主題曲就能想起我們的節目，那我們就賺大了。”

很少一部分農民嘉賓能在節目中牽手成功，大部分都是無果而終。

布朗特所屬唱片公司華納音樂法國市場負責人阿蘭·韋耶給出了解釋：“布朗特這十年來其實沒有拿到多少錢。這些錢對于藝人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和把歌曲授權給廣告使用完全不一樣。廣告品牌方給得起錢，有時能高達10萬歐元，甚至更多。”此外，布朗特也不希望一直與鄉村愛情綜藝節目捆綁在一起。“我能理解他的決定。”韋耶說。

“我們雙方是和平解約的。”法國都市六臺的音樂總監伊莎貝爾·普拉龍說。隨后，她又話里有話地補充了一句：“很多網友都說，他已經好幾年沒有大火的歌曲了。他希望能通過除了《愛在農場》以外的方式被別人記住。”

[編譯自法國石板書新聞網站、藍廣播電臺網站、美國《赫芬頓郵報》]

編輯：侯寅